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起思緒,顧雲箏喚春桃,問道:“燕襲過來了沒有?”
春桃回道:“過來了。”
“讓他進來。”
“是。”
付雙成神色忐忑起來。
見到燕襲,顧雲箏問道:“我丟的東西,你找回來沒有?”
“回夫人的話,已經找回。”燕襲將兩件首飾遞給春桃。
顧雲箏指了指付雙成,“還是讓她看看吧。”
付雙成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呼吸都不復平靜。
顧雲箏端茶送客,“都下去吧。”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管家過來了,神色凝重,“稟夫人,三夫人那邊出了大事。三夫人這兩日去寺裡上香,因路途遠一些,兩日一夜不在別院。就是這期間,林家三小姐出了事,被別院中一個色膽包天的家丁辱沒了清白。”
“……”顧雲箏腦子有些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想了片刻才問道,“三夫人回別院了沒有?”
“回了,此刻正帶着林三小姐往府中趕來。”管家嘆息一聲,“三夫人早回去一會兒的話,林三小姐也不至於出這種事……唉……”
“這不是小事,快去通稟侯爺。”
管家稱是退下。
三夫人過來的時候,神色依然平和,若不是偶爾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焦慮,旁人真會以爲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林雅柔裹着件斗篷,面目早已哭得紅腫不堪。
三夫人落座後,對顧雲箏道:“她是怎麼也不能再在我那兒住下去了,心緒欺負太大,鬧得厲害。四弟妹暫且再收留她幾日可好?”
“三嫂這是哪裡話。”顧雲箏喚人將林雅柔帶去她原來住過的院落。
三夫人等林雅柔走了,才說起白日裡的事:“我回到別院,就看到下人們都慌慌張張的,說出了人命,起先還以爲是我三妹尋死覓活,到了她房裡才知局面已經無法收拾。我三妹周身不着寸縷,那狂徒喉間插着一根銀簪,我去的時候剛斷氣,滿牀的鮮血……真不知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別院裡的人都是跟隨我的老人了……我也顧不上其他,徑自帶着人過來了,出事的那間房命人看着,誰也不能進去,侯爺若是要找人查看,也不會全無頭緒。”
三夫人真是與尋常女子不同,話裡話外只說事情經過,不曾顯露心緒,更不曾爲林雅柔嘆惋。而末尾的話,讓顧雲箏聽得一頭霧水。
三夫人見顧雲箏現出狐疑,道:“我孃家因爲與後宮的人過從甚密,前些日子被髮配邊疆了,我三妹聽說之後,每日裡出盡法寶與我哭鬧,也不知是因爲家族遭難哀傷還是怨恨什麼所致。人在這樣的情緒下,行徑難免反常,做出什麼糊塗事也是在所難免。我……”遲疑片刻,纔出言懇求,“我只望不論怎樣,侯爺與四弟妹都不要將此事聲張出去,若是鬧得人盡皆知,我三妹必是一生都擡不起頭來,到了那種地步,她可就真要死在我面前了。終究是爲人兒女,我也怕家中爹孃記恨——在我宅子出的事,我是難逃干係。”
顧雲箏立刻保證道:“這一點你只管放心,我便是再不懂事,也不會讓外人得知這件事的。”隨即又思索片刻,“你今日就在霍府將就一晚,想來侯爺明日就趕回來了。再有,你就別回別院住了吧?”宅子裡鬧出了人命,可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三夫人卻是淡然一笑,“多謝你這番好意,不必了。若是忌諱那些,你在霍府早就住不下去了,從這兒撒手人寰的,這些年可不少。今夜我自然是留在這裡,等侯爺回來做出安排我就回去。”
