恨徹入骨

晚風淒涼微寒,竹屋的門前早已落滿了葉子,似是許久都沒有人去打掃了,撲撲地隨着風從這邊捲到那邊,葉浪如海,風中充滿了竹葉特有的清香,甚至掩蓋住了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的味道。

竹屋內忽然傳出一聲桌椅碰撞聲,宮千竹虛弱地癱倒在地上,雙手摸索着扶到了牀沿,吃力地想要重新站起來。窗子被風吹得咯吱作響,她吃力地動了動手指,想要擡手揉揉眼睛,驀然想起來,她已經沒有眼睛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黑得有些可怕,整個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黑色,也許是因爲看不見的緣故,她聽覺變得特別敏銳,風颳着樹葉在地上摩擦出的聲音,便是她這些天來靜謐中的唯一喧鬧。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她到現在還不是很適應看不見的自己,剛開始的時候連動都不能動,後來終於能勉強翻翻身子,到了今天,才勉強能起身,剛剛一下牀,卻又虛弱地跌坐了下去。

說沒有怨恨那是假的,卻不是怨墨子離拿了她的眼睛,怨的是,已經過了這麼久了,他還沒有來看過她。

縱然再痛,她還記得當日他取下她雙眼的時候,在她耳邊承諾過的那句話。

他說,從今往後,會好好照顧她的。

——師父,原來你又騙了我。

心中一陣悲慼,她想哭,卻早已沒了眼睛,想笑,脣角卻又僵硬得牽扯不出任何表情。

這些天來滴水未進粒米未食,胃早已沒有餓的感覺了,只是覺得身子虛弱,起不了身,耳邊也常常會出現幻聽,聽見某些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聽見曾經在九歌的那些歡聲笑語,聽見那一聲久違的“小竹”。

忽然一陣寒風透過敞開的門窗吹進屋裡,連她早被凍得麻木的身子也打了個寒戰,她偏了偏腦袋,今晚怕是有寒流來襲。

她扶着牀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不見,便只能用雙手摸索着向窗子走去,小心翼翼地避開桌椅,雙手終於摸到了窗沿,她眉頭舒展了一些,伸手慢慢將竹窗合上,接着又轉身去關門。

手摸到一個溫熱的東西,她驚覺這是一個人,那一瞬間又驚又喜,師父,是師父來看她了嗎?

她還未來得及展露久違的笑顏,削尖的下巴便被人捏住,那人用的力道極大,幾乎要將她的下巴捏碎,她甚至能感覺到一種帶着幾近瘋狂恨意的目光死死盯住她,誰?會有誰這麼恨她?

看到她如此慘烈的模樣,那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用力一推便將她推倒在地上。

“宮千竹,你也有今天的下場!”

“顏如玉?”宮千竹一聽這聲音便認出了來人,頓時驚慌起來,“你來做什麼?”

顏如玉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恨徹入骨地看着她,“我來幹什麼?我當然是來爲掌門清理門戶!”

說着,她一把將她甩開,五指一張,一根龍紋水鞭出現在手中,水鞭用力甩出去,纏住她的腰狠狠甩向牆上,雙目赤紅,一張臉因爲憤怒和恨意顯得十分可怖。

“爲什麼?你已經擁有了那麼多,爲什麼還要來和我搶冷遺修?如果不是因爲你的存在,如果你從來都不存在……”

宮千竹被水鞭狠狠甩到牆上,一口血噴了出來,又狠狠摔在地上,五臟幾乎快要被摔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不要我,他竟然不要我!我付出了那麼多,卻從未在他心裡佔據一分一毫的位置!你憑什麼?你又憑什麼?!”水鞭高高揚起,鞭身劃破空氣,狠狠抽向倒在牆邊的宮千竹。

身上“啪”的一痛,衣服被劃破,皮肉被打得血肉模糊,血慢慢滲了出來,緊接着鞭子如同雨點一般打來,她全身被抽出了一道道血痕,她死死咬住嘴脣,將自己抱成一團蜷縮在牆角,痛得想要暈死過去,可越是疼痛,偏偏就越清醒。

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打在她身上,她拼命忍着嗚咽聲,痛得全身都麻木了,粘稠的血液很快遍佈了全身,疼得只想滿地打滾,可是她沒那樣做,因爲那會更痛。

“宮千竹,你已經是一個瞎子,憑什麼還能這麼幸運?我愛了冷遺修那麼多年,到頭來卻比不過一個你!我拼了命想要得到的東西,你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可笑他居然爲了這樣的你去送死!”

宮千竹渾身一僵,猛地擡起頭望着她的方向,“你說什麼?遺修怎麼了?”

顏如玉慘然一笑,臉上早已淚跡斑斑,“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