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陵園是肅穆的,那巍峨高聳的紀念碑,看着光潔的石壁,總會看到滴血的畫面。它像是一本活着的歷史書,這本書裡寫着的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他們一個挨着一個,一個壓着一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往事已矣,來烈士陵園的人表情各異,有的把這裡當成風景,有的卻爲之心碎。
跟着老七一路走一路悼念的幾人,都找不到具體的目的地,便在後面的博物館前分開。
胡途獨自走在那些寫滿名字的牆壁前,看見很多人快速的路過,看見有人拍照合影,也看到有人用衣袖輕輕地擦着那些名字。他自己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只走走停停,心情甚是複雜,嘴裡輕輕念道:“要不,我找幾個島國人,在這給你們拜一拜好了!”他的心沒刻下過那麼深刻的痕跡,但又覺得在這個地方,應該很深刻才適合。
然後蓮臺空間裡的四人被要求下跪懺悔,他們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跪下。不在現實中的人,向已經逝去的英雄下跪,雖然他們心裡沒幾分誠意,但也算是一種象徵。
繞一圈後,胡途忽然看到楊清月一直站在臺下很遠的地方等着,便走過去好奇地問:“你怎麼不去裡面看看?”
“不想去。”楊清月似乎很憂傷,不過還是很耐心地解釋道,“我不喜歡當兵的人,他們總是惹人傷心。”然後她飛快地問,“你媽媽呢,你這麼快就看完了麼?”
“我也不知道。”胡途撓撓頭,“不過那麼多名字,怎麼可能看完呢?”說這些的時候,他的表情還帶着微微的疑惑,他不確定是不是說了一句對的話。
楊清月卻聽明白了,她說道:“你不是在看,你是在回憶。這紀念碑下躺着的不是一場戰役,不是冷冰冰的傷亡數字,甚至不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而是本該像我們一樣活生生的人,和他們背後的一整個家庭。”她忽然有些哽咽,然後嘴角硬生生上揚了一下,一下子忍住了。
胡途看到了她眼睛裡的淚水,忽然心裡堵了一下,他欲言又止,等她恢復過來,才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你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人。”
楊清月瞥了一眼遠處的紀念碑,從這裡只能看到一個尖,說道:“我當然不是沒有感情的人,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以前覺得我很無情嗎?我對你一直很好啊!”她的疑問很真,真的讓她迫切地要知道答案。
胡途哼笑一聲,說道:“哼,那你以前爲什麼做棒打鴛鴦的事啊?”
楊清月眉頭一皺,反問道:“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我什麼時候棒打鴛鴦了?”說完,她嘴角上揚着,顯然,她想到他指的什麼。
所謂棒打鴛鴦,無非就是她要介紹“他”給王品秋認識的那件事。當初她說的時候,還沒想到他們的相認會耽擱那麼久,竟然會成了一個誤會。
果然,胡途氣鼓鼓地抱怨道:“你還說沒有,你揮舞着大棒,一直朝我跟品秋身上打,我們差點就被你給打飛了。”他見楊清月一直笑着,又問道,“你不會忘了你做過什麼事了吧?你是不是壞事幹得太多了,想不起來做過什麼了?”
“你才壞事做多了呢?”楊清月眉毛抖啊抖的,看起來竟像個孩子一樣俏皮,“你難道不覺得經過那麼一番波折,你跟品秋的關係更好了麼?你不感謝我,還埋怨我,真不懂事。”
“切,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吶。”胡途翻了個白眼。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心裡漸漸接受了楊清月的靠近,不管怎樣,他看到的楊清月不是一個壞人。兩人聊開了,他小心地問,“話說,你那個親戚到底是誰啊?這麼久都沒見過。你不會是看他長得不好看,又不如我聰明,不敢拉出來見人了吧?”
楊清月“噗哧”一下笑出來,看起來是很不文雅卻又很開心的樣子。旁邊,小丁遠遠地拿着手機拍下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感覺跟她以前所有的照片都不一樣,因爲這是一張讓人看了就能感知到其中幸福的照片。
她拍拍胡途的肩膀說道:“對啊,他醜死了,還總跟我犟嘴,簡直討厭死了。”
胡途恍然大悟,笑着說道:“噢,怪不得,原來是惹你生氣了,所以你纔不幫他了,真是活該。”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感覺很抱歉,說道,“這裡這麼嚴肅的地方,咱們在這說笑,是不是很不禮貌啊?”
“是啊,這很不禮貌。如果他在這裡的話,咱們倆都得挨訓。”楊清月立即點點頭,臉上又嚴肅且憂傷起來,“可是我告訴你啊,如果你的先輩看到你站在這裡,有尊嚴地、真誠地對他笑着,他們會非常開心的。他們用鮮血打下的江山,都是爲了讓後人幸福的。”
她經歷那麼多事,說出的話總是很有道理,她的笑是真的,憂傷和淚水也是真的。現實的生活讓她感到幸福,想起往事又讓她揪心,兩種感情在她身上衝突,臉上也是複雜的顏色。就像《甜蜜蜜》那部電影裡,當豹哥被小混混打死時,張曼玉去認屍,看到米老鼠紋身,先轉瞬即逝的笑,又悵然若失的哭。
“他?他是誰?誰敢訓你啊!”胡途也嚴肅起來,等了一會兒沒有答案,便又輕聲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到上面去看看麼?你大老遠跑來這邊,不會就想在這等着吧?”
楊清月提起了條件:“那你陪我一起去我就去。”
胡途立馬拒絕道:“我纔不陪你一起呢,我回去找我爺爺的名字,你想去哪你自己去吧。”不知爲何,他這一刻忽然很想走回去擦乾淨一個名字,不管那是一個多麼陌生的名字,不管那背後掩埋着多少喜怒哀樂的從前。
但他的拒絕沒那麼強烈,她卻很堅持地拉着他的手臂,說道:“陪我一起去,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一定會很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