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知道瑾珠身上找不出答案,可她不能丟下棉花,而這平南府的人顯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不論是平南夫人還是底下家僕丫鬟,一個個都避開自己的目光。
“快去找吧,萬一不小心失足跌進池塘裡溺死了,嘖嘖……”瑾珠笑幽幽,拈一枚櫻桃放入嘴中,滿眼都是挑釁。
在這裡等,不會有結果,或是去找棉花,或是走開後等着看瑾珠要對她做什麼,千葉倒是有魄力砸碎茶杯拿碎片抵在瑾珠的脖子上逼她,可這個無賴再蠢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殺她,所以她絕不會放了棉花。
所有人都看着千葉匆匆離席,知情的等着看好戲,不知情的還當發生了什麼,平南夫人極力維持體面,果然不多久,瑾珠也跟着離席了。
這平南府千葉頭一回來,兜兜轉轉就不知到了何處,可又彷彿有人故意爲她引路,等她在路邊撿到棉花的外衣,再往前走,竟真是平南府花園的池塘,棉花被捆得結結實實,兩個太監將她摁在水池邊。
“放開她!”千葉怒叱,可不等她衝上前,瑾珠就帶着人從後頭跟來了,滿臉得意猖狂,笑幽幽走過千葉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這不是找到了?”
瑾珠帶的全是宮裡的人,平南府就是給她騰個地方而已,她想教訓千葉,可在宮裡做不好看,她更不想驚動父皇。平南府上下都是她們母女的奴才,只一句話的事,今天根本不是什麼壽宴,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你說你傻不傻,明知道我不會放過你,還得意洋洋地跑來,可見你如今太張狂,張狂得忘了自己是誰了。”瑾珠一揚手,池塘邊的兩個太監就把棉花的腦袋摁進水裡,嬌弱的人無力地掙扎着,千葉恨不得衝上前,可十幾個人將她攔住,她無能爲力。眼看着棉花就要斷氣,才被人拎起來。
“你到底恨我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恨我什麼?”千葉衝到了瑾珠面前,眼中蒸騰起殺意。
瑾珠早已扭曲,看着奄奄一息的棉花,竟有心滿意足的快感,張開嘴,每一個字裡都是陰毒:“打小兒皇祖母眼裡,就只有你這一個孫女,太子的女兒纔是寶貝,王爺的女兒就是野草,你一哭,皇祖母就責備我欺負你,七八歲裡我就恨透你。不過,現在我恨你什麼?天知道,大概老天爺把你生下來,就是給我玩兒的,不然你那短命的爹孃,怎麼捨得丟下你?”
千葉緊緊握拳,剋制心內的憤怒,想爲棉花爭取最後的機會:“要我怎麼做,你才放了她?”
瑾珠得意地大笑:“哎喲,你不是家裡有一窩子山賊強盜嗎,不是有駙馬呵護體貼嗎,怎麼不去找來?”她目光投向棉花,獰笑着,“不過也是啊,等你找來那些人,那小東西就該淹死了。想救她?行啊,你跪下,從這兒爬回宴會上,爬到戲臺上讓所有人看着你給我磕頭,我就放過她。”
千葉彷彿能聽見自己的指關節咯咯作響,她就算爬回去,瑾珠也不會放過棉花,若是過去的五年在宮裡爲了求生,她可以放下一切尊嚴,可現在她不再是什麼安國公主,她是定山的妻子。這一刻後悔不聽定山的勸阻已經來不及了,但她不能再向任何人低頭。
“那就魚死網破吧。”千葉清冷地念出這幾個字,就在瑾珠一愣的當口,她猛地撲上去死死掐住了瑾珠的脖子,瑾珠猝不及防被推到在地,回過神來尖叫着,邊上的人也趕緊上來拉扯。
可千葉手指幾乎要插進她細弱的脖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正一團亂時,千葉聽見嗖的一聲,而後瑾珠發出低沉短促的呻吟,本還瘋狂掙扎的人突然兩眼一翻厥了過去,千葉反怔住了,而圍上來的人也紛紛倒地,剩下那些在邊上的,不等他們警覺或是防備,一個個都被撂倒了。
千葉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水池邊的兩個太監也一頭栽了下去,棉花被綁着不能行動,跟着一起倒下。千葉忙衝過去要救棉花,可一道綠色的身影從她身邊掠過,楚歌一陣風似的就到了棉花身邊,將溺水的人拎起來,三兩下解開了繩索,從背後勒住腰腹促她吐出幾口水,棉花的臉上終於恢復了幾分血色。
千葉跑來時,另有人出現,從楚歌的手裡接過棉花,不等千葉問話,迅速就消失了。
“楚歌……”千葉脣齒顫抖着,一顆心落下,此刻竟什麼話也說不出。
楚歌冰冷地瞪着千葉,她身上衣衫亂了髮髻也散了,只因卓羲再三叮囑,若不到了緊要時候儘量不要出手,見棉花尚無性命之憂,才一再等待,誰曉得千葉竟撲上去和那個面相惡毒的女人拼命。而她在聽見那個女人要千葉爬回去時,心想這小公主若真沒出息地跪下求饒,她就立刻走人,絕不管這對主僕的死活。
所以這會兒,臉上雖不好看,心裡頭倒是對千葉另眼看待。
“似乎是那個人的意思,這家的人都不在這裡,除了她從宮裡帶來的人,誰也不在周圍。棉花已經被送回去了,你現在是要回去繼續看戲,還是跟我走?”楚歌問道。
可千葉一聲不吭,楚歌漸漸皺起眉頭,眼瞧着她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楚歌以爲千葉誤會自己的出現是定山的安排,以爲這小公主又在吃乾醋,心中正要惱,只見千葉霍然轉身,朝倒在地上的瑾珠奔去。
千葉一面走來,從草地裡撿了一塊石頭,跑到瑾珠身邊揪起她的衣領,照着腦袋就要砸下去,幸好楚歌跟了上來,攔住了她,冷聲提醒:“會砸死她的,你要惹禍嗎?”