顧雲箏點頭一笑。
第二日一早,霍天北與蔣晨東、鬱江南趕回來了,三個人到了正房廳堂,命人將三夫人、林雅柔請過來說話。沈燕西聞訊也趕了過來。
三夫人仍是複述了自己所知的事情的經過。
林雅柔則是一直哭個不停。
霍天北吩咐徐默去安排人手到別院查看,隨即對林雅柔道:“先別哭了,說說是怎麼回事。”
林雅柔抽泣了好一會兒才能出聲回話:“因着家人被嬪妃連累發配邊疆,我這幾日心裡難過的厲害,又怪大姐每日裡逼着我吃齋唸佛。趁着大姐不在家,用金銀首飾收買了那個家丁,讓他給我弄些好酒好菜,不過是想借酒消愁。誰知道……興許是我醉後言行無狀,讓那家丁起了色心……先是陪着我喝酒,後來……竟是玷污了我的清白……我這一輩子就這麼被他毀了……我恨得厲害,一時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就、就把他殺了……”說到這裡,打了個寒顫,眼中又滾落下豆大的淚珠,她到了霍天北近前,跪倒在地上,“侯爺,我已經變成了這樣,你收留我行不行?我無處可去,又被人糟蹋了,已經沒了出路,你讓我留在府中,我什麼都不求,只要一個棲身之處……大姐也不能護我周全,又是個心狠的……侯爺,我也只能求您收留了。”語畢,又失聲痛哭起來。
顧雲箏聽着林雅柔語無倫次的哭訴,知道自己應該心生同情,一個女子出了這種事,無動於衷的話就是冷血了,可她卻無法做到,而且感覺林雅柔要霍天北收留纔是她哭訴的重點。
霍天北還沒做出反應,沈燕西已先一步去扶起了林雅柔,安撫地拍着她肩頭,柔聲哄道:“你這傻丫頭,天北當然會收留你,這根本就不用說。不哭了,不哭了啊。”
鬱江南也在一旁道:“天北,就讓雅柔在府中住下吧?”
只有蔣晨東一言不發。
霍天北頷首,道:“理當如此。”
林雅柔便又哭着道謝。
顧雲箏冷靜旁觀,見蔣晨東若有所思地看着林雅柔,另外三個男人眼中多多少少透着同情憐惜。
看起來,絕大多數的男人都是如此,會不自覺地同情遭遇不幸的女子,願意出手相助。能始終保有懷疑、冷靜的男人太少。
到了午後,三夫人與霍天北說了一會兒話,含着歉意將林雅柔交給他照顧,得到允諾後回了別院。
兄弟四人去了林雅柔的院裡,當然不是再追問那件事的細節,而是和她說說話,試着幫她緩解如今至爲悲痛的情緒。用飯時,四個人也陪着她。
連續幾日皆如此,甚至於,有兩次深夜時分,林雅柔房裡的丫鬟過來請他,說小姐從噩夢中醒來,身子發熱,神志不清。霍天北情願與否,因着三夫人的囑託,也只得前去。
顧雲箏想理解,想同情,想認同林雅柔如今這般依賴霍天北,可是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偶爾也自嘲,大概是天生冷血,否則怎麼會反感林雅柔近日種種行徑。
這樣的日子並非幾日就結束,霍天北開始每日去總督之後,晚間回來也還是會被林雅柔請到房裡用飯。
他慢慢地也開始不耐煩了,這日回房更衣時問顧雲箏:“你與章嫣不能去陪陪雅柔?”
“不能。”顧雲箏語帶輕嘲,“她看到我們就哭,說她怎麼就那麼倒黴,還沒出嫁就成了殘花敗柳。我們這麼幸運的人,不好意思出現在她面前讓她感傷。”頓了頓,又補一句,“你見到她的時候叮囑她一句,別口口聲聲說起她被人糟蹋的事——哪日她自己把這件事抖了出去,算是誰的過錯?”
霍天北蹙了蹙眉,“總讓我陪着她也不是那麼回事。”
顧雲箏失笑,“是你答應要妥善照顧她的,別人幫不上忙。”
“我怎麼覺得你說起她的事態度很不對勁?”霍天北問道,“不會是還記恨着上次她帶熠航走的事情吧?”
