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回 封誥

第二天,禮部來宣旨,冊封永定侯夫人孔琉玥爲一品誥命夫人,傅家衆人在老太夫人的帶領下,在中門跪下行禮。

孔琉玥謝了恩,然後落落大方的雙手接過了紅色封皮封底、上面寫着《冊封永定侯傅城恆之嫡妻浩命》字樣的封冊。

接了封冊,孔琉玥回到屋裡換了禮服戴了禮冠,跟着老太夫人一起將封冊請入宗祠,衆人上香祭拜,然後送與禮部封存。

整個永定侯府都因此而喜氣詳洋的,傅家衆人也都來給孔琉玥道喜。孔琉玥卻先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都行過禮後,才端坐到椅子上,受了二夫人三夫人和一衆小輩,並下人們的禮。

三夫人看着椅子上華貴端莊的孔琉玥,心裡禁不住酸澀難當,她一個小庶女,憑什麼得到一品夫人的奉誥,就算要得,也該是她這個勇毅侯府的嫡長女得啊,她也不看看自己配是不配!哼,得了又怎麼樣,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福分來享受這份尊榮,又能享受多久!

面上卻一點不表露出來,而是笑容滿臉的走上前,說道:“這樣大喜事,大嫂可一定要好好做個東道,讓我們大家都樂和一日。”

老太夫人聞言,因笑道:“既想吃你大嫂的東道,就該先把賀禮拿出來纔是啊!”

三夫人笑道:“這個我倒是早已準備下了。”吩咐丫鬟春雀,“回去把我那副七寶紫綃帳取了來。”

春雀忙答應着去了。

她這一表態,太夫人和二夫人也不好不表態了,太夫人還好,原是長輩,因只順勢捋了腕上的碧玉鑲南珠手鐲戴到孔琉玥手上,便算是將面子圓了過去,二夫人卻只得也打發了丫鬟回去取賀禮。

因二夫人的住所離樂安居近些,故二夫人的丫鬟雖後回去,倒先捧了賀禮回來,卻是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只怕已經是二夫人所能拿得出手的極限。

孔琉玥不由有些過意不去,二房在府裡的日子過得艱難,她亦是有所耳聞的。雖說二爺掌管着府裡的庶務,卻也並不曾像尹三老爺那樣,剋扣官中的財物以自肥;而且夾在傅城恆和傅旭恆這精明的一兄一弟之間,他估計也沒那個膽量,他們夫婦又還有三個孩子要養……要不,她事後回禮時,給二夫人回重一些?

思忖間,三夫人的丫鬟也捧着賀禮回來了。

三夫人接過,面帶得色的當着衆人的面打開,然後很滿意的從衆人眼中看到了驚羨之色。

那是一籠握在手裡不過盈盈一把,打開後卻足有七尺見方的帳子,輕薄疏透,猶如浮着一層淡淡的紫氣,帳腳則綴着金銀、珠玉、水晶、琥珀等物,華麗得簡直要晃花人的眼。

三夫人在一旁笑吟吟的介紹:“此帳子名爲‘七寶紫綃帳’,瞧着雖輕薄疏透,卻冬日風不能入,盛夏則清涼自至……”

一邊介紹,一邊還拿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孔琉玥,試圖從她臉上也看到驚羨之色,卻見她依然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就像她手裡拿的並非是一籠價值連城的帳子,而只不過是一籠再普通不過的帳子一般……一下子就覺得意興闌珊又有些後悔起來,她早就應該想到這個小庶女能見過什麼好東西,便是拿了再好的東西擺在她面前,估計她也說不出個好歹來,她可真是虧大發了!

