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恆爲什麼能想對她發脾氣便發脾氣,甚至根本不問緣由?說到底,還是因爲在這段本就不平等的婚姻關係裡,自己的起點就太低了,也難怪別人會把她看輕到塵埃裡!
只要她還不想死,還想稍微過得好一點,就必須鉚盡全力,去獲得他的信任和看重,方纔能讓自己活得舒心一點。
道理孔琉玥心裡都明白,可卻沒辦法讓自己不憋屈,一想到自己這輩子都極有可能只能跟這樣一個喜怒無常,說翻臉就翻臉的男人共度,她就沒辦法讓自己不悲哀。就算只把這個男人當上司,也悲哀,實在忍受不了上司了,還可以辭職不幹,不像這個“上司”,再想辭也辭不掉!
其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進到屋裡以後,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強迫自己跟進淨房服侍傅城恆換衣服去,只是叫了曉春和知夏進去服侍。
她兩個也都是聰明人,感覺到屋子裡的緊張氣氛,都露出惶恐的表情,匆匆忙忙給孔琉玥行了禮,去了淨房。
餘下聞聲趕過來的白書等人,看見孔琉玥面色不好,都有些緊張。白書因小小聲關切的問道:“夫人,您沒事兒罷?”
孔琉玥爲安她們的心,強擠出一抹笑意,道:“沒事兒,能有什麼事兒!”
正說着,傅城恆已換了一件石青色團花暗紋的長袍從淨房走出來,白書幾個臉上的緊張之色不由更甚,孔琉玥看在眼裡,雖不情願,亦只能迎上前強笑着行禮:“侯爺是歇會子再過去老太夫人那裡,還是這會子就去?”
彼時傅城恆的神色已經緩和多了,看見她主僕幾個都戰戰兢兢的樣子,想到方纔她在自己身後略帶驚慌的聲音,心下又是一軟,說到底,還是自己太浮躁了一些!
因帶了幾分笑意說道:“這會子就去罷,正好有點事跟老太夫人商量。”
孔琉玥低眉順眼應了,跟在他身後往外走,心裡不無驚悚,才還一臉的怒色,這會子又是一臉的笑意,變色龍也沒他老人家變得快罷?
到了老太夫人那裡,其他人都還沒有來。給老太夫人行過禮後,傅城恆坐到了下面的太師椅上,孔琉玥則站到了他的身後。萬惡的舊社會,有長輩和男人在,就沒有女人坐的地兒,除非長輩開口!
丫鬟剛上了茶來,初華已領着傅鎔和潔華出來給父母親見禮。
傅城恆受了他們的禮,問傅鎔道:“今兒個三篇大字可寫了?”
傅鎔忙恭敬的回道:“回父親,已經寫好了,使人送到父親的書房去了。”
初華在一旁笑着插嘴:“三弟寫好後,我先檢查了的,寫得還不差,父親儘管放心。”
傅城恆眼底就有了幾分笑意,“你自己的字都寫得歪歪扭扭的,還檢查你弟弟的呢!”又難得和藹的向傅鎔道,“你姐姐都是爲了你好,你要聽她的話!”
傅鎔見父親心情不錯的樣子,膽子也稍稍大了些,笑着應道:“父親放心,孩兒會聽姐姐話的。”
就有溫情在父子三人間無形的流淌開來。
孔琉玥自是對此情此境樂見其成,鬼才知道傅城恆的氣有沒有全部消散,若是沒有,等吃過飯回房後,她豈不是還要再承受一次他莫名其妙的怒氣?希望他的怒氣,能在跟他寶貝兒子和女兒互動過之後,徹底煙消雲散罷!