“沒有。”顧雲箏丟下兩個字,拿出懷錶看了看,“快去她房裡用飯吧,別等着她讓人來請了。”
霍天北察覺出她像是在鬧情緒,笑着開解:“她是怎麼回事我跟你說過了,先前也是爲雲凝辦事——雲凝不是你先前盡心竭力幫襯的人麼?說起來她也不算做錯過什麼。就算是我不顧及三哥生前對她很好,只說三嫂,三嫂這麼多年也沒求過我什麼事……”
“我知道,你去吧。”顧雲箏起身就走,“我去熠航房裡用飯歇息,你只管好生陪着她。”
霍天北不由蹙了眉,“你這是什麼態度?”
顧雲箏不理他,徑自出門,在熠航房裡用罷飯,喚來燕襲說話,“這麼多天了,林雅柔的事有眉目了麼?”
燕襲歉然笑道:“三夫人那裡一直也沒人留意,是以查問何事要費些功夫,不過已有點頭緒了。別院兩個下人說,死去的那名家丁在事發前去過醉仙樓兩次,在三夫人去寺裡上香之前,便不時與林雅柔交談幾句——三夫人其實只是讓林雅柔在後院吃齋唸佛,不是將她整日關在房裡。”
這樣說來,此事是與祁連城有關,還是與雲凝有關呢?家丁的死也有些蹊蹺,林雅柔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將一個大男人殺死?況且又不是從未謀面的狂徒,在出事前分明是算得熟稔的。她喃喃低語:“看起來,這件事另有玄機。”
燕襲道:“依屬下猜測,這件事怕是林雅柔無中生有,殺死家丁的人,恐怕也不是她。”
顧雲箏也是這麼懷疑,此刻卻報以苦笑,“即便是我認同,別人也不能認同。名節之於一個女子是多大的事?誰也不能相信林雅柔會自己往頭上潑這樣一盆髒水。”
“可她失了名節的事,也只有府中這些人知情,外人不會知道,她想嫁人並非難事。”
顧雲箏笑容愈發苦澀,“口說無憑。”
“屬下盡力去查。”
“辛苦你了。”顧雲箏打量燕襲兩眼,見他與以往並沒什麼不同,絲毫也不因身份大起大落而沮喪,笑容中有了真實的愉悅,“你倒是心寬,從將領到小廝,居然一點沮喪都不見。”
燕襲坦然一笑,“不瞞夫人,屬下不圖名,只圖利,仕途也不是我這種人能走下去的。”
“你看得開就好。”
燕襲走後,顧雲箏猶豫着要不要去信給祁連城詢問此事,很快就打消了這念頭。不算什麼大事,就算是再覺得蹊蹺,也沒必要再和他聯繫。
與熠航歇下,看着他入睡之後,想到霍天北,心裡是真不痛快。自己的夫君,卻被妯娌的妹妹整日裡霸佔着,若是和他鬧,他一定會說自己一點容人之量也沒有。能怎樣?隨他去吧。若是情形愈演愈烈,他只因爲對寡嫂的一句承諾冷落她,她也只能對他敬而遠之。
隨後幾日,霍天北沒有回府,白日晚間都留在總督府,也是不想回府之後陪着林雅柔卻冷落了顧雲箏。
但是這並不能讓他落得清淨——林雅柔每日央求着沈燕西和她一起前去總督府,便是在總督府後院閒坐,也要耗上一半日。到了晚間,自然而然地與霍天北一同用飯。
是爲此,顧雲箏看到沈燕西便是一肚子火氣,面上只當是沒看到這個人。
沈燕西因爲上次付雙成的事對她心懷歉疚,只當是她也還在爲那件事生氣,每次也只是尷尬地一笑。
顧雲箏陪着熠航的時間越來越多,熠航嚷着要養只貓,她沒多想就同意了,讓連翹去買了一隻白色的小貓回來。隨後引發的情形讓她頭疼不已——貓狗相見都會炸毛,肥肥只要看到小貓就會追趕且叫個不停。
她與熠航商量,“我們還是把這小貓送回去吧?不然肥肥每日都會很生氣。”
熠航特別爲難,“可是,肥肥、小貓我都很喜歡,怎麼辦呀?”