孔琉玥雖然不能悉數猜到三夫人此時心中所想,卻也能猜中個五六分,不由暗自好笑,遇上她這個不“識貨”的,三夫人只能自認倒黴了。

一直到大家都送畢了賀禮後,老太夫人才笑呵呵的命人將她送給孔琉玥的禮物拿了出來。

丫鬟領命將禮物捧出來,衆人無不豔羨,卻是一顆高約一尺的珊瑚樹並一對福宇寶石石榴玉枕。

太夫人和三夫人看在眼裡,目光都變得深沉起來。這兩樣東西,可都是太夫人壓箱底兒的寶貝,之前她們婆媳只是在家裡有大宴時,說要借了去擺擺都未能借到手的,如今卻直接給了孔氏,給了大房……

於是大家又笑鬧着商量起讓孔琉玥作東道的事來。

孔琉玥因款款站起來道:“我初來乍到,對府裡的規矩和大家的愛好都不甚瞭解,少不得只能麻煩三弟妹幫着料理了。”又笑問三夫人,“也不知道大概要花多少銀子?一百兩夠不夠?”

竟敢使喚勞動起她來!三夫人心中暗恨,面上卻滿滿都是笑:“咱們才得幾個人?便是擺上幾桌酒,在家裡唱堂會也儘夠了,大嫂真是好大的手筆,不愧爲是國公府出來的!”整個侯府乃至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只得四十八嫁妝,而且柱國公府還不是你正經孃家,誰知道那四十八擡嫁妝值幾個錢,在這裡擺什麼闊?

孔琉玥裝作聽不懂她話裡的暗諷之意,一臉謙遜的道:“我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以後還要麻煩三弟妹多指導指導纔是!”

正說着,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回老太夫人,王妃娘娘來了!”

“哦?”老太夫人聞言,越發喜悅,忙領着衆人接了出去。

遠遠的果然看見晉王妃被一大羣人簇擁着,煊煊赫赫的走了過來。

衆人忙跪下行禮。

早飛跑過幾個丫鬟來,扶起了老太夫人。

晉王妃隨即也走了過來,虛扶着老太夫人的手笑嗔道:“不是早就說過很多次,隨便讓誰出來接我便是了,您老人家又親自來接,下次若再如此,我可就不回來了啊!”

她今天穿了件大紅五彩鸞鳳遍地蓮的對襟褙子,下面是蜜合色流雲百福蜀錦裙,髮髻婉然如同飛燕翔來,頂上綰着一支鎏金點翠朝鳳釵,邊上是一溜赤金含珠小鳳簪,後頭還有個寶石金蝶壓鬢,手上則戴着寶石鐲子,真真是五光十色,華貴逼人,一下子就襯得其他人黯然失色起來。

大家一起進到屋裡落了座,當然,夠格坐的也就只晉王妃和老太夫人而已,連太夫人都只能坐在下首的太師椅上作陪。

有丫鬟上了茶來,三夫人忙搶上前接過,笑吟吟的端了一杯遞給晉王妃:“大姐,請喝茶!”

晉王妃笑笑:“辛苦三弟妹了!”接過茶淺啜了一口,卻並不正眼看三夫人。

當着滿屋子的人,三夫人面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強笑着又分別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奉了茶,才退到了太夫人身後去站着。

晉王妃於是說起孔琉玥封誥的事情來,就商量老太夫人,“……當初皇后娘娘可是賞了東西的,如今封誥也下來了,名正言順,也是時候該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謝個恩了。整好我後日有事進宮去,我就想着,到時候順道過來接了弟妹一塊兒去,您看可好?”

話音剛落,下首太夫人的面色便從剛纔的有些難看,瞬間變得鐵青起來。

原來依照各公侯府的慣例,除過有大節氣,譬如萬聖節或是過年之外,平常其他時候能進宮的,大多都是各府有誥命在身且又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

而永定侯府則因傅城恆襲爵之後便爲老侯爺守孝,一直未再娶新妻,所以主持中饋的責任,便落到了三夫人頭上;偏生三夫人身上只得一個五品孺人的誥命,不夠格進宮去,於是每次需要進宮之時,都是由已經孀居了的太夫人去的。

如今孔琉玥過了門,且禮部也已經封誥過她了,照理這些事體,以後都該由她出面了,但在那之前,還得由太夫人最後帶着她進宮去一次,算是認認門。

可是現在聽晉王妃的口氣,竟是打算直接剝奪了太夫人這項權利,由自己親自代勞,饒是她在認親當日便已略略提及此事,太夫人依然接受不了,她原來還以爲晉王妃是說着頑的,只是想當着府裡衆親眷的面落落她的顏面而已,因此雖暗暗惱怒,卻並未放在心上,壓根兒沒想到,她竟是來真的!

