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鐵弦1

45.鐵弦(1)

“不必不必,我家裡一會便會有人來接我的。”我怕等會三保的來的時候會撲了個空,便推辭道。

頂不住徐雲華一直詢問,朱棣便把這鐵兮君的來頭告訴了她,又把這個中曲折也如實相告。徐雲華一聽說弟弟要去濟南搶親,差點氣得背過去。不過她也知道徐輝祖的性子,不敢太過執拗,最後只得求朱棣悄悄跟着,若是有什麼事也有個照應,萬不得已一定要拉住徐輝祖,叫他別闖禍。

朱棣見徐雲華愁眉不展,不過幾天功夫,清減許多,臉上肉掉了一半,眼窩子也凹了進去,心中不忍只得答應。臨行前,徐雲華把我請到她的臥房,我朝她一看,果然是爲了徐輝祖操碎了心的樣子,徐達不在之後,徐雲華乃是家中長姐,對弟妹們的生活很是照拂,唯有徐輝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難爲她一個弱質女流整日價唉聲嘆氣。

“王妃有什麼吩咐?”我看着憔悴的徐雲華,有些擔心的問道。許是病着的緣故,徐雲華看起來也文弱許多,對我柔聲說道,“我常聽輝祖提起你,想着你們交情應該不錯。”

我心裡一震,原來是爲了徐輝祖才找我,只是找我又有什麼用呢?“徐公子甚是有風度,待人待事總是禮讓有加,是以結交廣泛,我與他倒也能說得上幾句話呢。”

徐雲華抿嘴一笑,“罷了,你別說這些捧他的話了,他是什麼樣人,我這個做姐姐的心裡有數。他是個紈絝的性子,如今做了這樣一件荒唐事,我想着你大抵也是聽說的……”

看着徐雲華心力交瘁的樣子,我實在是有些難過,連忙說說道,“王妃娘娘,徐公子不過是一時糊塗,王妃不必太過憂慮。”

“我本來也是不想管他,只是……現在他要趕到濟南人家家裡搶親,若是傳了出去或是人家鬧起來,好不好聽都還罷了,這是亂了三綱五常的事兒,別人能往上告咱們的啊。”徐雲華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求了王爺跟着他,但是畢竟王爺也不能出面,他不能輕易離開藩地你是清楚的,但是輝祖很有些佩服你我是知道的,如今我求你一件事……”

徐雲華說着,掙扎着往前欠着身子,我趕緊將她扶住,“王妃有事就吩咐,千萬別說求不求的話,赫連受不起。”

“你既是這麼說,我也就不客氣了,你也跟着他們一起去濟南吧,如若真的不可開交,還請你幫輝祖掌掌舵,別叫他偏得太遠。”

我一愣,沒想到徐雲華竟是跟我說這樣的話,這當真是走投無路了。按說她肯定是不想看到我與朱棣雙宿雙飛的,如今竟主動請求我一同,可見她對徐輝祖多麼重視,孃家徐氏對她又是多麼重要。

我點點頭,“王妃既是這麼說,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徐公子與鐵家小姐真心相愛,咱們怎麼解決,還看造化。”

徐雲華眼角細密的皺紋裡閃過一絲慌亂,她在害怕,害怕鐵兮君是另一個關關,不止毀了她弟弟,也毀了徐家,更毀了自己與徐輝祖好不容易纔又撿起來的姐弟情誼。

我與朱棣徐輝祖以及以及換上了錦衣華服的鐵兮君一同上路的時候,與朱棣聊起了徐雲華親自找我幫忙的事,我自是十分驚奇,倒是朱棣,只是淡淡的,良久才道,“雲華是通透人。”

我愣住,半晌問道,“此話怎講?”

朱棣壞壞的笑了笑,“她難道料不到我會帶上你嗎?”

我愣愣的,合着現代的那些宮鬥宅鬥小說都是騙人的?書裡都是把男主人寫得跟個傻子似的,讓一羣婦女天天對撕對打勾心鬥角,今兒孩子沒了,明兒孃家被抄,那個她們爭得你死我活的男人卻是整日只會嘻嘻哈哈什麼都不知道,一個勁兒的往懷裡攬新的女人。

可是……朱棣這話說的,簡直就是洞悉一切啊。

朱棣見我發愣,在我頭上輕輕一拍,“別發呆了,去和鐵小姐聊聊,問問她哥哥難不難相與。”

我心中苦笑,鐵小姐的哥哥自然是難相與的,將來他會在濟南城樓上狠狠的挫敗你,叫你遇到難得的敗仗。不過這話自然不可能現在便與朱棣說出來,我只能報以淡淡一笑置之。鐵兮君自從亮出身份之後,總是惴惴不安,而徐輝祖很顯然也已經把自己的身家偶讀交代給她了,就是朱棣的身份,此時她也很是明瞭,不過這女子果然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她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得知朱棣燕王的身份之後便卑躬屈膝畢恭畢敬,她對誰都是淡淡的,唯獨對徐輝祖,一雙眼睛幾乎不怎麼從她身上移開,含情脈脈,用情至深。越是看到他們這樣,我越是心中焦慮——此番徐輝祖算是向鐵弦投誠,至於鐵家接不接受就不一定了。但是他們倆,哪裡還能接受除了在一起之外的任何結局?