“那你不覺得吵麼?”
熠航點頭,“是很吵,可我還是捨不得。”又央求道,“就算是要把小貓送人,也等過幾天再送吧,我再和它玩兒幾天。”
“那——”顧雲箏想了想,“這幾天我就把肥肥帶回我房裡去,小貓留在你這兒。過幾天,我們看看章嫣姑姑喜不喜歡貓,她喜歡的話,把貓養在她院子裡,你也可以時常過去看它。”
熠航對此再贊同不過,欣然點頭。
顧雲箏把肥肥帶回房裡當天,霍天北迴來了。她先是懊惱怎麼會這麼巧,隨即又是抿脣輕笑,將肥肥抱在懷裡哄着。
霍天北一進門,看到這情形,擰着眉轉身就走,到了廳堂又折回到東次間,“你給我過來。”
顧雲箏抱着肥肥到了東次間,忍着笑,目光狡黠地看向他。原以爲他會徑自拂袖而去,他卻還是進門來,本來是有些失望,可看到他被氣成這樣卻也是美事一樁,樂得享受。
霍天北用嫌棄到無以復加的眼神打量着她和她懷裡的肥肥,“誰準你把這東西養在房裡的?”
顧雲箏笑容和煦,“熠航忙着養貓,我幫他照看肥肥幾天。”
霍天北不予理會,直接給出決定:“把它扔出去。”
顧雲箏語聲戲謔,“這是什麼道理?你不想看見這種東西,離開就是。”
“你故意爲之,是不是?”
顧雲箏眉梢輕挑,“你這些日子都不回來,我自然就由着性子做事。我不想聽到一些事,每日還是如此,我說過什麼沒有?”
“雅柔那邊,我們總要包容她一段時間,道理我也與你說過了。”
“我不是沒說什麼麼?”顧雲箏撫着肥肥的小腦瓜,“你回來不也還要走麼?這麼計較這件事所爲何來?存心與我吵架?”
霍天北沉默片刻,起身去更衣,“我在房裡的時候,別讓我看到。今晚我哪兒也不去。”
他讓步了,她也見好就收,把肥肥交給春桃。
晚間,歇下之後,兩個人藉着燈光看書。沉默許久,霍天北問道:“是不是氣我這段日子都在陪着雅柔?”
“是。”顧雲箏覺得沒必要遮遮掩掩,“把我換做你,你會高興麼?”
“沒辦法,出了這麼檔子事,她變得黏人了。”
“什麼黏人,分明是隻黏着你。”顧雲箏嗤之以鼻,餘光瞥見肥肥出現在屏風旁,側頭見他已閉上眼睛,正擡手揉着眉心。她輕輕地翻身,愜意地看着肥肥。
“沒覺得,二哥也一直陪着她。”
“那個濫好人……”此刻的肥肥,正可憐巴巴地看着顧雲箏。她勾了勾手,肥肥慢吞吞往前走了幾步,輕搖了搖尾巴,遲疑是知道霍天北不喜歡它。
想到身邊的人對它的牴觸,她無聲地拍了拍牀,想象着肥肥若是突然跳上牀……還真猜不出他會是何反應。
霍天北在這時候周身都不自在起來,睜開眼看過去,就見肥肥正期期艾艾地往牀榻而來。
“你這個小混賬!”他從牙縫裡磨出這句話,探臂過去,將她枕邊的書丟向肥肥。
肥肥委屈地嗷嗚一聲,一溜煙跑了。
顧雲箏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笑出聲來。
霍天北欺身過來,將她的小臉兒當面團揉,“是不是成心的?嗯?”