一想到事情一旦傳開,京城所有人都將知道她這個所謂的母親在晉王妃眼裡根本不名一文,在孔氏這個新婦眼裡她這個婆婆也不過只是擺設,太夫人就沒辦法讓自己不生氣!

然而晉王妃卻像是沒看見她的臉色有多難看一般,依然笑眯眯的在與老太夫人說着話兒,“……前兒個進宮時,皇后娘娘還問起您老人家身體可好不好呢,又問我您對新孫媳婦滿意不滿意?我就將弟妹的品貌形容了一番,皇后娘娘聽了,喜歡得不得了,說等不及要見弟妹了呢!”

又笑着看向一旁的孔琉玥問道:“這幾日可還習慣?家裡的丫頭婆子也還聽使喚?你要記得,你是御封的永定侯夫人,這府裡除了老太夫人和侯爺以外,就數你最大,若是她們膽敢不聽使喚,就該拿出你應有的氣勢來,明白嗎?”

孔琉玥微汗,晉王妃是出嫁了的姑奶奶,身份又高,自然是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根本不需要顧忌。可她不行啊,再怎麼說,太夫人也是她名義上的婆婆,她若是想爲難她,還是有的是由頭的,這還是明面兒上的,若是她再指使三夫人及手下人暗地裡給她使使絆子什麼的……不過想歸想,孔琉玥的立場還是始終跟晉王妃一致的,“多謝姐姐關心,弟媳還習慣,府裡的人也聽使喚。”

晉王妃就滿意的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穿這身衣服還不錯,不過這髮式就顯得有些不夠莊重了。這樣,我明兒打發一個平常專門給我梳頭的婆子過來,你讓你身邊的梳頭丫鬟跟着學着點,以後也用得上。”

梳頭可是一門學問,尤其是命婦進宮要梳的髮髻,手法繁複不說,什麼場合該梳什麼樣的頭,也是有一定定製的,絕非等閒人就能梳好的,孔琉玥以前也曾聽藍琴無意說起來,因此聞得晉王妃這麼說,忙不迭屈膝道了謝:“多謝姐姐厚愛!”

晉王妃又笑着喝了一口茶,“對了,還忘了把我送你的賀禮拿出來了。”

命丫鬟們,“把本宮送給舅夫人的賀禮擡上來!”

丫鬟們忙答應一聲,去了幾個,好一會兒方擡着賀禮進來了。

卻是一枝高約三尺有餘,通體紅色,紋帶如雲,底座爲蓮花寶座,一共九枝燈頭的瑪瑙燈樹。那燈樹呈半透明狀,並無半點裂紋砂心或是其他雜質,一望便知價值連城。

“這是前次安南國歲貢時進貢來的,皇上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賞了我,如今我把它送給你,你可得收好了,別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晉王妃一邊說着,一邊接過丫鬟遞上的蠟燭,親自將其一一放到那九個燈頭上,彼時雖是白日,屋內卻瞬間流光溢彩起來,簡直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球。

孔琉玥終於找到嫁給傅城恆的第二個好處了,那就是時常能得到一些旁人一輩子別說擁有,甚至連見都可能沒見過的價值連城的寶貝,譬如之前三夫人送的那副七寶紫綃帳,譬如之前老太夫人給是那棵珊瑚樹,再譬如現在晉王妃賞的這棵瑪瑙等樹……這還只是一天之內呢,要是長此以往,她豈不是真的要發達了?

“我雖然沒有很多很多的愛,但至少我已經有很多很多的錢了!”她一邊自嘲的暗想着,一邊屈膝給晉王妃道了謝。

送走晉王妃,又忙乎了大半日,孔琉玥終於得以回房,將那只是看着好看,實則其重無比的華服給換了下來。

她剛躺到軟榻上,打算休息一會兒,瓔珞急匆匆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後低聲道:“夫人,老太太得知夫人冊封了一品誥命夫人,使何媽媽送禮物來了。”

尹府竟然這麼快就得到她冊封誥命的消息了,難道是一直派人在外面守着不成?孔琉玥思忖着,緩緩坐了起來,“請進來罷!”心裡卻又忍不住納罕,這樣賣好的時刻,尹老太太不說自己親自上陣,至少也該使個尹府的主子來方顯誠意啊,要知道如今是他們有求與她,如何竟只使了個管事媽媽來?