朱棣眉宇間有同樣的憂慮,只是有外人在,他很少說出來。

“我哥哥乃是一個極其重情重義循規蹈矩的人。他滿心裡只想着精忠報國,效忠皇上。每當遇到什麼難以審判的案子,大家就會想到喊他去審理,他總是能夠作出最公正的處理,在我們呢濟南,人稱‘魏徵再世’、‘包拯轉胎’。他也知道秋生胡作非爲的事,就連父母親也都和他說過,不如退了婚事,免得我嫁去受一輩子的屈辱。可是哥哥說,婚姻乃是天註定,一旦許了親,兩家便是親家,兩人便是夫妻,改不得,更退不得。就是他自己,也養着多年患病在牀的嫂子,並未娶妾。父母親勸了幾次,見是沒有功效,便也就不再說了,只是私下裡與我說,認了這一世命苦吧,當年許婚的時候,誰也料不到秋生竟是這樣,倒是秋生的爹孃都是實誠人,守着公婆過一輩子,很多女人都是這樣的。可是哥哥是哥哥,我是我,他的想法怎麼能強加在我的頭上,他若是變成我,肯定是願意嫁過去伺候患着花柳病的相公,討好富可敵國的公婆,我不行啊。秋生若是生了癆病,或是斷了胳膊少了腿,再不濟一跤摔死了,只要他中肯誠實,不是那爲非作歹的人,我都能好生的守着他,替他守一輩子寡,全了他的名聲,抱住自己的貞潔。”鐵兮君幽幽的說着,突然變得咬牙切齒起來,“只是秋生是這樣的人嗎?且不說戲弄了多少小門小戶的姑娘,逛了多少窯子,睡了多少窯兒姐,那一副吊兒郎當不求上進的模樣,憑什麼要我爲了他耗上一輩子?”

其實鐵兮君的話句句在理,要是擱在幾百年後,所有人都會支持她拋了秋生,只是這是封建的明朝,嫁乞隨乞嫁叟隨叟乃是女人的天職,她這樣朝前的思想,這裡是容不下的。鐵弦那樣的衛道夫更不可能容許自己的親妹妹做這樣大逆不道世人不容的事。

徐輝祖聽着鐵兮君說,一直緊鎖眉頭,將鐵兮君的手緊緊握住,鐵兮君說幾句便會對他報以一笑,好像需要安慰的人不是自己倒是徐輝祖一般。

“這麼說,你哥哥是說不通的了?”朱棣歪着脖子對鐵兮君問道。

鐵兮君抿嘴點頭道,“怕是這樣的。”

“那秋生家直接退婚呢?”

鐵兮君搖搖頭,“這樣的話,哥哥也會覺得沒有面子。”

我對這個鐵弦有些反感起來,這根本就是正直過頭,用自己的道德觀捆綁別人嘛!

“你恨不恨你哥哥?”

鐵兮君苦笑一番,“我剛逃出來那會兒無依無靠,連個棲身之所都找不到的時候確實有些恨他,不過哥哥是正直的人,他孝順父母,善待弟妹,以身作則教導子女,不眠不休效忠朝廷,更爲當地百姓排憂解難不愧爲一方父母官,他是個沒得挑的人,我不怨他,只怨造化弄人。”說到此處,她忽的將徐輝祖握住她的手拉回懷裡,淺笑道,“不過老天待我不薄,叫我遇見了輝祖。”

鐵兮君一番話說得我和朱棣都無話可說了,同情、憐憫、感慨,除了這些,也難有別的情緒。

北平離濟南不算遠,沒幾天我們就趕到了。徐輝祖與鐵兮君交代,不要透露了朱棣的身份。我們都自稱徐輝祖的朋友罷了。

在客棧打尖一夜,第二日,我們便在鐵兮君的引領之下來到鐵弦的府外。銅門緊閉,門口兩隻石獅威嚴而莊重,這個宅邸的派頭,與鐵兮君給我們描繪的鐵弦的爲人十分搭調。鐵兮君素手拍打在銅環之上,沒多久便有家丁開門,那家丁一見鐵兮君,先是愣了一下,後滿臉驚喜,往裡便喊道,“快通知老爺!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