不經意低頭,卻看見旁邊潔華正眨巴着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滿含期待的望着父親和兄姐,一副很想加入到他們中間卻又不敢的樣子。
孔琉玥的心猛地一軟,她知道傅城恆因爲前任蔣夫人與太夫人的關係,很不喜歡這個小女兒,不但她知道,只怕整個永定侯府都知道。雖說站在他的立場,可能會覺得,只要他供她吃供她穿,已經算是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可潔華小孩子家卻不會明白,她想親近父親,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注和愛乃是出於本能,她有什麼錯?作爲父親,傅城恆在對待潔華的態度上,實在是過分了!
可她卻不能發表任何自己的意見,尤其是在經過了剛纔的事後,她就更不能發表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在心裡跟自己說,以後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儘可能的對潔華好,不爲別的,只因她在她的小小身影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和夏若淳的身影,雖說她並不是孤兒,她有父親,還有哥哥姐姐和其他親人!
傅城恆與兒子和大女兒說了一會兒話,心情又好了幾分,因轉向一直含笑看着他們父子互動的老太夫人道:“對了祖母,我有一件事與您老人家商量。”
老太夫人笑道:“什麼事?”
傅城恆道:“我記得依例玥兒身邊是該有四個一等丫鬟?如今的情況是,曉春等四個是您給的,自然該是一等,可她那四個陪嫁丫鬟,原也是一等,所以我想着,索性將她們八個都算作一等,二等的相應減去四個也就是了。至於多出的那部分月錢,也務須動用官中的,由我們來貼補即可,您看怎麼樣?”
孔琉玥沒想到傅城恆所謂的‘正好有點事跟太夫人商量’,就是這件事,不由嚇了一跳,連他剛纔稱呼她的是‘玥兒’兩字,都未意識到。男人往往仗着自己兒子的身份直言不諱,婆婆卻會把這種變化直接歸結到媳婦從中的挑拔離間或是攛掇訴苦上。這種罅隙一旦出現,就好比破鏡,花比原來百倍千倍的努力只怕也未必能重圓。
她幾乎是驚慌失措的看向老太夫人。老太夫人不會以爲,是因爲她在傅城恆面前訴了苦,是她想袒護自己的陪嫁丫鬟,所以纔會攛掇了他來爲她出頭罷?
沒想到老太夫人卻衝她安撫性的笑了一下,似是在叫她不必驚慌,然後方笑着對傅城恆道:“說來這事卻是我欠考慮了,當初只想着你身邊沒個得用的,所以將她們四個給了你。如今你媳婦既帶了四個過來,自然要以她們四個爲一等。可是又不好壞了府裡的規矩,這樣,就讓曉春她們四個作二等,領一份官中的月錢,我這裡再與她們出一份,算是補貼一下她們名分上的損失也就是了。”
吩咐身邊除盧嬤嬤以外,另一位得用的老嬤嬤杜嬤嬤,“等會兒你就去告訴曉春她們幾個這件事,就說是我的話,讓她們以後好好伺候侯爺和大夫人,伺候得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她們!”
傅城恆忙道:“如何能叫祖母貼錢?我們關給她們就是了。再者之所以將此事回與祖母,也並非是想讓您破費,只是想着她們是您的人,總要先問過您的意思罷了。”說着看一看孔琉玥。
孔琉玥會意,忙跟着表態:“侯爺說的是,如何能叫祖母您老人家貼錢,一年下來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的事,還是我們自個兒出了罷。”據石媽媽和董媽媽說,府裡一等丫鬟的月錢是一兩一吊錢,二等的則是一兩,這樣算來,四個丫鬟一月也就要他們貼二兩,一年下來,也不過二十四兩銀子而已,錢雖稍,於情於理,都是不好叫老太夫人出的!
傅城恆又道:“不過二三十兩銀子的事,祖母您就別跟我們爭了。”
老太夫人還待再說,小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來了!”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個小丫鬟進來稟道:“二爺、三爺、四爺也來了!”
