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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5.城

二人說起的,正是廖澤昌之事。

廖鴻先百思不得其解,順了江雲昭一縷長繞在指尖,奇道:“你說他去青樓,能做甚麼呢?”

想到崔少爺那‘悲慘’遭遇後的表現,江雲昭默了默,小聲道:“難道是想試試看還能不能行?”

廖鴻先攬着她笑得無法自抑。

他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麼,吻了吻她的眉心,說道:“崔少爺好歹東西還在。他東西都不在了,怎麼辦?”

他身上又熱又暖。在這涼涼的天裡,挨着正舒服。

江雲昭忍不住往他身上靠了靠,還在他胸前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窩着,笑道:“那我猜不出了。你去尋出答案來吧。”

半晌沒聽到他迴音,只是他摟着她的手又收攏了幾分。

江雲昭擡頭一看,廖鴻先正一臉怨念地望着她。

江雲昭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回去。

廖鴻先按着她的腰後側往他那處蹭了蹭,喟嘆道:“你這樣靠得那麼近,我會忍不住的。”

江雲昭被那硬物頂得羞紅了臉,就去推他。

廖鴻先也知道這次還沒天黑就開始鬧,已經夠久了。再不起來,他就也罷了,只是懷裡的小妻子怕是會餓壞。就卸了力道,任由自己被她推開。

來回折騰了這許久,起身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江雲昭吩咐人擺上晚膳,廖鴻先卻道還有事要做,等下回來在吃。

江雲昭指指新荷苑的方向,“去那邊?”

“嗯。找幾個人問問,看看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同僚既是好心告訴了我,總得弄清楚些。”廖鴻先說道:“你先吃罷。不必等我。”

他雖這樣說,但江雲昭對着一桌美食,卻並未先用。待人將晚膳擺好,她就做到一旁,靜靜等着他歸來。

因着剛纔‘勞動過度’,江雲昭全身疲憊,坐在椅子上,都忍不住犯困。瞧了幾次,廖鴻先都還沒回來。她以手託着腮,竟是打起了瞌睡。

不知不覺,居然睡着了。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紅鶯終於看到了廖鴻先的身影,忙回屋告訴江雲昭。一進門瞧見她的睡顏,她猶豫了。正想着要不要喚醒她,廖鴻先已經掀起簾子入了屋。

廖鴻先沒料到江雲昭會睡着,沒有刻意放輕動作,進屋的動靜着實不算小。

江雲昭就醒了過來。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廖鴻先,揉了揉有些麻的手臂,迷迷瞪瞪問道:“回來了。怎麼樣了?”

廖鴻先看她這樣睏倦,着實心疼。想讓她立刻去睡,卻又怕她餓。於是說道:“只探聽到了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具體如何,還不知曉。”說罷,喚了人來準備溫水。

江雲昭知曉廖鴻先其實是怕廖澤昌藉口上青樓,做那私下裡賣菸葉的事情。故而沒有讓長夜他們過去辦這事,而是親自去問了幾個安插進去的人。

江雲昭便道:“慢慢來。這事兒一時半刻也沒法弄清。”

“可是得勝那邊已經開始摸到脈絡了。若在他們這裡生出事端,定然麻煩。”

兩人說着話的功夫,溫水已經端來。

江雲昭洗過臉後,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二人這便一同坐下用餐。

晚上的時候,江雲昭又被折騰了許久,直到精疲力竭再也動彈不得,嗓子都要喊啞了,廖鴻先才放過了她。

兩人相擁而眠,睡得極其香甜。

第二日,廖鴻先不等江雲昭起來,就出了門。

江雲昭醒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聽了諸位管事婆子的彙報,又聽蔻丹和紅霜稟了鋪子裡的事情。諸多事項盡數處理完畢,將這日各人負責之事安排下去,江雲昭看着還有些空閒時間,就吩咐人備了車,去往明粹坊。

到的時候已經臨近正午。

雖然這個時候客人不多,但明粹坊的每間鋪子都至少有兩人看着。且,每個人的面上都沒有倦怠之色。大家都認認真真地立在屋中,靜待客人的到來。

“薛老闆將明粹坊管理得很好。”李媽媽見狀,嘆道。

“可不是。這個時候,最是容易睏倦。這些夥計卻還一個個都這樣盡職,想來是平日裡薛老闆對衆人嚴加管教的結果。”蔻丹在一旁說道。

這時候,店內有個小夥計,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甚是機靈。

他看到了從街上經過的江雲昭,跑了出來,向她行了禮,問道:“東家這次來,是要選購甚麼?”

