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銘的病情尚算穩定,定期接受輸血以及去鐵治療,隨着子銘的年齡增長輸血的頻率越來越多,盡雖如此,從外表看起來,子銘雖在正常孩子堆裡顯得較爲矮小,但勝在面容姣好不至於被排斥,再加上子銘從小到大不缺乏任何東西,凡是不與人掙,這一舉動讓班主任津津樂道,並向全班表揚。
放學後,被表揚的子銘攬着書包興致勃勃地走出來,看見來接送的闌珊連忙撲了上去,臉上神采飛揚:“媽媽,今天老師表揚我,讚揚我很大方!”
“是嗎?”闌珊微笑:“原來我們子銘那麼厲害啊,既然我們子銘這麼厲害,等一下打針針不能哭鬧,知道嗎?”這天是例行輸血的日子。
子銘嘟長着嘴:“我不要打針,不要打針!”
“呃,剛纔不是你說你很厲害的嗎?”闌珊改用激將法。
“我沒說我很厲害,是你說的。”
小孩子的思維實在讓闌珊頭痛,她乾脆將計就計:“既然你在媽媽心目中那麼厲害,如果你連針針都害怕了,那你豈不是破壞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可子銘不受這套:“破壞就破壞!”
闌珊正色道:“子銘,輸血對於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什麼叫不堪設想?”子銘疑惑。
“就是永遠看不見爸爸和媽媽。”闌珊委婉地解釋。
子銘沉思:“那隻見媽媽不見爸爸呢,那叫什麼?”
闌珊差點就要扶牆去了:“反正,今天不許鬧彆扭,乖乖聽話就准許你吃麥當勞!”
威逼利誘之下,子銘終於妥協了。在醫院裡不哭也不鬧,反倒安慰起新來的病患者,對方是個四歲多的男孩子,輸血全程哭盡全場。在一旁不耐煩的子銘大聲責罵:“哭什麼哭,男孩子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再哭小心妖怪今晚統統去找你!”
對方立刻收住了哭聲,淚眼婆娑地看着他,淚水在眼眶四處流轉偏偏不掉下來。子銘見此狀況,後悔剛纔的厲色責罵,但覆水難收,只好安慰道:“其實輸血一點也可怕,就是悶了點,給你遊戲機,邊玩邊輸時間很快就走掉的了!”說着就把手上唯一一臺遊戲機借給這位可憐的男孩,從此此機一去無回頭。
輸完血出來,子銘問闌珊:“媽媽,怎麼今天曉蘭沒來?”
闌珊不知道如何道好,隨便找了個答案敷衍:“大概是沒空過來吧。曉蘭媽媽總是很忙的。”神色卻黯然。
曉蘭的媽媽在醫院附近擺擋買臭豆腐的,一個人帶着患病的孩子,每個月的輸血以及去鐵治療可讓她們家一貧如洗。每次的輸血治療,曉蘭媽媽總是託付闌珊照顧曉蘭,自己卻跑回檔攤繼續賣臭豆腐,雖然生意不多,但那些微薄的收入對她來說就是救命草。闌珊眼見這種情況,有好幾次出手相助,曉蘭的媽媽卻一一回絕了,惟一一次也僅此一次曉蘭病得昏睡過去了,是闌珊雪中送炭救回了曉蘭一命。曉蘭媽媽再三感激並允諾即使傾家蕩產也會還她人情。闌珊笑笑,那些錢對於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重要的是那筆錢背後的意義。但可惜,生意越來越差以及醫院費用的高昂,曉蘭媽媽決定轉換別家醫院,至於是哪家醫院曉蘭媽媽沒有透露,似乎生怕自己連累了闌珊。從此,闌珊便失去了和曉蘭一家的聯繫。後來,闌珊多次嘗試聯繫也未果。
小孩子的觸覺非常敏感:“還是曉蘭不肯原諒我沒和她進同一個幼兒園啊?”
曉蘭口中的所謂的幼兒園,只是一所沒有營業資格的私人託兒所,主要針對家庭不富裕的外來子弟,勝在價錢便宜,不少的外來子弟工因長期在外幹活,無法照顧家中兒童,但又負擔不起高昂的學校,於是另闢途徑紛紛送其子女往這些沒有營業資格的私人託兒所。由於沒有營業資格的原因,其幼師的素質更可謂慘不忍睹,完全放任其自由,所以長得不漂亮又瘦弱的曉蘭自然成爲欺負的對象。
“怎麼會呢,曉蘭是個好孩子,她會原諒你的。”闌珊既安慰子銘,又安慰自己,但願曉蘭兩母女吉人天相。
自從秦少毅接任了北泰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後,憑着公司鞏固的基礎,大打收購戰,從私營企業到有規有模的上市公司,其中也包括秦氏旗下的家族企業。這兩年多,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利潤翻了幾番,讓當初有微詞的其他董事刮目相看,眉開眼笑。董事局大會,闌珊循例出席,秦少毅則坐在其旁邊,董事們大家都瞭然他們的關係,表面上樣樣項目徵得闌珊同意,實際上他們早已知會秦少毅,她的權利與地位早被架空,形同虛設。闌珊坐在主席位上,聽着乏味切枯燥的商討,全場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這方,讓她動彈不得。連手機在褲袋子裡嗡嗡地響也不敢接聽。趁着一個股東提出建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之際,偷偷地掏出手機一看:子銘班主任。
她嚇得毫無儀態地走出了會議廳。班主任的聲音雖平穩,但難以掩飾話中的焦急。
“你好,是子銘的媽媽?”