老太夫人只得暫時打住話頭。
便見以太夫人爲首的一羣人魚貫走了進來,當下衆人忙着見禮的見禮,問安的問安,一時間屋裡十分熱鬧。
大家見過禮後,笑着說了會兒話,然後便男一桌,女一桌,老一輩,少一輩的坐了,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
等到大家都離開後,老太夫人叫了盧嬤嬤到跟前兒說話,“……依你看,今兒個的事可是老大媳婦攛掇老大來的?”
盧嬤嬤笑嘻嘻的不答反問:“依您看,咱們侯爺像是那等隨隨便便被婦人所左右的人嗎?”
老太夫人笑着點了點頭:“這話兒倒是。”
盧嬤嬤便又道:“我方纔聽人說,事情的起因是大夫人那四個陪嫁丫鬟自發願意作二等,大夫人不想委屈了她們,主僕正商議時,恰逢侯爺回來了,也就知道了此事。我方纔見大夫人聽到侯爺跟您說起此事時,那吃驚的表情不像是作僞,只怕事先並不知道也沒想過侯爺會跟你說,”說着促狹一笑,“可見是侯爺自個兒要爲人家出頭的!”
老太夫人就欣慰的點了點頭:“封氏去了這麼多年,我這個大孫子,總算是開竅咯!”
盧嬤嬤笑道:“大夫人這般品貌,待人接物亦是落落大方,進退有度,難得的是並不趁機生事,侯爺便是想不開竅也難!”
老太夫人就點頭道:“我原也以爲她會趁勢提出她屋裡丫鬟配額不夠之事,給老三家的上眼藥,沒想到她卻隻字不提,可見的確是個不愛生事,胸中也自有丘壑的。不過,還得再觀察!”三夫人沒有第一時間給孔琉玥補足丫鬟的事,自然瞞不過老太夫人的耳目,只不過老太夫人因存了考驗孔琉玥的心,所以她不說,三夫人不說,老人家也就順勢裝了一把糊塗。
回到新房,傅城恆徑自去了小書房。
在那裡,石媽媽與董媽媽早已等候多時了,瞧得他回來,忙都迎上前行了禮,然後一五一十,細細說道起下午面見孔琉玥的情形來,“……如今看來,夫人雖生得單弱,卻是個胸中有丘壑的,不愁將來接不下整個家計!”
傅城恆點點頭,又略問了幾句話,打發了她們。
其實之前方一看到她寫的那張單子時,——雖然字跡潦草,毫無章法,難得的是他竟然看懂了,他已知道不能小看她了。在那張單子上,她把諸如賬房、採買辦等重要行當都特意標了出來,還有各行當管事下面下轄的人,各個房頭的主子們,主子下面的主要丫鬟們,那些主要丫鬟又跟各行當管事們之間有何關係……她都做了特殊的符號,看起來端的是一目瞭然,便是他這個平常不過問內院事的人看了,也能對各房頭的人事情況,很快有個大致的脈絡,她的聰敏才幹,由此可見一斑!
再說孔琉玥回到屋裡,第一件事便是將樑媽媽叫來,將方纔老太夫人的決定說與了她知道:“……我聽說曉春她們幾個都是家生子兒?去打聽打聽她們的孃老子都在哪一行當上,都跟誰走得比較近,別得罪了人猶不自知。”
樑媽媽點頭,“怪道方纔我看見杜嬤嬤去了曉春她們幾個的屋子呢,敢情是這麼一回事!”