“主子來看看最近新出的可有喜歡的。”李媽媽說道:“薛老闆呢?”

“百珍閣的丁老闆約了薛老闆一同去吃午飯,薛老闆赴約,到現在還沒回來。要不,小的去給您叫叫?”

“不必。”江雲昭笑道:“中午時分人少,本就是該休息下。等她回來再說罷。”想了想,又問:“他們去了哪裡?”

夥計指了旁邊一座不甚大的酒樓,“就在那邊。百珍閣離明粹坊遠,丁老闆特意提早過來訂了位置,這纔來請薛老闆。薛老闆推辭不過,這便去了。”

蔻丹見江雲昭望着那邊,輕聲問道:“夫人,要不要過去坐坐?”

“也好。”江雲昭笑道:“正巧看看人怎麼樣。”

李媽媽和蔻丹知道她的意思,相視而笑。

夥計卻是陡然一驚,猶豫着說道:“薛老闆與丁老闆多年前已然相識,二人相交乃是朋友之誼。薛老闆素來真誠,對主子也是忠心不二的。”

江雲昭看着夥計小心翼翼的模樣,知道他想岔了,莞爾說道:“你不必如此緊張。”

李媽媽亦是笑了,“看你緊張的。夫人最是信任薛老闆。我們說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亂尋思甚麼呢?還不趕緊去做事!”蔻丹在一旁忍俊不禁,對那夥計說道。

夥計知道蔻丹這是給他了個臺階下。再不敢亂說,忙不迭地應了,小跑着回了屋。

待他走遠後,蔻丹才又指了那酒樓,與江雲昭道:“夫人,去那裡等着?”

說是去那邊等,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看’。

江雲昭先前就聽說了丁老闆的事情,也去過他店裡一兩次。倒沒料到運氣這樣好,來這裡的時候居然能碰到丁老闆和薛老闆同時在。

“自然要去那邊等着。”李媽媽道:“正好順便看一看,幫薛老闆把把關。”

此時正是午膳時間。

一行人去到酒樓的時候,還在外面,就聞到了飄着的香氣。邁步入內,已有店小二迎了過來。

“客人們這邊請。”他一看江雲昭的衣着打扮,眼前便是一亮。引着江雲昭她們往樓上行。

江雲昭環顧大堂,暗暗嘆了口氣。

薛老闆也太謹慎了些。

兩人一起吃飯,尋個雅間就是了。何必在這大堂裡和衆人擠着?

想來,是怕旁人說她和別家的老闆私下見面。

她們沒刻意遮掩行蹤,這樣一番對話下來,就被正對着她們的丁老闆給瞧見了。

丁老闆面色微紅,低聲朝對桌說了句話。

薛老闆順着丁老闆指着的方向回過頭來,正巧瞧見了正要上樓的江雲昭她們,不禁愕然。

薛老闆回頭和丁老闆說了幾句話後,兩人俱都起了身,朝這邊走來。

江雲昭就叫了二人一同去雅間。

落座後,一貫儒雅溫和的丁老闆竟是有些侷促。薛老闆倒是落落大方,只腮邊和耳側有些紅。

江雲昭看在眼裡,也不多言。等着飯菜上桌的那段空閒時間裡,只笑着與他們閒聊些十分隨意的話題。

丁老闆就也慢慢放鬆下來。

他博學多識,什麼都略懂一些。有時候江雲昭問起一兩個不明白之處,他也能解答一二。

氣氛正融洽和諧之時,熱菜上了桌。

丁老闆順手就從筷子簍裡拿出一雙筷子,拿旁邊乾淨的布巾細細擦淨,擱到了薛老闆面前的飯碗上。

薛老闆拿起筷子正要吃,上面丁老闆手上殘留的溫度讓她一愣。繼而擡頭,去看江雲昭。

果不其然,江雲昭正抿着嘴看着他們笑。

這回輪到薛老闆開始侷促不安了。

待到吃完,丁老闆將一行人送到了明粹坊門口,這才緩步離去——他的馬車停在了先前酒樓那邊。因着要步行送薛老闆她們回來,車子就留在了那裡。他需得回去坐車。

想到先前吃飯時丁老闆時不時流露出的對薛老闆的照顧之意,江雲昭暗下決心。回到屋裡後,就將薛老闆單獨叫去了內室。

江雲昭看着薛老闆面上還未完全退去的緋色,笑問道:“薛老闆覺得丁老闆此人如何?”

薛老闆想了想,答道:“君子。”

“那我想讓這個‘君子’來明粹坊……你覺得如何?”