“這可是熠航的愛物,你遲早都要接受它。”顧雲箏笑着道出心聲,“再說了,以後你有了自己的兒女,孩子也喜歡貓貓狗狗,你還是這樣的態度也不妥當吧?”
霍天北看住她因着笑意愈發瀲灩生輝的明眸,微笑問道:“兒女?大概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猜猜看。”
霍天北吻了吻她,“這一陣沒忘了服藥吧?”
“沒忘,沒覺得我一身藥味麼?”顧雲箏皺了皺眉。
“藥味沒聞到,”他撥開她領口,雙脣沿着頸子下滑,“只聞到了香氣。”
顧雲箏推了他一把,“去,別鬧,我還在生你的氣呢。”
他語帶笑意,“我幫你散散火氣。”
相擁入夢之前,顧雲箏試探地道:“你就一點也沒懷疑林雅柔的事情有些蹊蹺?”
“怎麼會這麼說?你是不是讓燕襲那夥人詳查此事了?”霍天北嘗試着理智看待此事,“把你知道的與我說說。”
顧雲箏便把所知事情講給他聽,又道:“我從開始就感覺不對,自己都覺得太不近人情了,可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就私下裡讓燕襲去查了。”
“實在不行,我去信問問祁連城有沒有命人窺探三嫂那邊的事。”霍天北分析道,“這種事不是他能做得出的,想來是他留在此地的手下有人成了雲凝的心腹。如果這件事是假的,那麼林雅柔的目的還是熠航,要長期留在這裡,看我們對熠航到底如何,日後還是會尋找機會帶走熠航。”
顧雲箏聽他這麼說,長長地透了一口氣,“真擔心你以爲我吃飛醋才這麼猜忌別人。”
霍天北輕笑,“讓你吃醋可不容易。”
顧雲箏又反過頭來想,“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就是我做了一次真小人,到時候任由你責罵。”
“防人之心不可無,無可厚非。”霍天北揉了揉眉心,“我前段日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二哥三哥又總是耳提面命,要我多照顧雅柔幾分,況且我也不曾與雅柔單獨相處,每次二哥都在場,雅柔現在那幅傷心的樣子,若非出自真心,恐怕也只有唱戲的才能演得像,就沒往別處想。”
顧雲箏笑道:“她怎麼會不傷心?父兄被髮配邊疆了,不知何時才能翻身,又不能反過頭來說雲凝的不是,那樣的話皇上的責罰會更重。如今也只有她能爲家人拼取一份前程了。”
“倒也是。”霍天北沉思片刻,“想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也容易,也不需詢問祁連城了。雲凝不與他一條心其實並非壞事,讓他開始戒備雲凝反倒不妥。明日裡我與二哥說說此事,讓他來辦。”
顧雲箏笑着點頭,想着如果事情結果若是在自己猜測之中,對於沈燕西而言,便是又一次枉做了好人,搬石頭砸了他自己的腳。
轉過天來,霍天北與沈燕西說了林雅柔的事情,自然是沒提及顧雲箏,只說是手下發現了這些疑點,讓沈燕西想個法子驗證真假。
沈燕西僵滯了半晌才道:“我好好想想。”
“此事就交給你了。”霍天北說完就去了總督府。
沈燕西還沒想出對策之前,蔣晨東與付雙成又生出了風波——小廝對他說,那兩個人在房裡低聲爭吵了半晌,旁人無從聽清是爲何事,但是蔣晨東被氣得不輕,摔了不少東西,摔門離開後,付雙成哭了一場。
因着被付雙成花重金收買的事,沈燕西惴惴不安起來,懷疑蔣晨東是不是知道了那件事,而且不贊同,否則也不會吵架。他也只能盼着與自己無關。
之後他在想的是,如果女子都像章嫣似的該多好,不惹事,不會給人臉色看,不會有九曲十八饒的心機。
到了下午,他帶着兩名貼身小廝、兩名霍府的管事媽媽、徐默去了顧雲箏房裡,又命人將林雅柔請了過來。
林雅柔一進門就察覺出氣氛怪異,上前行禮後問沈燕西:“二哥喚我前來是爲何事?”