孔琉玥又道,“另外,再去找謝嬤嬤取四十兩銀子,找白書在我的鏡奩裡挑幾樣分量差不多的耳環簪子什麼的,待杜嬤嬤離去之後,拿去賞給她們四個,順勢再敲打敲打她們,把醜話說在前頭。”
樑媽媽答應着正要去,三位姨娘問安來了。
孔琉玥讓小丫鬟請了進來。
行過禮後,劉姨娘和白姨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惟獨看起來有些憔悴的蔣姨娘從丫鬟手裡接了一個素面包袱遞上,賠着笑說道:“前兒個夫人吩咐讓做的月華裙,婢妾連夜趕工,已經得了,夫人得空了且試一試,若是大了小了,有哪兒不適合的地方,回頭婢妾再改一改。”
連夜趕工?孔琉玥眼神一冷,端着麻姑獻壽琺琅茶碗往嘴邊送的動作頓了一下。
一旁樑媽媽立刻會意,皮笑肉不笑說道:“辛苦蔣姨娘了。不過,夫人又不立等着這裙子穿,吩咐姨娘們時,也說的是讓姨娘們‘得了閒兒再做’,蔣姨娘何苦這般緊趕慢趕?知道的,說是蔣姨娘待夫人的一片心;不知道的,還以爲夫人苛責您呢!”趕這個時辰紅着眼睛,一副勞累過度的樣子過來,是想給誰看呢?侯爺嗎?明兒一旦事情再傳來,豈不是等着旁人說夫人‘苛責妾室’呢?夫人不讓她們立規矩,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竟然還反過來給夫人使起絆子來,真是不知好歹!
蔣姨娘聞言,心裡猛地一緊,原以爲夫人等同於是被柱國公府“賣”進來的,柱國公府最多將面子做得好看一些,不會給夫人什麼實際的好處,卻沒想到,他們竟會與夫人陪嫁了這般厲害的管事媽媽!
念頭閃過,她已“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去,“夫人明鑑,婢妾絕無此意,婢妾只是想讓夫人早些穿上婢妾做的裙子,早些爲夫人盡一份心力罷了,萬望夫人明鑑!”
這位蔣姨娘可真是一個人物,挖了一個坑看她沒跳進去,這麼快便又挖好了第二個,竟不由分說就跪了下去,活脫脫一副受了多大冤屈的模樣,也不怕把膝蓋給磕壞了?
孔琉玥還是沒說話,只是又看了一眼樑媽媽。
樑媽媽於是立刻換上笑臉,親自上前攙了蔣姨娘起來,笑眯眯的道:“看姨娘說的,夫人又沒有怪罪您,不過是怕您日夜趕工,漚壞了眼睛罷了。您這樣說跪就跪,瞧在不知情的人眼裡,還以爲夫人給了您多大的氣受呢!須知我們夫人可是最寬和仁慈的,連規矩都體諒姨娘們,不叫姨娘們立呢,這樣寬和仁慈的主母,可是世間罕有,姨娘您說是不是?”
蔣姨娘一張臉白一陣青一陣的,囁嚅道:“媽媽說的極是,能伺候夫人這樣寬和仁慈的主母,的確是我等的福分……”
“好了媽媽,蔣姨娘也是一片好心罷了,你就少說兩句罷!”眼見樑媽媽唱夠了白臉,孔琉玥知道該自己上場唱紅臉了。
她嗔怪着讓樑媽媽不要再說後,方將目光轉向蔣姨娘手上那個包袱,笑吟吟的說道:“蔣姨娘一看就是個心靈手巧的,針線活兒也一定極好,快打開來讓我見識見識!”
彼時蔣姨娘捧着那個包袱,就跟捧着個燙手山芋沒什麼兩樣,正不知該如何收場,聞得這話,求之不得,忙不迭將包袱打開,將裙子抖了出來。
那是一條以湖藍色爲基調的月華裙,褶間月白色,針腳十分細密,上頭的繡花也很精緻,看得出來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也難怪蔣姨娘會憔悴了不少,看來果然是緊趕慢趕。
“辛苦你了!”既然讓人家幹了活兒,當然要表揚一下,孔琉玥一邊說,一邊捋下腕上的蝦鬚鐲,不由分說套上了蔣姨娘手上。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爲夫人效勞,原是婢妾的本分……”急得蔣姨娘滿臉惶恐的連聲推辭,卻在聽到樑媽媽似笑非笑說了一句:“蔣姨娘這是作什麼,夫人賞您,您就收着便是,難道夫人還會賞錯不成?”只得收了,心裡卻是自此再也不敢小看這位新夫人了。
打發走三位姨娘,孔琉玥鬆懈下來,忍不住抱怨:“……沒一個省心的!”