薛老闆怔了下,忙問道:“東家這是何意?”

“我有個想法想要施行。只是,如今你們兩個分別在兩家店鋪內,怕是有些不好辦。”

“主子這是何意?”薛老闆急道:“若是您不滿意我與他私下見面,我再不見他就是。只是我與他相交,乃是友人相處,絕不會談論到鋪子的事情。我待主子的心,絕無改變。”

江雲昭故意板起臉,“你當我是那種心胸狹隘之人麼?”

她這樣做,倒是讓薛老闆更加冷靜了幾分。

薛老闆沉吟了下,說道:“我斷不會這樣想。只是東家這般沒來由的說辭,讓我有些摸不準是何意。”

江雲昭看她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便道:“聽說前些年他回了故鄉照顧病重的父母,在家鄉開了個飾鋪子。前幾年父母故去,他守了三年的孝,今年初方纔又回了京。你與他相識多年,交情匪淺。我特意讓人去查過,他一直未曾娶妻,爲人和善,踏實可靠。所以才動了心思,想要牽個線。”

“牽線?牽什麼線?”薛老闆脫口而出,問道。

江雲昭含笑看着她,並不言語。

薛老闆素來心思機敏,看到江雲昭的笑容,再將剛纔江雲昭所說讓丁老闆來明粹坊的事情回想了下,思量半晌,卻是愣住了。

“沒錯。就是牽的那條線。”江雲昭笑道:“你們二人分別在兩處,終究不太妥當。我看那百珍閣也並不十分重用丁老闆,他在那邊,着實委屈了些。如今明粹坊客人越來越多,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就想着要不然讓他也過來。他對飾物極其熟悉,你平日裡多提點他。待到他十分熟悉了,就讓他慢慢接手飾這一塊。你負責衣裳布料和胭脂水粉,就也能輕省許多。”

薛老闆方纔還不敢置信,如今聽了她這番話再細觀她神色,已經知曉這是真的了。

江雲昭確實有撮合她與丁老闆。

而且,已經打算了不止一天了。甚至還爲他們想好了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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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昭見薛老闆怔住了不說話,就也不再提這茬。只是轉彎抹角地與薛老闆說,丁老闆若是過來,能許他多少工錢。往後若是做得上手了,能夠獨當一面,又能怎樣。

她正搜腸刮肚地‘暢想未來’,卻聽薛老闆突然喚她。

“夫人。”薛老闆低垂着眼眸,懇切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事兒,不太妥當。”

江雲昭早知道她會有這樣一說,問道:“爲何?”

“他性子太過溫和,並不太會與人打交道。往年自己開鋪子的時候,就被人算計過好多回,不知騙走了多少銀子。若他來明粹坊……怕是不妥。”

“那又怎樣?”

薛老闆沒料到江雲昭會這樣無所謂地反問過來,不禁愕然擡頭。

“我想,鴻先已經說過。我們要的人,旁的都不重要,只看人心。只要丁老闆爲人踏實肯幹,不會生出背棄之心,其他的,都好解決。

“爲人溫和是麼?這有甚麼。他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那麼,就讓他學。有你在旁提點着,定然能夠進步很快。況且,他若真地對這個不在行,也可以他負責設計製作物品,你負責售賣和與客人周旋。”

江雲昭說着,隨手拿起櫃中一隻鳳形金簪,摩挲着上面被嵌作鳳凰眼睛的玉石,繼續說道:“我聽說,丁老闆自己開鋪子的時候,經常自己設計些別緻的小配飾,放在店裡賣,一直很受歡迎。去了百珍閣,那邊的東家說是那樣不倫不類,不許他再做這事。我倒覺得他那想法很好。往後的時候,你看他有什麼新奇的點子,只管做出來。你再把把關,修改一下,力求做到完美。待到那物能夠達到明粹坊的標準了,就可以在店中售賣。”

她這樣說,就是提出了另外一個讓丁老闆和薛老闆共同待在明粹坊的辦法。

“夫人。”薛老闆被她的用心所感動,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停歇了會兒,再開口,嗓子依然有些黯啞,“他真的能行?我是說,他來咱們這兒,真的可行?”

