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緣散2

48.緣散(2)

鐵兮君眼淚汪汪的望着徐輝祖,“必不負卿。”

朱棣牽了牽我的衣服,我隨他到僻靜處,他望着不遠處的徐鐵二人對我問道,“你說他們能這樣再次離家出走嗎?”我躊躇答道,“老夫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這一下再逃走,只怕爲難。再說鐵弦也是聰明人,豈能看不出蛛絲馬跡?他兩人這個節骨眼上離開,鐵弦那樣的擰巴腦袋瓜子,指定得帶着人找到京師徐府去,到時候順帶告個御狀,那就不怕事情鬧不大了。”

朱棣沉默不言,良久才道,“你與輝祖誰的身手好?”

我愣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答道,“徐舅爺在養尊處優的少爺中已經算是非常好身手的了。”

“那就是不如你了。”朱棣皺眉道。

“你想要我做什麼嘛?”聽他的口吻,有求於我。

朱棣猶豫一下還是道,“你去和鐵小姐聊一下,雖然我們都希望看到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事已至此,總不能毀了輝祖的前途,而且他們現在就算私奔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的。我答應他姐姐關鍵時刻要拉他一把,不能食言。”

“我們這樣做要是被徐公子知道了,他要把我們恨死的!”

“那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

月下的鐵兮君穿着一襲月色長袍,美豔不可方物,滿頭青絲之用一根緞帶束住,淡淡的看着我。我卻開不了口,良久才道,“鐵小姐,徐公子是重情之人。”

“我知道。”鐵兮君燦然一笑,“從府裡逃婚出去的時候,我就做好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奈何遇到了輝祖,又不得不回來了。現在這個局面,最難過的是輝祖,他打點好便帶我離開。也就這幾天了。”

看着她嚮往而又幸福的模樣,我怎麼也開不了口讓她犧牲自己去成全徐輝祖。只是與她閒談幾句,便默默回到住處。因着並沒有按照朱棣交代的那樣去做,也不敢去見他,便悶悶的坐在屋子裡發呆。

半夜便聽得院外有人大呼小叫,不知出了甚麼了不得的事。我連忙往外走去,碰見朱棣徐輝祖也在朝人聲最盛的地方疾步走去。“出了什麼事?”我邊走邊問道。

徐輝祖皺着眉頭,心慌火燎,“我心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

“你別瞎說。”我啐了他一口道。

走着走着,便看見了荷花池邊圍了滿滿一羣人。鐵府有個不小的荷花池,初夏時節,滿池子碧綠的荷葉,更開了些花骨朵,遠遠地就聞道一股荷花清香。前幾日鐵兮君還曾帶我們過來賞荷。我們看着荷池邊站着那麼多人,不明就裡,徐輝祖卻像瘋了一樣追進去,只聽得嘈雜聲中夾雜着幾聲哭喊,衆人一看,竟是鐵老夫人暈倒在地!鐵弦也在一邊不知所措。

朱棣拉過一個正卷着褲腿準備下水的家丁問道,“這位小哥,出什麼事了?”

“有人落水了!好像是小姐!”那人着急着慌的扒了衣服便跳到水中。我嚇得倒退兩步,要不是朱棣拉住,我也要倒地不起了。

“她是有意還是無心?”我慌亂的問道。朱棣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就已經看到徐輝祖也一縱跳入水中。沒過多久,跳下去的幾個人沾着渾身的泥濘和污濁爬了上來,又轉身去接着水裡的人網上託舉的身體。

一看,正是徐輝祖託着鐵兮君的身子!幾個家丁並着鐵弦一起把鐵兮君拉了上來。我與朱棣也急忙上前將徐輝祖拉了上來。

衆人七手八腳的按着鐵兮君的肚子,又掐她的人中,大夥兒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直至大夫趕來,摸了摸鐵兮君的脖頸脈搏,才搖搖頭道,“不中用了。”

鐵老夫人剛剛醒轉過來,一看女兒滿頭黑絲亂散在臉上一絲一縷,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嘴脣變作紫色,大夫又說了一句不中用了,放聲嚎哭起來,撲到鐵兮君的身子上,任誰也拉不起來。

徐輝祖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似的,愣在一邊,目光發呆,就像個事外人一樣盯着鐵兮君已然變作一具屍體的身子。朱棣一聽見大夫給鐵兮君判了死刑,立刻走到徐輝祖身邊,將他死死鉗住,往回拉去。而徐輝祖就像被抽離了靈魂,變作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跟着朱棣機械的走着,走幾步還回頭看一看。

我看着鐵兮君開始發僵的身子,手腳冰涼,拉住大夫問,“沒救了嗎?”