樑媽媽道:“說來還是夫人您待她們太寬和了之故,要不打明兒起,就讓她們過來立規矩?省得她們閒着,就要生事!”
讓她們過來立規矩,豈不是時刻都要見到她們?那不是給她們添堵,而是在給自己添堵!
孔琉玥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否決了粱媽媽這個提議,“算了,真叫她們過來立規矩,做什麼都有人盯着,咱們也別想自在,叫人多注意着她們就是了。”
“侯爺!”正說着,聽見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
孔琉玥知道是傅城恆回來了,忙打發了樑媽媽,自己接了出去。
果然就見傅城恆大步走了進來,她忙迎上前行禮:“侯爺回來了!”
“嗯。”傅城恆應了一聲,臉上竟然帶着一抹笑,“明兒有大朝,早些梳洗歇了罷,你也梳洗去,讓丫鬟們伺候即可!”說着去了淨房。
孔琉玥應了,對他的喜怒無常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也轉身去了淨房。
熄了燈躺到牀上後,孔琉玥在心裡數起綿羊來,以期能儘快入睡。
不想很快就有一隻大手掀開她的被褥,然後將她抱進了另一個溫熱的被窩中,至於大手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孔琉玥感覺到傅城恆的手探進自己的衣襟裡,隨即便揉搓起胸前的柔軟來,再然後,那雙手漸漸又滑到了下面去,而他的呼吸也是越來越濁重……她控制不住的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真的很想一把推開他!
他怎麼能夠在纔對她莫名其妙的發了一通脾氣之後,還若無其事的拉着她做這樣的事?他怎麼能夠!
可她還不能反抗,別說反抗,甚至連一絲半毫的不情願都不能表現出來,只得由着他折騰,只能在心裡默默淌淚……
孔琉玥正在心裡安慰自己,就當是又被鬼壓了罷,一個火熱的東西忽然添進了她的身體裡,她不由皺起眉頭,輕輕“嗯……”了一聲。
就感覺到那東西瞬間又腫脹了不少,在滋潤潮溼下不斷前行,很快就將她的身體給添得滿滿的。
她覺得有些不適,下意識動了一下,身上傅城恆的呼吸便越發凌亂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將她雪白的雙腿放在肩上,自己則半跪着,雙手撐在牀上開始用力,時深時淺的不停綠動,越到後面越用力,還能聽到不太明顯的撞擊水聲。
而彼時的孔琉玥,除了緊緊抓住牀單,承受那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力以外,已顧不得再去想其他了……
次日孔琉玥起來,分別去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請過安,回到新房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叫了粱媽媽來,附耳在她耳邊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
等到樑媽媽聽從她的吩咐,去找了她所需要的一應東西來後,她便將所有人都打發了,然後關好門窗,找出前日藏好的藥材包,全神貫注的製作起避孕的丸藥來。
經過了昨晚上的事,此時她心裡正窩着一肚子的火,是絕對不可能現在給傅城恆生孩子的,哪怕是意外都不可能,所以她要從根子上杜絕這種可能性!
同一時間,景泰居內。
聽蔣姨娘一五一十說完昨晚上進獻裙子之事,太夫人和三夫人都禁不住變了顏色。
太夫人因指着蔣姨娘沒好氣罵道:“你個蠢貨,妄圖以下犯上、不自量力刁難自個兒的主母也就罷了,誰叫你事畢之後巴巴到我這裡來的,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和我那微末的親戚關係,還是唯恐旁人不以爲此事是我指使的你,在向他們證明呢?”頭天晚上才挖了坑給主母跳,雖然到頭來,差點兒被埋的是她自己這個蠢貨,卻次日一大早就來她的景泰居,她是巴不得讓人知道她和景泰居走得近,巴不得讓人認爲此事是她主使的嗎?