她這話,就是默認了兩人之間確實有情意。

江雲昭暗暗鬆了口氣。

其實丁老闆這事兒,還是無意間得知的。

蔻丹的夫君劉立識得丁老闆。

有一次劉立見到丁老闆從路上匆匆而過,他就想過去打招呼。誰知叫了兩聲都沒見丁老闆回頭,仔細一瞧,才現丁老闆正癡癡地看着前面的轉角處。

而在那個轉角,薛老闆正在細挑貨郎賣的水蜜桃。

劉立這就留了心。

後來他現丁老闆確實對薛老闆十分在意,而薛老闆,好像也對丁老闆有那麼點意思。

他不知兩人關係到底如何,也不知這件事情江雲昭他們到底知曉不知曉,就告訴了蔻丹,讓蔻丹尋機給江雲昭說明此事。

江雲昭自是信任薛老闆。

她也聽說過薛老闆和丁老闆相交之事。但因從未懷疑過薛老闆的人品,也不想幹涉薛老闆交友的自由,從未多留意過。

但是她聽了蔻丹的回稟,卻是對劉立描述的二人相處模式起了好奇心,興起了另一個念頭。這才讓人暗中去查。

這一查,卻是知曉了薛老闆年少時候和丁老闆共同求學的一段經歷。

彼時兩人關係極好。

只是後來丁老闆雙親病重,不得不回了故鄉。兩人這便分開了。

而今丁老闆追隨薛老闆來了京城,兩人才得以重聚。

江雲昭還想着不干預更好,靜等了許久。

可薛老闆給丁老闆買過不少東西,還親自給他做了衣裳,兩人的關係卻依然停步不前,停留在朋友的層面上。

兩人一個父母遠離京城,多年不曾歸家。一個父母雙亡。江雲昭這便興起了撮合的心思。

薛老闆一心撲在了明粹坊上,一直十分盡心竭力。

在薛老闆面前,江雲昭沒打算有什麼隱瞞,既坦承自己派人查過,也直言自己做過的一些打算。

她這樣坦白,薛老闆看在眼裡,自然心裡有數。

只是薛老闆沒料到幸福來得那麼快那麼急。

先前因着怕和丁老闆在一起會妨礙到在明粹坊做事,她一直拒絕着丁老闆。

誰知這些細節,江雲昭竟是替她想到了。而且,還專程幫忙想了解決之法。

薛老闆不是扭捏的性子。

她感激江雲昭的用心。也知道,江雲昭給了她和丁老闆一個機會。

思量過後,薛老闆知曉自己不想錯過,便側面地承認了此事。

她心情有些激動。緩了片刻,才恢復如初,與江雲昭輕聲商量讓丁老闆來此的一些細節。

兩人說了沒多久,就有人在外面輕聲喚江雲昭。

薛老闆示意江雲昭不必出去。她則去到外面,詢問屋外之人,有何要事。

那婦人是鋪子裡的人,與薛老闆說道:“王府派了人來,說是王妃有事要尋東家,讓東家趕緊回府。”

薛老闆又問了幾句細節後,問道:“來人在哪?我去瞧瞧。”

“人已經走了。說是王妃非要派他來傳話,他也是不得已。還讓我幫忙轉達一句——‘世子妃恕罪,小的只是不敢違抗命令罷了’。”

聽了這話,薛老闆心裡有數。就進到屋來,將這些盡數稟給了江雲昭。

“王妃?她讓我趕緊回去?”

“是。”

“有沒有說爲了什麼事?”

“她說您回去了就也知道了。”

“看來她還是不夠着急,那我更是不急了。”江雲昭說道:“如今我有事要忙。她若能等,便慢慢等着。等不及,就下次再說罷。”

“正是如此。”薛老闆在旁附和道。

江雲昭忽地笑了,“正巧這個時間可以把丁老闆的事情先大致定下來。畢竟,這個是大急事!”

薛老闆沒料到江雲昭突然打趣她,一下子紅了臉,訥訥道:“其實、其實這個也沒多急……”

江雲昭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忙叫她過去,繼續商議。

直到金烏西沉,江雲昭才返回到王府。

一進晨暮苑,紅鶯就跑了過來。一看到江雲昭,忍不住上前,將董氏今日所作所爲與她說了。

“今兒王妃當真煩人。杵在院子外頭不肯走,一直說要見夫人。奴婢們說了夫人不在,她還不肯離開。直接坐到了那邊,就是那大樹底下!說是您不出去見她,她就不走!奴婢心善,跟她說那兒多髒啊,哪是您這麼尊貴的身份能坐的?她卻不理會。後來,居然、居然還坐在那裡睡了一覺!過了晌午還沒等到您,她才承認您是真不在。本以爲能消停會兒了,誰知一轉眼,她又找了人去明粹坊叫您!”

一大通話急急說完,紅鶯方纔停歇下來,粗粗喘氣。

江雲昭聞言,腳步微頓,擰眉問道:“她怎麼知道我去了明粹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