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楊清河及其之前的那段歷史，連楊清河自己知道的都不多。他去掃墓的時候還小，對戰爭、死亡等概念都不甚清楚，一直就是那麼過來的。而且只聽說楊文龍葬在烈士陵園，根本弄不清葬在哪，或許後來找到了，但沒跟其他人說，也沒人知道。
楊清河的歷史學得挺好，也許是想從書本里找到當年的那段往事，想弄明白他家人的血都流到哪兒去了，所以一直往深處鑽研。
徐素婉卻不清楚這些，她認識楊清河已經是以後了，甚至連家裡那些勳章都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不過當她聽說這段往事的時候，還是慼慼然，說道：“原來是當了烈士了，怪不得我從前一提起這些，你爸就不高興，我以爲他跟我一樣呢。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都去看看。”
她和楊清河有着相似的家境，甚至更悲慘一點，因爲她根本不知道家裡人都去了哪裡。她能理解楊清河爲什麼不告訴她，恐怕是爲了不觸及她的傷心事，都是很簡單的想法。
白天準備白菊花的時候，徐素婉忽然問道：“胡途，你說我是不是很小心眼啊，所以他纔不跟我說這些的。”胡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聽她繼續自言自語，“你肯定不會說我小心眼，你爸可經常這麼說，他那個人啊想想都讓人來氣，整天都很嚴肅的樣子。”她說着，模仿起楊清河說話，是一個聽溫文爾雅的聲音，“這樣做是對的，所以我們要這樣做，我們要做對的事，對不對？”她撇撇嘴，“你聽聽，多奇怪呀！”
胡途一直都沒說話，只是認真聽着。一個人回憶的時候，是不需要有人插嘴的，只要有人默默聽着，她就能一直說下去。
老七路過的時候，隨口安慰了一句：“素婉妹子，其實這事你也不能怪清河，當年我們去的時候他還小着呢，他能記得的事估計沒多少。”
“你別替他說話。”徐素婉立馬回懟了一句，“我就說他小心眼了，咋地？”
老七砸吧砸吧嘴，啥也沒說，走了。這意思是認慫吶！他身上有很多劣性根，但某些方面也是個人精，這種事是不能爭論的。他要是真敢說“你說得對，楊清河很小心眼”這樣的話，估計她能跳起來撕爛他的嘴。
自家的人，只有自己能說他不好，別人誰敢說不好，恐怕是皮癢癢了。正如網上流傳的一句話：“你要說我長得好看，我就說自己長得醜，你要說我長得醜，我就跟你生氣；你要說我照片好看，我就說照片是p的，你要說我照片是p的，我就打死你。”都是這麼個理。
本來這是胡途家的事，因爲老七要去，順便帶着葛斌跟着一起。反正都去了這麼多了，劉華一看，便帶他妹妹劉妍妍跟了上去。劉曉菲一看去了那麼多人，也跟着報了名，那邊陳佩佩也知道這件事，便拉着幾位同事，相約一起過去。
徐素婉原本跟楊清月約定過一起吃飯的，因爲這邊的事兒，她就把約定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楊清月打電話來問，她才作解釋。這種事楊清月怎麼可能錯過，尤其她聽到楊清河的名字時，感覺更是有緣分，當即扯着關係約定一起去。
於是，足夠塞滿一個大巴的隊伍，在老七的帶領下一大早出發了。這是老七非常風光的一天，他甚至換上了一身軍裝，那軍裝是他兒子葛斌的，沒想到穿在他身上，還挺帥的。
楊清月擠上了胡途的那輛皮卡，一路上跟徐素婉閒聊着，她很滿意這段時間的成果，好像要跟胡途炫耀似的：看，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被我收買了。你以後要是不想認我，我看有誰會站在你那邊。
胡途就是這麼認爲的，他見她們聊得那麼開心，感覺就是很不舒服，他忍不住提醒道：“媽，你一路上說了那麼多，你口渴不？”
“不口渴。”徐素婉手裡拿着草莓，美滋滋地吃着，像是科普似的說，“草莓裡面有水分，吃草莓就不渴，也不餓。”
楊清月頓時酸酸地問道：“胡途，你怎麼不問我渴不渴呀，你光知道疼你媽媽！”
她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啊，這段時間又一直在研究胡途，她總能從胡途說一句話裡，或偶然露出的一個表情裡，看穿他的心思。
這種看穿，一開始讓她很不舒服，因爲她清楚地看到，他處處對她提防着。後來她慢慢習慣了這種關係，甚至覺得很有趣，雖然某些時候，她還會像今天這樣酸酸的。
胡途翻了個白眼，他用徐素婉剛剛的答案回答道：“草莓裡面有水分，吃草莓就不渴，你不是一直吃着呢。”
徐素婉倒不好意思了，笑罵道：“你這都怎麼說話呢，這兩年你翅膀長硬了是吧。”雖然這些天跟楊清月很熟了，但她看到楊清月時，眼睛裡還是一個上層人物形象，一個遙遠的、如夢似幻的形象。無論在什麼時候，她都想着要尊重楊清月，她自己這麼做，也要求身邊的人這麼做。
“沒事，沒關係的。”楊清月立馬替胡途解釋，“我倒是很少遇到像他這樣的人，覺得很新鮮呢。”然後她又很俏皮地對胡途說，“那我要是說我口渴了呢？吃草莓也解不了渴。”
胡途撇撇嘴，從懷中掏出一瓶礦泉水，用一隻手輕輕擰開瓶蓋，遞給楊清月，說道：“就你事多。”他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他對她總是這個樣子，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這個樣子還要持續很長時間。
楊清月愣了一下，她既驚訝於胡途隨手變出水的魔術，又驚歎於胡途單手擰瓶蓋的本事，拿着那瓶礦泉水，久久沒有動口。終究還是喝了，然後說道：“我現在知道爲什麼有那麼多人期待你變魔術了，原來你變魔術真的很厲害。”
“厲害吧？”胡途笑着說，“可惜我不是正經的藝人，再想看，沒了。”
“就你能。”徐素婉實在看不下去了，指着前面的路訓斥道，“好好開車，開車不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