瓔珞答應着去了,這裡孔琉玥又使人去叫了粱媽媽來。何媽媽跟樑媽媽一樣,都是尹老太太跟前兒得用的管事媽媽,兩人曾共事過十幾年,可以說由樑媽媽在一旁幫着她接待何媽媽,是再合適不過了。

樑媽媽前腳剛到,瓔珞後腳便領着穿牙黃色比甲,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何媽媽進來了。

恭恭敬敬的行過禮後,剛擡起頭來,何媽媽便立刻被榻前紅漆雕花掛屏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一品夫人誥命禮服吸去了目光。新的彩冠華服放在一起是異常的高貴漂亮,不比尹老太太的不論是顏色還是款式,都已經顯得有些陳舊,她頓時不自覺的更加恭謹了,“給孔姑奶奶道喜了,老太太特意讓奴婢將賀禮送來!老太太還讓奴婢回與姑奶奶,說本來該使太太奶奶們來的,但因近來天氣變化,太太奶奶們都或多或少感染了時疫,怕上門來過了病氣與姑奶奶,所以才使了奴婢來,還請姑奶奶見諒!”說着遞上禮物單子。

一旁白書忙雙手接了,遞給孔琉玥。

孔琉玥大致掃了一遍,心思卻更多的停留在了何媽媽剛纔那番話上:天氣變化?‘都’或多或少感染了時疫?這也太巧了罷!

她正想說幾句話來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火石電光中,她忽然想到,難道是尹三太太已經找過了尹老太太,所以才把相關人員都給氣病了?

念頭閃過,她聽見自己有些焦急的聲音,“都有哪些人病了?可嚴重不嚴重?請了太醫瞧過了嗎?”

何媽媽忙賠笑道:“只老太太和二太太並大奶奶病了,已經請太醫瞧過了,說是並不大礙,只需靜養幾日便可恢復了。其他人都還好。”

孔琉玥點點頭:“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吩咐樑媽媽,“帶了何媽媽下去吃茶,另外,再把前兒個老太夫人賞的那兩支人蔘和半斤血燕找出來,讓何媽媽帶回去。”一面朝她不着痕跡眨了下眼睛。

樑媽媽會過意來,笑向何媽媽道:“有日子不見老姐姐了,我這心裡可是記掛得緊,好容易今兒個見了,可是說什麼也要與您好好敘敘!”不由分說挽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孔琉玥見狀,又在後面補充道:“留何媽媽吃了飯再走。瓔珞,去小廚房說一聲,中午給你乾孃添幾個菜,找你白書姐姐關銀子去。”

“是,夫人。”瓔珞脆生生應了,上前挽了何媽媽另一隻手,跟樑媽媽一起拉着她往外走。

何媽媽卻掙脫了她母女二人的手,折回來又對孔琉玥賠笑道:“回姑奶奶,老太太還有一句話讓奴婢帶給姑奶奶,說如今姑奶奶既已封了誥命,想必不日便要進宮去謝恩,老太太的意思,想讓姑奶奶進宮時,給咱們家婕妤娘娘帶句話,就說‘家裡一切安好,請娘娘不必掛心!’”

讓她帶話是假,趁機在皇后面前提及尹納言,爲她說幾句好話,讓皇后以後多照拂照拂她是真罷?孔琉玥未置可否,只是淡笑道:“當今皇上隆恩浩蕩,貼體萬人之心,不是年前才下了旨意,准許椒房眷屬每逢二六之期,入宮請候看視的嗎?想來婕妤娘娘平常也是多有機會見到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又豈會不知道府裡衆人安好不安好?若是真要帶話兒,最好還是帶幾句要緊點子的好!”意思就是,只是帶這樣報平安的話,顯得有些多餘。