蔣姨娘被罵得不知所措,青白着臉支支吾吾的辯道:“婢妾……婢妾絕不敢這樣想……”不是太夫人讓她長房那邊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要稟報與她知道的嗎?
太夫人越發怒不可遏,“你不敢這樣想,可你已經這樣做了,真是愚不可及,蠢到了家!”猛地站起身來,指着門口的方向,“你給我滾,立刻滾,滾得遠遠兒的,以後再不準出現在我面前!”
蔣姨娘自是不肯就此離去,須知太夫人可是她在侯府最大的靠山也是惟一的靠山,若是連太夫人都不管她的死活了,她又沒有傅城恆的寵愛或是子嗣傍身,以後在府內可就真是連立錐之地都沒有了,因忙“噗通”一聲就地跪下,一邊磕頭不迭,一邊哭道:“太夫人,婢妾已經知道錯了,您就饒過婢妾這一回罷,婢妾以後再不敢這樣自作主張了,求您就饒了婢妾這一回罷……”
太夫人卻猶不消氣,“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你給我滾,馬上滾!”見她仍趴在那裡,遂喝命左右心腹,“還不把她給我拉出去?”
左右心腹忙應了一聲“是”,上前架起哭得涕淚滂沱的蔣姨娘便要往外拖。
“慢!”這時候,三夫人卻忽然發了話,然後看向太夫人賠笑道,“娘,蔣姨娘此番雖然辦了壞事,出發點卻是好的,最多也就是‘好心辦了壞事’而已,您這會子雖生氣,事後想起來,指不定又會後悔罵她罵得太重了。再者,蔣姨娘私自來求見娘,原便不合規矩,咱們這樣鬧得大張旗鼓的,旁人便是不知道,也知道了,到時候再傳到祖母的耳朵裡,惹得她老人家不喜,可怎麼樣呢?您且坐下來喝杯茶,消消氣,讓我跟蔣姨娘說道說道去,可好?”說着不停衝太夫人眨眼睛。
太夫人是素來都對這個媳婦極其滿意的,這會子見她爲蔣姨娘求情,且說的又在情在理,畢竟不好駁了她的顏面,因冷着臉坐回榻上,接過小丫頭子跪着遞上的茶,自顧吃起來,算是默許了三夫人的話。
三夫人於是上前,親自攙了蔣姨娘起來,含笑小聲說道:“你也別怪娘話說得難聽,娘這也是‘愛之深責之切’、‘恨鐵不成鋼’,是打心眼兒裡把你當作了自己人,所以才這般的,你看娘對着那些外人幾時這樣大嗔大怒過?你可別因此而與娘生分了!”
才經歷了太夫人的雷霆大怒,三夫人這會子的軟言細語便似那冬天裡的一盆火,瞬間燒得蔣姨娘心裡暖烘烘的,因感激且慚愧的說道:“婢妾也知道太夫人是爲了婢妾好,婢妾自是不會跟太夫人生分,婢妾只怪自己不能爲太夫人分憂,心裡委實慚愧得緊……”說着掉下淚來。
三夫人看着她哭花了的臉,強忍下心中的厭惡,繼續說道:“早就對你說過,你們新夫人是個厲害人,如何,現在你知道了罷?以後切莫再自作主張惹她去了,不然惹惱了她,便是太夫人和我,也是不好救你的。你且跟着我的丫鬟下去,簡單收拾一番,然後便回你的院子去罷,以後沒什麼要緊事,就不必來這邊了。”
吩咐丫鬟雁翎,“帶了你蔣姨奶奶下去收拾去。”
蔣姨娘聞言,不由一陣心慌,三夫人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說以後她和太夫人都不會再用她了?也就是說,她已沒有了利用價值?在她看來,人最可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根本沒有利用價值,讓人連利用都不屑!