千葉已是急怒攻心,見楚歌不讓她砸,且她根本拗不過楚歌的力氣,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些,丟開了手裡的石頭。楚歌這才鬆了手,可沒想到千葉站起來,提起裙襬就對着瑾珠一頓猛踢,楚歌看呆了一瞬,醒過神再次勸阻:“行了,踢得太猛,也會死人的。”
千葉一頭的汗,氣喘吁吁,楚歌搖頭:“還是跟我走,你這樣子怎麼再回去看戲?”她拉着千葉就要離開,可千葉不死心地又踹了瑾珠一腳,楚歌便不客氣了,用力一拽,把千葉拖走了。
回到家中時,二孃剛把棉花洗乾淨給她穿衣裳,小姑娘吃了苦頭受了驚嚇,整個人呆呆的,一見千葉才哇哇大哭,直叫千葉的心都碎了。因吃了髒水,怕鬧肚子,找來大夫開了藥,棉花吃後不久,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千葉一直守在她身旁,二孃讓她去換衣裳,她怕棉花醒來要找她,二孃也不好勉強,只道:“定山在城外,這會兒應該往家趕了,不知道那什麼平南府怎麼樣了,一會兒要是有消息,我再來告訴你。”
定山趕回來時,天色已近黃昏,千葉看到他時,堅強着一直沒掉淚的人,終於紅了眼圈,生氣地說:“你明知道我去那虎穴狼窩,還跑去城外,你怎麼不守在平南府外頭等我?”
定山見千葉只是樣子有些狼狽,全須全尾沒有受傷,心裡鬆了口氣,而千葉會這樣問他,他也索性冷着臉道:“我勸你不要去,那你爲什麼又不聽?”可一面說着,還是走向了千葉,只稍稍張開雙臂,便見千葉撲向自己,伏在他胸前哭了出來。
心裡頭的害怕和委屈,都化在了淚水裡,千葉哭過之後反而平靜了,定山輕輕擦去她的淚水,那花貓兒似的臉蛋又可憐又可愛,他道:“回來這麼久,也不洗一洗換衣裳,你這一身的土是怎麼回事?”
千葉哽咽:“我就想讓你看看啊,不然你都不知道我被人欺負了。”
定山哭笑不得:“我下了朝就想去平南府外等你,可皇帝突然要我出城辦差事,便派了人去暗中保護你。雖然我不在,可他們對付幾個宮裡的人,哪怕整個平南府,也綽綽有餘。”
千葉問:“你還是跟楚歌說了?”
定山一愣,反問道:“楚歌?”
千葉核桃似的眼睛眨巴着,好像明白了什麼:“楚歌不是你請來的?”然後一個激靈,打起精神來說,“我光顧着棉花了,該去謝謝楚歌纔對,要不是她,我大概真的和瑾珠同歸於盡了。”她丟下定山朝門外走,可又想起什麼,跑回來一下抱住了定山說,“從前我被欺負,不會有人來救我,也不會有人來安慰我哄着我。”
定山這才道:“是我不好,明知道瑾珠不安好心,不好好攔着你或是護着你,終究叫你吃苦了。”
這五年的辛酸全部涌上心頭,哪怕曾有韓繼業或芳貴妃的善待,也不過一兩次巧合,大部分的日子她都在欺凌中度過。可是現在,時時刻刻有人保護她,出了惡氣回到家,家人又是百般呵護。
才冷靜下來的人,忽然就泣不成聲:“定山,要是早些遇見你……”
牀榻上,迷迷糊糊的棉花從睡夢裡醒來,似乎聽見公主的哭聲,可睜開眼,竟然看到駙馬爺和公主抱在一起親嘴,小姑娘瞪大眼睛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