“是的,我是。”
“子銘媽媽,子銘暈倒了,我們現在正在送他去醫院,務必您趕來AA醫院一趟,好嗎?”
闌珊闔上手機,風風火火地趕到醫院,得知子銘正在急救室,又驚魂未定地撥打秦少毅的手機。可接聽是他的新秘書。
“您好,秦總在開會……”
“姚秘書,我是趙董,你幫我通知秦總,孩子入醫院了,開完會馬上趕來AA醫院。”
幼兒園的班主任和校長是一同過來的,班主任見到闌珊當下把事情概要告之她,下午自由活動期間,子銘一個人跑了出去,班主任找了半天才在樓道里發現他,當時他已經昏迷過去了。至於爲什麼他會能從老師眼皮底下走出去也不被發現,大概是班主任的失職。班主任當下就跟闌珊道歉,並表示會負全部責任。
校長則來安慰闌珊:“我看孩子只是血糖低,沒事的。子銘媽媽,我代表學校向您道歉。”
闌珊搖頭,她知道這裡頭雖有班主任監管不力的原因,但重要的原因是子銘的病。
可這時候,秦少毅風塵僕僕地趕過來了,大概聽到了學校與闌珊的談話內容,責備道:“你們學校怎能這麼粗心,要是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賠得起嗎?”
班主任和校長霎時愣住了,校長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表面功夫十足,說話圓滑:“秦先生,對於此事我們學校深感抱歉,也願意負全部責任,倘若秦先生要追究責任的話,我願意承擔。不過,事到如今,也不知追究問題的事後,希望令尊早日康復。”
校長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圓潤極致。秦少毅更是不好多說什麼,眼神落在落寞的闌珊身上,不知爲何,最近闌珊又瘦了。
可班主任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也許是從小到大都被家裡人寵着,平生沒受人厲色責罵過,委屈得嚶嚶地哭起來。
闌珊不忍心地遞了張紙巾過去,安慰:“錯不在你,我沒怪過你。”孩子的病,怎能怪責他人呢。
但班主任明顯不接受她好意,讓闌珊十分尷尬,校長識事務地替她接下。嚶嚶抽泣着的班主任不忘擡頭看看秦少毅,卻見秦少毅無動於衷,心裡更堵了,一跺腳就跑了出去,這下輪到瞧出些苗兒的校長不知如何是好,向秦少毅和闌珊打了聲招呼,便隨她去了。
闌珊冷哼了聲:“還真出乎意料。”
秦少毅保持沉默,不作任何迴應。
班主任和校長一走,醫生就從急診室裡出來。
“病人沒大礙,不過身子比較虛弱,需要留院觀察幾天。是啦,你們沒有定期給病人打除鐵針的嗎?”醫生問。
“有的,每天都有打。”闌珊不假思索地說,說完以後又看向秦少毅。前兩天她回了趟孃家,子銘交下給秦少毅照顧,因爲董事會不能缺席,闌珊早上才從B市趕回來。
“總之,打除鐵針一天也不能落下,要配合治療。”醫生鄭重其事地交代後便離去。
此時躺在病牀上熟睡着的子銘被醫護人員推去病房。闌珊緊跟其後,直到子銘被推到病房後,闌珊把他攔下了說話。
“秦少毅,我回家的期間,你不會是把子銘交給沈若千照顧吧?”
“絕對不是她做的。”秦少毅強調。
“那個女人心術不正的,再離譜的事都做出來了,”闌珊頓了頓,恍然大悟:“除了她難道是子銘的班主任?”
秦少毅頓時黑了臉,闌珊不再繞圈子。
“秦少毅,枉我相信你會真心待子銘,原來你的良心也被狗吃了。”
“你別含血噴人。”
闌珊冷笑:“含血噴人?秦少毅,做得出不怕認。子銘躺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據,幸好我離開一兩天,如果我離開久點,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子銘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害他的。”
“現實並非你所想,你不害他,可你身邊的人想害他。呵,還是你的女人毒。”想要藉此要挾她和他離婚,她偏偏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