沈燕西爲難地笑了笑,對一名管事媽媽笑道:“還是你來說吧。”
那位管事看了顧雲箏一眼,得到默許之後,心裡有了底,站到林雅柔面前,道:“林小姐上次的事實在是讓人同情惋惜,可是後來沈二爺命人細查了查,發現了不少破綻……”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林雅柔立刻變得暴躁起來,“我一個待字閨中的人,會拿這種事情信口開河麼?我大姐回去之後,她也不是沒看到當時是個什麼情形……你們、你們居然懷疑我?!我要去找侯爺討個公道!”說着話就要往外走。
沈燕西給站在門口的兩名小廝遞了個眼色,兩人立刻攔住了林雅柔。
林雅柔見出不得門,這纔想到了顧雲箏,“四夫人,同爲女子,你該想得到我心裡是個什麼滋味?難不成你要陪着他們猜忌我?這件事侯爺知道麼?我大姐知道麼?”
沈燕西先一步將話接了過去:“你大姐已在前往霍府的路上,我是什麼意思也與她說了,她說可行。”
林雅柔惶惑地後退兩步,“那你到底要怎樣?”此刻的沈燕西,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男子,他眼中對她的同情憐惜已不在,只有透着冷漠的冷靜。
管事媽媽替沈燕西答道:“請林小姐驗明正身。”
“你們……”林雅柔整個人僵住,臉色青紅不定,隨即哽咽着道,“你們欺人太甚!我死給你們看!”語畢,要撞向桌案一角。
徐默手疾,將林雅柔攔下,不冷不熱加一句:“您就是碰死,也不耽誤她們給您驗明正身。”
林雅柔哭着跌坐在地,“我要見侯爺!”
徐默只好又道:“侯爺對此事已有耳聞,無異議,但是沒工夫看這種熱鬧。”
沈燕西委婉勸道:“雅柔,你一個弱女子,就別徒勞掙扎了。若是另有隱情,只管與我們明說,我們也不會計較。”
管事補充道:“是啊,林小姐,您可要想清楚了,如果當真是被人糟蹋了身子,那麼驗明正身倒是無妨,可若是沒有,那……那在驗身之後,你可就不再是處子之身了。”
“你們這是聯起手來害我!”林雅柔目光微閃,語聲變得尖厲,“不論怎樣,恐怕你們都會說我之前遭遇是信口開河,到時你們就能名正言順地讓侯爺把我攆出霍府!”她看向顧雲箏,切齒道,“你這個毒婦、妒婦!定是你不滿侯爺這些日子對我照顧有加,纔要這般害我!”
顧雲箏眉宇平靜,看也不看林雅柔,彷彿被責罵的是旁人。
“你信不過旁人,可信得過我?”三夫人平淡如水的聲音響起,“我會陪着你,別怕。”
林雅柔回眸看向三夫人,“你?我更信不過!你哪裡是我的大姐,分明是我的剋星!”
三夫人無奈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請侯爺回來。你不是信得過侯爺麼?讓他找人來處理此事,這總行了吧?”
“……”林雅柔陷入了痛苦的掙扎,臉色爲之變得有些猙獰起來,“你爲什麼總是在幫着別人?爲什麼就不能在關鍵時候幫我說一句話?你對我就一點兒姐妹情分都沒有麼?”