大夫搖搖頭,“你看鐵小姐臉色雖白,脣色卻發紫,我看是投湖之前已經吞了鶴頂紅一類的劇毒……也不知什麼事,這樣年紀輕輕就想不開。”

我拉着大夫的手開始發抖,是不是我找她的時候,她已經察覺到我要說什麼了?那她豈不是我害死的?我殺過的人那樣多,可是卻從來沒有這樣造成一個人的死亡過。

鐵老夫人已經背過氣去,大夫又忙着給老夫人救命。鐵弦也是揹着突如其來的驚變給震住了,還是鐵兮君的奶孃一邊哭一邊喊人,“都呆站着做什麼!還不快把姑娘送回屋去換衣裳!難道叫她赤條條來,還這樣赤條條走嗎?”

鐵老夫人聽見這一句,又哭天喊地起來,只指着鐵弦的鼻子罵道,“君兒枉有你這個哥哥!”

我一步一挪走回去,只見朱棣正從徐輝祖的房間走出來,我顫巍巍的問道,“他怎麼樣?”

“好像痰迷心竅,呆住了。”朱棣皺眉,心事重重。

“鐵兮君乃是自殺,大夫說她跳湖之前還吞了毒藥。”

“你下午找她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我一邊搖着頭一邊落着淚,“我看她的模樣很是憂慮,就沒敢跟她說什麼,誰知道,誰知道還是這樣……早知道我就不找她了。”

朱棣往外走去,“你在這裡看着輝祖,我去看看那邊怎麼樣了。”

我點點頭,緩緩走到屋內,只見徐輝祖已經躺在牀上,臉色也是蠟黃,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時不時的煽動兩下,表示着他的不安。

我在他頭上頸上幾個穴位點了幾下,越龍城教過我,這幾個穴位點上之後人會變得迷迷糊糊,陷入沉睡。我想他現在很需要這樣的沉睡。等他醒來,又是新的一天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鐵兮君因爲並沒有正式外嫁,屍首停在鐵家祠堂裡,對牛家宣稱是失足掉入水池沒救過來,牛家除了震驚,也沒有再鬧,還派人來送喪。

鐵老夫人與徐輝祖一般,一病不起,每日臥着。鐵弦主持將鐵兮君停靈七天之後才入土爲安。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鐵小姐是不願意下嫁牛家,纔有這樣的事,但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鐵小姐心屬徐達大將軍的長子徐輝祖,因不得因緣才選擇自盡。

鐵兮君臨死之時,還帶走了一個秘密,多日之後,徐輝祖恢復之後,我們才知道這個秘密。我相信只要鐵兮君還活着,徐輝祖不管怎麼樣也不會讓她嫁進牛家,他真的做得出來帶着鐵兮君浪跡天涯的事,即使拋棄前程,即使大鬧天宮。

不過現在伊人已逝,再做什麼都是無益。而且鐵夫人病中,依舊送來了一件東西,然後命下人對我們說,不管我們是什麼來頭,身份多麼顯貴,鐵府都不能再招待了。我知道鐵夫人是失了女兒,只能護着兒子了。徐輝祖若是當真計較起來,他還是有權力和手腕狠狠的折鐵弦一下的。

鐵夫人送來的東西是一封信。信上寫着徐輝祖親收,火漆完好,看來鐵夫人自己也沒有拆過。我想那一定是鐵兮君臨死前寫給徐輝祖的絕筆信。

我與朱棣權衡良久,決定把這信隱瞞起來。我們也不會拆它,只留到徐輝祖漸漸的抽離這個痛苦之後,再拿出來給他看。

徐輝祖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沒了任何生氣。鬍子拉碴,蓬頭垢面,如遊魂野鬼一樣。朱棣不放心他獨自回金陵,特地寫信去了金陵,讓徐增壽派了人來接他,知道來接他的人到了,我們倆才往北平回。

來的路上一行四人歡歌笑語,現在死了一個,萎了一個。我與朱棣也提不起任何興致來了。路上,朱棣將鐵兮君留下的那封信拿出來掂量了掂量,終究還是又放了回去,“將來給輝祖自己看吧。”

“我總覺得鐵小姐死得蹊蹺,只怕還有隱情。”

朱棣看了我一眼,“我也有點這樣覺得。只是輝祖現在收到的打擊太大,等他好些,我們再去跟他說說吧。”

“這下弄糟了事情,不知道回去王妃會不會責備。”

朱棣笑了笑,“她責備也有我呢,輪不到你。”

徐雲華得知鐵兮君的死訊時明顯鬆了一口氣,並沒有太多傷感。於她心目中,只怕鐵兮君不過是她弟弟的一塊絆腳石,如今這也乾淨徹底的剔除了,還是她自己自動退出,徐輝祖並沒有擔上什麼壞名聲,這是最好的結局,比她料想的徐輝祖想通了放下了還要好,畢竟這會子想通了,沒準過幾年又想起這個女人,那也是一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