何媽媽聞言,不由有些急了,孔姑奶奶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不想幫這個忙嗎?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讓她改變心意,只得強笑着道:“姑奶奶這話兒卻也有理,且容奴婢回府後問過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後,再來稟告姑奶奶。”說着急急忙忙便要行禮告辭。

樑媽媽在一旁笑着插言道:“我說老姐姐,說話間就該到飯時了,你這樣急急的趕回去,領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後再急急趕回來,哪裡還有時間用飯?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你是餓着肚子辦差,也會認爲這是你應當應分的。且留下來吃了再走罷,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命瓔珞,“攙了你何媽媽!我與你何媽媽一起伺候老太太二十年,平常最是要好的,今兒個我可得好生做做東道纔是。”

何媽媽還待推辭,哪裡架得過她母女兩個的力氣?何況樑媽媽的話也的確說在了她的心坎兒上,也就半推半就的跟着她們去了。

送走何媽媽之後,樑媽媽第一時間過來回話兒,“……老太太和二太太並非是感染了時疫,而是被三太太日前提前要分家一事給氣的。至於大奶奶,倒是真個生病了,好像是……夫人回門的當夜,大爺跟大奶奶吵了幾句,然後大爺一氣之下搬到了外書房去睡,大奶奶氣急攻心,便病倒了。如今府里正亂作一團呢!”

果然是尹三太太已經出手了!孔琉玥明知故問,“那老太太可同意了嗎?”

樑媽媽滿臉的納罕,“說起來此番可真真是奇了,先前無論三太太怎麼鬧,老太太都不曾鬆口,此番卻在三太太一提出此事後,便點頭同意了,還說憐惜三少爺四少爺兩個孫子,打算多分一些產業給三房。不止老太太同意了,連大老爺和大太太也都沒有異議,大老爺還提出,三老爺只是個舉人,沒有官職在身,自然也就沒有俸祿,三房分出去之後,家裡也沒有個進項,只能坐吃山空,只怕過不上幾年,日子就會艱難起來,打算就在近日,爲三老爺謀個有實際好處的缺呢。”

“只是這樣一來,府裡的庶務便暫時沒人掌管了,大老爺因提出讓二老爺致仕,待過上兩三年,二爺再大一些後,再重新出仕。但只二太太如何願意?在老太太跟前兒不是哭便是鬧的,鬧得沸反盈天,依然改變不了情勢,於是一氣之下,也提出要分出去單過。這下老太太不願意了,哭着罵二老爺不孝,自己又氣病了,指明誰都不要,只要二老爺在牀前侍疾。二太太知道後,惟恐二老爺被老太太說動,真個致仕回家,於是自己也‘病’了,躺在牀上水米不進,只說二老爺若真致仕回家,她便不活了,鬧得二老爺是焦頭爛額,府裡其他人則是人人自危!”

一席話,說得孔琉玥暗自冷笑起來,作爲尹鵑的親生母親和大哥,當初決定昧下她的財產時,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爺可曾有想過會有今天?當初讓她明明被昧了銀子,卻還得感激他們給她置辦了那般‘豐厚’的嫁妝時,他們可又曾想過,自己也可能會遇上這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時候?什麼憐惜兩個孫子,打算多分一些產業給三房;什麼擔心尹三老爺沒個官職在身,不能養家餬口,打算就在近日爲他謀個實缺……也不過是跟當日她討要樑媽媽等人的身契時一樣,是出於無奈,是出於怕他們的醜行被公諸於世,而不得不爲之罷了,卻偏還要把話說得那麼好聽,真是有夠虛僞的!

“……她真個是這麼說的?”

聽何媽媽轉述完孔琉玥的話,原本面色蠟黃躺在牀上的尹老太太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起來,一邊將羅漢牀拍得“啪啪”作響,一邊大罵道:“忘了本的小娼婦!不過才嫁進永定侯府幾天,就忘記自己是怎麼長到這麼大,又是怎麼嫁進去的了,枉我當初還出體己銀子給她添妝,枉我還將她養在身邊十年,連親孫女兒們尚且要靠後!早知道會養出這麼一個白眼兒狼來,當初她剛來病得要死要活時,我就該任她病死了的!”