因忙拉着三夫人的手哀求道:“三夫人,求您幫我與太夫人分說分說,就說我已經知道錯了,求太夫人以後不要扔下我不管啊……”
“誰說娘要扔下你不管了?”三夫人卻拍着她的手笑了起來,“你且安心回去,過陣子娘還要用你呢!”
還要用她,就說明她還有利用價值,還不會淪落到在府裡沒有立足之地!蔣姨娘聞言,方舒了一口長氣,然後對着三夫人千恩萬謝了一番,又跪下對着太夫人磕了個頭,方跟隨雁翎下去了。
這裡三夫人方又走到太夫人跟前兒蹲下,拿起旁邊的美人捶一邊與她捶腿,一邊有條不紊的說道:“我知道娘見不得蔣姨娘那般愚蠢的作派,其實我也看不上,但現在還不是跟她翻臉的時候,遠的不說,等到那位新大夫人有好消息傳來時,便是她發揮最大用處的時候了。……當初潤雲在侯爺和咱們那般雙雙嚴防死守的情況下,尚且能傳出好消息,並且還堅持到最終把孩子生了下來,現在那位新夫人又正是受寵之際,看侯爺處處爲她出頭的意思,自是不會像當初對潤雲那樣,不讓她生孩子,只怕咱們用上蔣姨娘的那一天,已不遠矣!”
‘潤雲’,正是傅城恆第二位夫人蔣夫人的閨名。
太夫人聞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說得對,咱們萬萬不能再讓大房添嫡子!”當初正是爲了不讓長房再添嫡子,所以她才排除萬難,說服老侯爺爲傅城恆聘了她的孃家侄女兒蔣潤云爲繼室,想的就是傅城恆因爲她的緣故,一定不會喜歡潤雲,他們夫妻之間一定不會和睦;爲的就是將來好據此來拿捏潤雲。
卻沒想到傅城恆倒是如了她的願,從頭到尾都不喜歡潤雲,甚至連孩子都不讓她生,反而是潤雲沒如她的願,不但揹着她有了身孕,並且最後還生了下來,雖然付出的代價是她的生命,畢竟生了下來,萬幸只是個女孩兒!
可現在孔氏就不一樣了,她是王妃親自挑選的,生得又那般品貌,看起來也已經迷住了傅城恆,使得他處處爲她出頭,他自然不會如對待當初的潤雲那樣,也不讓她生孩子。
一旦孔氏傳出有孕的消息,不管是男是女,他們都必須將其扼殺在母體內,不讓其被生下來,不然他們大業的成就之路,就將更多一層障礙。而蔣姨娘,將無疑是實施他們計劃最好的人選!
三夫人見太夫人一說就透,因又說道:“不但不能讓大房再添嫡子,還得儘快說服祖母,讓她別再將初姐兒姐弟三個放在自己身邊,而是要將他們送回大房去,讓孔氏這個作母親的親自來養育。”將幾個孩子送回大房,到時候只要發生任何意外,孔氏都別想脫離干係,如此一來,既能除掉他們最大的絆腳石傅鎔,又能讓傅城恆因此而恨上孔氏,以後再沒機會生別的嫡子,爵位也就只能落到他們三房的頭上,可真謂是一石二鳥的絕妙好計!
太夫人何等聰明之人,如何聽不出三夫人的未竟之意?因微皺眉頭沉吟着道:“你別看你祖母一天到晚笑呵呵,百事不理,好像更爲偏愛咱們的樣子,她心裡明白着呢,只怕不會輕易同意將幾個孩子放回大房去……”
就像當年對待年幼的傅淡容傅城恆姐弟一樣,明明她這個繼母就過門了,明明她也靠狠心割肉贏得了她的真心喜愛和信任,她卻還是說什麼都要將他姐弟兩個放在自己身邊教養,如今對待初華傅鎔姐弟兩個,自然也是一樣。
三夫人卻笑了起來:“那萬一祖母生病了,再也看顧不了孩子們了呢?要知道祖母可是已快七十的人了,有個什麼病啊痛的,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嗎?”