顧雲箏坐在那裡,生出倦意,很想丟下這些去睡一覺。看着一個人這樣翻來覆去地做戲,逐個指責曾善待她的人,實在是無趣到家了。
三夫人目光漸漸有了寒意,“你若是跟我說句實話,我還能把你留在身邊。若是到了這關頭還做無謂的掙扎,我只好把你送到相熟的廟宇之中,對外只說你失了清白,不再留戀塵世。”
林雅柔凝視着三夫人,目光怨毒,隨即轉身,跪倒在了沈燕西面前,“二哥……我、我不能驗明正身……”
顧雲箏撫了撫額角,倦意更濃。她對三夫人抱歉地笑了笑,轉去寢室,和衣歇下。
結果就是她與燕襲猜測的那樣,林雅柔不惜以名節做賭注,以此喚起衆人的同情心,想就此長居霍府。自然,是爲了幫雲凝這一點,林雅柔沒告訴沈燕西等人,卻沒有人猜不出。
到最後,林雅柔泣道:“我也是發自真心想長期留在侯爺府中,什麼也不求,與你們四個兄長日日聚在一起,不知道有多開心。我不想住在大姐那個別院,會瘋掉的……”
沈燕西聽了冷笑連連,“只爲了與我們相聚,就要拿自己名節做文章?你是瘋了不成?算了,你什麼目的沒人看不清,可你不想說那也就算了。只是要勸你一句,女子有那份頭腦,理當爲家族謀取前程,可若沒有那份頭腦,還是別再自取其辱了。”他看向三夫人,“天北的意思就不需說了,她是你的胞妹,自然還是該由你發落,將人帶走吧。”
三夫人點一點頭,過去攜了林雅柔的手,語聲宛若嘆息,“走吧,繼續跟我吃齋唸佛去,你尋死我也由着,霍府這道門,你休想再踏進。”
顧雲箏醒來後,春桃低聲道:“沈二爺還沒走,一直坐在廳堂,也不說話,不知是不是在等您。”
她換了身衣服,步調閒散地去了廳堂,“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沈燕西看向她,神色像是一隻茫然的兔子,“我就不明白,怎麼我覺得可憐的女孩子都是那麼可恨那麼不可理喻呢?”
“有什麼不明白的,你眼光太差,不然還能是什麼問題?”顧雲箏擺了擺手,“快走吧,我這兒值錢的有來歷的東西都收進庫房去了,你想偷什麼的話,等夜間去庫房就是了。”
沈燕西窘迫起來,“上次那件事,也不算什麼吧?不過是兩個苦命鴛鴦要我們爲他們保密,你本來就不是說人是非的性情,我又能落點好處,付雙成又能心安,這不是皆大歡喜麼?”
顧雲箏打個呵欠,懶得和他細說那件事,“快滾,一聽你說話我就打瞌睡。”
“……”沈燕西悻悻然起身,“你這是春困。”出門時,遇到了紅着眼眶過來的付雙成,他乾笑一聲,“過來有事?”
付雙成橫了她一眼,“關你什麼事?”
“用人靠前不用就翻白眼,你這是小人行徑!”沈燕西斥責一聲,拂袖而去。
付雙成着人通稟後,進到廳堂,對顧雲箏深施一禮,“這次我是來道辭的,還請夫人成全。”
鑑於上次非常不愉快的談話,顧雲箏看到付雙成就頭疼,也做不到態度溫和,“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是我請進府裡來的麼?”
付雙成道:“對於夫人而言,府裡的女眷越少越好,不是麼?”
顧雲箏嘴角一抽,“林雅柔被三夫人帶走了,在你看來是我的主意?”
“不敢。”付雙成姿態愈發恭敬,語聲卻還是平靜無瀾,“我只是想請夫人在侯爺面前幫我說上幾句話,如此,我與侯爺辭行的時候,也不會受阻攔。”
顧雲箏不耐地道:“我說不上話。你也算是名花有主的人了,我便是真的是妒婦,也不會擔心你覬覦侯爺。”
“我不是離開西域,只是要去清州那邊的柳鎮。”
顧雲箏真懷疑這人腦子有問題了,“你是想讓我命人把你趕出去麼?”
“你不會的。”付雙成擡頭望向顧雲箏,脣角漾出一抹有些怪異的笑容,“這次你一定要幫我如願,讓侯爺允許我前去柳鎮。至於原因,當然是手裡有了你的把柄。不想鬧得夫妻不睦,你只能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