連何媽媽尚且聽得出孔琉玥那番話不過是推脫之辭,何況尹老太太?她原本還以爲這樣雙贏的事,孔琉玥一定會很樂意去辦,畢竟她可是永定侯府如今三位少夫人裡,出身最差的一個,連身爲庶子媳婦的二夫人出身都比她強,若是尹納言能得到皇后娘娘的提攜寵獲聖寵,她說起來也會很有面子,她在永定侯府的地位,也會無形中跟着擡高許多。

卻沒想到,她竟過完河便拆起橋來,不願通過晉王妃讓皇后提攜尹納言了,叫尹老太太如何能不氣?

她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又罵道:“小蹄子,真以爲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真以爲我就治不了你了?別忘了,你那兩個陪嫁莊子,還掌握在我的人手裡,看我明兒怎麼治你,咳咳咳……”話沒說完,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唬得何媽媽與翡翠玳瑁等人忙上前撫胸的撫胸,順氣的順氣,端水的斷水,折騰了好一會兒,方漸漸平靜起來。

何媽媽因小聲勸道:“老太太,您是咱們家的主心骨,您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幾位老爺太太和大爺大奶奶可還等着您看顧呢,您可不能有事兒。”

尹老太太咳得有氣無力,片刻方喘息着道:“是啊,我可不能有事,這個家還要靠我來支撐呢!”說畢又罵霍氏,“……平時看着倒還健壯,一到關鍵時刻,就嬌弱起來,只顧着自己躲懶受用,進門都快一年了,連個蛋都生不出來,還有臉跟淮哥兒拌嘴,真是一無是處!”

尹大太太剛一進門,正好就聽見尹老太太這話,心裡端的是惱怒不已,霍氏再不好了,總是柱國公府明媒正娶的大奶奶,總是她妹妹的女兒,當着滿屋子下人的面兒,就這樣毫不留情的說她,將來讓她怎麼在下人面前立威?原本心裡對霍氏也有的那幾分不滿,倒是在聽到這話兒後,一下子去了大半,這個時刻,她們婆媳可更要一條心!

面上卻半點不敢表露出來,疾步走到尹老太太牀前,關切的問道:“才聽人說娘又咳得厲害,這會子可好些了?要不要打發人去請了太醫來瞧瞧?”

尹老太太見了她,也顧不得再抱怨霍氏了,急忙問道:“你二弟妹怎麼樣了?”

尹大太太搖了搖頭,面有難色,“二弟妹還是不鬆口,我和二丫頭勸了半日,才鬆口說不分家可以,但二弟不能致仕……至於家裡的庶務,說是思哥兒過了年就十四了,雖然經驗上還有些欠缺,又不是讓他親自講價錢會經濟去,再者又還有那麼多管事些,已經可以讓他接過那些庶務了。”

尹老太太聞言,良久方嘆息一聲:“如今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嘆畢,又忍不住很恨的罵起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尹三太太來,“……都是她這個攪家精鬧的!哼,她真以爲分出去就完了,就可以自己當家作主了,別忘了,我終究是老三的嫡母,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去,就能壓死她,看我以後怎麼收拾她!”

要依尹大太太的本心,自是巴不得趁此番這個機會,連二房一起分出去,但尹老太太如何肯願意?尹二老爺可是她心愛的小兒子,哪怕如今他已快四十了,她一天見不着他,還是會覺得空落落的,又如何肯同意讓二房分出去?所以尹大太太什麼都不能說,什麼也不敢說,只能順着她的話罵尹三太太,“……如今她單子也交出來毀了,契約也立了,將來是再翻不出什麼浪來了,還不是娘想如何收拾她,就如何收拾她!”

說得尹老太太心裡到底舒坦了一些,又說起方纔何媽媽去見孔琉玥的事來,“……那個忘本的小娼婦,竟敢做張拿喬起來,你明兒親自跑一趟,罵她一頓去,讓她別忘了,她能有今天,都是誰給的!”