太夫人聞言,眼前一亮,隨即又搖頭道:“不行,不行,老太夫人可是咱們母子在府裡最大的靠山,正是因爲老太夫人還在,你大哥纔對咱們多番忍讓的,不然以他現在在皇上面前的體面,又有晉王這個姐夫,他早上書請皇上破例立鎔哥兒爲世子,也早將咱們母子給分出去了。老太夫人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咱們別說什麼大業,只怕在府裡將會真個連立錐之地都沒有!”
三夫人道:“娘您說的這些我都想到了,我當然知道祖母對咱們母子的重要性,自然不會拿祖母的安危來開玩笑。我的意思,祖母畢竟年紀大了,待過一陣子天氣越發涼了之後,不慎感染個什麼風寒或是抱個什麼小恙的,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到時候讓三爺事先跟太醫串個話兒,娘您再當着衆人的面兒說祖母不宜太過操勞,自告奮勇要將三個孩子接到您這個作祖母的身邊來教養,咱們的目的豈不就達成了?”
傅城恆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寶貝嫡子落到她手上?自然只有提出接回他自己和孔氏的身邊教養!
太夫人緩緩點了點頭,半晌方說道:“那你到時候記得安排得隱秘一些。”
“娘放心,我一定安排得人不知神不覺。”三夫人忙應了,又說起給孔琉玥屋裡挑選丫鬟之事,“……我原以爲她會沉不住氣,會將事情鬧到祖母跟前兒,到時候祖母自然就會覺得,果然是庶女出身,見識淺薄了一些,這樣小事都要鬧出來,卻沒想到,她竟想出借祖母賞的那幾個丫頭作筏子,攛掇了大哥去幫她出頭。她當時雖未明說此事,以祖母她老人家的睿智,只怕心裡已經明鏡兒一般了,所以我想着,就這兩三日內,便帶了丫鬟去讓她挑,讓祖母知道了,心裡也喜歡喜歡。”
太夫人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這個孔氏,我還真小瞧了她,想不到她表面老實,心裡卻是個藏奸的,以後你記得多防着她一些!”
三夫人道:“她畢竟還年輕,只怕有點小聰明也有限,最該防的是她身邊那個姓樑的管事媽媽,那個老傢伙,才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只要將她給發落了,孔氏也就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了!”
“不過一個下人而已,又能翻出多大的浪來?”太夫人皺眉,“要緊的是老太夫人的態度。我昨兒個去見老太夫人時,假意試探了一下,說等過陣子禮部的冊封下來之後,就該讓孔氏學着點管家了,她竟然說‘很好’,讓你到時候千萬不要藏私,要多教教她,可見在老太夫人心裡,已是打定主意要讓你交出管家大權了,這可如何是好?”
三夫人聞言,冷笑一聲:“我倒是願意交,那也得看她接得住接不住,且走着瞧罷!”
孔琉玥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總算將她想要的丸藥初步製作了出來。
她讓白書找來一箇舊磁壇,將那些丸藥都放進去密封好,然後藏到淨房一個僻靜的角落後,方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正洗手時,瓔珞走了進來,行禮後小聲稟道:“蔣姨娘今兒個又去了景泰居,方纔才紅腫着眼睛回來,看起來像是哭過,只怕在太夫人那裡沒落着好兒。”
昨晚上纔在她這裡吃了癟,蔣姨娘今兒個去太夫人那裡,也算是意料中的事,畢竟太夫人是她在府裡最大的靠山,她受了“委屈”,自然要去找太夫人訴說一番。不過她也真是有夠蠢的,就算要去,也該過幾日再去啊,纔在她這裡吃了排頭,就去找太夫人哭訴,豈不是在告訴旁人,是太夫人指使的她?也難怪她在太夫人那裡落不着好了。
孔琉玥點點頭,命瓔珞:“繼續盯着。”打發了她出去,然後去了宴息處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