尹大太太想了想,才皺眉道:“她才過門幾日光景,咱們平常使下人去請請安什麼的,倒還沒關係,若是親自上門,只怕會落人口舌,”新媳婦過門第一個月,依例孃家人是不能上門的,“……再者她並沒把話說死,只是讓何媽媽回來再問問,依我說,且再讓何媽媽跑一趟,就說除了那句話,咱們並沒什麼要帶的了,讓她只管帶給婕妤娘娘。另外再告訴她,忘恩負義可是要受世人唾棄的,讓她掂量清楚!”她也生氣於孔琉玥的做張拿喬,但畢竟更心疼女兒,所以便是此刻再生氣,也能忍下去!

尹老太太話雖說得絕,心裡卻也明白如今他們是拿捏不住孔琉玥,反而要上趕着巴結她去了,聽得尹大太太這麼說,半晌方無奈的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畢竟不甘心,又恨恨的補充了一句,“等到婕妤娘娘重獲聖寵,再誕下龍種之後,看我怎麼收拾她個白眼兒狼!”

對何媽媽的去而復返,孔琉玥一點都不吃驚,但她也沒再見她,只是對着樑媽媽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待得樑媽媽領命而去後,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樑媽媽去了約莫兩個時辰纔回來,見過孔琉玥之後,便說道:“才奴婢已經見過老太太和大太太,將夫人的意思隱晦的說了一遍,老太太的意思,那兩房陪房的身契也可以給夫人,但只一點,得等到夫人進宮去見過皇后娘娘,順利讓婕妤娘娘得到皇后娘娘的照拂後,再給夫人。”原來方纔樑媽媽是跟何媽媽一道,回了一趟柱國公府。

孔琉玥點點頭,笑道:“這樣就很好了,媽媽且下去歇息罷。”她本來也沒指望尹老太太會二話不說就遂了她的心意,認真說來,那兩房陪房的的身契她要不要也沒什麼關係,畢竟那兩個莊子的地契在她手上,便是她的地盤,在她的地盤上,她還不怕兩房下人能翻出什麼大浪來,她只是不喜歡那種被人威脅被人拿捏的感覺罷了!

再者,正如尹老太太所說,此事若真成了,的確是雙贏的事,尹納言固然能得到不少好處,她有個在宮裡得寵的婕妤表姐,也會讓她在侯府的身份無形中提高許多,所以她其實一早就已打定主意,一旦有機會,一定要在皇后面前提及尹納言了,當然,若是能因此而得一些額外的好處,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晚上讓丫鬟進來伺候完洗漱,臨睡時,傅城恆似是隨意的遞了一個紅漆鎏金的雕花盒子給孔琉玥。

孔琉玥不由有些愕然,這是什麼?難道是送給她的禮物?他也會送人禮物?

正猶豫要不要當着他的面兒打開,——一般老公給老婆送禮物時,都是想看到老婆驚喜不已表情,聽到她感激感動好話的,可問題是,她跟他不是一般的老公老婆!就聽得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人給的,你收着罷!”

孔琉玥想了想,還是很給面子的當着他的面將盒子給打開了,卻是六顆通體紅得似血,大得如嬰兒拳頭般的紅色珍珠!

幾乎是用盡全部的自制力,孔琉玥才強迫自己沒有當着傅城恆的面,倒吸一口氣,珍珠她已見過不少,可像這麼大的紅色的珍珠,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也不知道要值多少錢,只可惜她不能拿去賣了換銀子,更沒有可能帶回現代去……

她屈膝給傅城恆道謝:“多謝侯爺!”

他看起來卻一副很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將拳頭放到嘴邊,咳嗽了一下,才說道:“沒什麼。”心裡卻不無納罕又有一絲小小的挫敗,晉王不是說但凡女人,就沒有不喜歡珠寶首飾的嗎?怎麼看她的樣子,卻像是很無所謂呢?還是她不喜歡珍珠?那她喜歡什麼?

兩個人躺到牀上。

黑暗中,孔琉玥聽到傅城恆問:“後日進宮去覲見皇后娘娘,你怕是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皇后不也是人嗎?孔琉玥腹誹,嘴上卻道:“畢竟是第一次進宮,總是會緊張的……”又有些吃驚,想不到傅城恆這樣的人也會八卦,也會關心她的心情,真是有夠驚悚的!

又聽他道:“那如果是見到皇上嗎?”

孔琉玥差點兒就沒忍住脫口而出:“皇上不也是人!”,但她仍說道:“若是見到皇上,妾身自然會怕。可皇上政務繁忙,日理萬機,又如何會撥冗接見妾身?”

正說着,忽然聽得白書在外面小聲道:“回侯爺、夫人,景泰居那邊使人來說,太夫人舊疾犯了,要請了侯爺的名帖請太醫去。”

傅城恆聽說,沉默了一瞬,方坐起身來,沉聲命來:“進來掌燈!”

屋裡很快燈火通明起來。

傅城恆使人送了名帖去回事處,命立刻去請太醫後,便進了淨房去,進去之前,吩咐孔琉玥:“你也即刻換了衣服,跟我去景泰居,不然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可有你受的!”說話間,眼底閃過一抹嘲弄。

白天還好好的,這會子卻犯了舊疾,偏偏白天晉王妃又來過,又特地撿在晚上犯舊疾請太醫的折騰……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到太夫人這病病得大有蹊蹺。

傅城恆想到了,孔琉玥自然也想到了,卻是不好多說,忙也叫了白書藍琴,進了淨房去更衣梳頭。

等到傅城恆和孔琉玥被簇擁着到得燈火通明的景泰居時,就見傅希恆、傅旭恆並傅頤恆都已到了,瞧得二人進來,忙都上前行禮。

傅旭恆因說道:“我纔剛梳洗畢,正要歇下,就聽得娘這邊的丫鬟來稟,說娘舊疾犯了,心口疼得受不了,急得我不行。想着這會子早已宵禁了,偏我跟五城兵馬司的人又素來不熟,所以才使了人去請大哥的名帖。驚動了大哥和大嫂,我心裡委實過意不去。”

傅城恆道:“說什麼驚動不驚動的,母親的身體纔是最要緊的!”又問,“母親這會子怎麼樣了?”

傅旭恆臉上浮上憂色,“說是疼得受不了……二嫂和景真正在裡面伺候着……”景真是三夫人的閨名。

傅城恆點點頭,隨即命孔琉玥:“你也進去服侍母親!”

“是,侯爺。”孔琉玥屈膝應了,被丫鬟引着進了內室去。

第13回 度勢第72回 認親 姨娘第一百七六回第二百二三回第一百九五回番外六第91回 溫情第34回 春宴(中)第二百一三回第44回 出門(下)第35回 春宴(下)第一百一二回第二百零三回番外二第84回 挑選丫鬟第一百九八回第一百四八回第86回 示好(2)第一百一四回第68回 舊賬(下)第25回 緊張(上)第九十八回第二百二四回第6回 舅母第1回 新生新文重生毒妾當道開張了哈求收藏第一百三十回第一百三六回第一百三五回第91回 溫情第二百二七回第一百八八回第48回 周旋(上)第80回 進宮(上)第二百一九回第56回 無計一百二七回新文重生毒妾當道開張了哈求收藏第33回 春宴(上)第一百五十回第93回 烏龍第51回 懷恨第一百九五回第一百五七回第一百八八回第一百二一回第23回 衆生(中)第二百一二回第二百二四回第一百九七回第14回 捨得(上)第103回 撂擔子第二百零二回第82回 姑嫂談心第一百六九回第二百零五回第一百九四回第一百一六回第62回 生隙(上)第一百七二回第2回 前因第二百零二回第一百八二回第47回 寺中(下)第37回 焦灼(中)第一百六三回第一百六十回第一百八三回第64回 生隙(下)第88回 規矩(1)第46回 寺中(中)第一百三八回第95回 親事第45回 寺中(上)第一百四一回第二二八回第8回 訓僕第2回 前因第89回 通房(1)第一百三七回第82回 姑嫂談心第一百二四回第96回 陪房第一百六十回第93回 烏龍第二百三三回第55回 眉目(下)第二百零八回第一百四八回第二百二九回第一百六七回第19回 安內(下)第一百一一回第一百四三回第二百一回第91回 溫情番外六第一百零九回第一百一九回第19回 安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