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竹從八歲就開始養寵物,貓狗鸚鵡什麼的都養過,全部都是白色,而且不管什麼物種統統都叫做小雪,以前慵懶如貴婦的波斯貓是如此,現在這個蠢萌的銀白色大狼狗也是如此。
小雪悶頭吃着野兔的內臟,以前它是吃半熟的肉的,自從跟着主人家一起流放到東北之後,伙食急轉而下,內在的野性被激發出來,餓瘋了就時常夜裡去外頭狩獵覓食,吃些活蹦亂跳的小型禽獸等物,到了東北之後,成了一個嫺熟的獵狗,沈文竹和弟弟在林中設套逮兔子、挖陷阱誘捕野獸、用弓箭獵殺野雞等物,這姐弟兩個承擔着家裡餐桌上的肉食,或許是沈家剽悍血統的關係,半年過後,這家人就慢慢適應了東北邊城的生活。沈文竹一刀就能將整張野兔皮剝下來,和普通獵戶家的小娘子無異了。
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文竹生的着實好看,在民風彪悍的白山縣,這張臉着實有些招禍,沈家初夏剛剛被流放到此處時,有刁民見這家人立足未穩,家中的小娘生的花容月貌,當家的男人是個文弱老文人的模樣,心中便起了欺凌之心,乘着文竹去河邊洗衣裳,兩個男子乘機上去調戲。
結果是這兩個男子被反綁了雙手,拴在馬後面,在白山縣的大街拖行了整整一條街。騎在馬上的是據說小嬌娘的姐姐給妹子討回公道,那時剛下過一場大雨,白山縣這個偏遠小鎮街道上沒有鋪條石或者石板,全是泥濘,男子沒有被拖去骨肉,但也在泥地裡被拖了泥人,連褲子都捲進泥濘裡不見了,腰腹一下只有泥漿遮羞,圍觀者甚多。
街道的盡頭是肉市,兩個男子求饒,說就是摸了一下小嬌娘的臉,啥都沒做呢,就被小嬌娘的獵狗趕走了。姐姐問是那隻手摸的,男子一個舉起了左手,一個舉起了右手。
小嬌娘的姐姐很是兇悍,說論理,那隻手摸了我妹子,我該剁了那隻手,不過大家鄉里鄉親的,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總不好不給你們一條活路,那就這樣吧,我要一個手指頭不過分吧?
沒等兩個男子反駁,姐姐扔給賣肉的屠夫一個銅板,說麻煩借您的斬骨刀一用,刷的一下舉起了刀,又身邊的握緊拳頭的少年弟弟說道:“你不是要給二姐報仇嗎?還楞在這裡做什麼?看那根手指頭不順眼就挑出來壓着,我好剁手!”
那身子看起來有些單薄的弟弟突然目光一炙,抓起其中一個男子的左手,將其食指牢牢按在案板上,姐姐乾脆利落的手起刀落,食指齊根落下,男子的慘叫聲從街尾傳到了街頭。
沈家人一剁成名了,白雲縣都知道新來的看守草料廠的人家不好惹,尤其是那個夜叉婆,生是好看,不過通身一股凶煞氣,眼神比廟裡的夜叉婆還狠,不就是摸了她妹子一下,就剁了一個手指頭,並且當場餵了一頭雪狼狗!文竹今竹這些名字太過文雅了,白雲縣的百姓記不住,便按照印象叫沈今竹爲沈夜叉,沈文竹爲沈嬌娘。
不過也有人說男子活該,沈嬌娘是未出嫁的大姑娘,又不是已婚已育的大胖媳婦可以放肆互相調笑,聽說還是宦官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臉皮薄着呢。那個姐姐聽說已經是過了二十歲的老姑娘了,花雖嬌豔,已經快要凋零,沒人要,這個年紀都沒出嫁不是性子有問題就是身體有問題,嫁不出去待在家裡成了老姑婆,破罐子破摔,難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殺人不眨眼的兇悍模樣,簡直就是夜叉婆轉世,叫她沈夜叉一點都過分——不過這話說早了,因爲一個月後,沈嬌娘就用菜刀敲着菜板,將花獵戶家的花嫂子對罵,一口京城官話罵人不帶髒字,卻也字字戳心:
“你漢子是個花花腸子整天想着的是臍下三寸那根棍子去那裡找樂子縣裡村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稍微有點顏色的母狗都要多看兩眼這種下流種子也就你看的上眼我呸!瞧見我家事外地新來的好欺負堵門罵我娘勾引你漢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家漢子那模樣那衣帶能刮下三斤泥人憎狗嫌轉世投胎必定是豬狗的傢伙還值得人去勾引,管好你家漢子管好你的嘴再到我家門口轉悠再把我娘堵在門口罵小心我姐姐剁了你漢子的根縫了你的嘴,一把火燒了你的破屋子看你敢不敢抖威風……”
沈文竹將花嫂子罵的逼回了家裡,依舊不依不饒堵在門口用菜板砸門,荊釵布衣的朱氏聞訊趕來,見女兒如市井潑婦般大罵,頓時羞憤交加。此事起因是花獵戶是個好色的,見朱氏在山間拾柴火,徐娘半老的樣子很可人,心中起了邪念,便砍了一捆柴禾並一塊臘肉送到沈家,想討些便宜,朱氏當然憤然拒絕了,花嫂子知道後便堵在沈家門口罵,說朱氏不知廉恥,勾引他家的漢子,朱氏氣得在家裡上吊,幸好沈二爺巡視草料場回來,將朱氏從房樑上救下,朱氏撿回一條命,就是咽喉受了傷,足足有三天說不出話來。
沈文竹心疼母親,姐姐說的說,這種地方人活的都像動物,弱肉強食,沒有什麼禮儀廉恥之類的道理可講,在這裡忍讓就是懦弱,弱者人人可欺,沒有人同情弱者,你若倒下,無人扶你起來,反而走過來往你身上再踩一腳。便將心一橫,對付潑婦就是要比她更潑、更豁的出去,文竹仔細“觀摩”了這裡民婦吵架開撕的場景,悉心準備了臺詞。弟弟沈義言則在山林了挖了陷阱,請君入甕,花獵戶被困陷阱不得出,只有花嫂子一個大人在家,沈文竹便開動了攻勢。
朱氏看見女兒瘋了似的撒潑破口大罵,連花嫂子曬在院子裡的蘿蔔乾什麼的都掀翻了,起初還不帶髒字,後來好像是放開了,什麼話都罵出來了,京罵兼着當地的土話,句句不重樣,那裡還有半分千金大小姐的矜持模樣,頓時如雷劈般呆立在當場。
花嫂子罵不過文竹,便決定動用武力了,脫了鞋,拿着鞋底往文竹臉上抽去,文竹是偷偷練過拳腳的,敏捷避過了,抓着花嫂子頭髮開始扇耳光,下手狠準,絲毫不留情面,一來就對準了要害,花嫂子吃痛,畢竟平日做粗活習慣了,力氣比文竹大些,她頂着巴掌往文竹身上撞,將文竹緊緊抱住,企圖藉着體重的優勢將她壓倒在地,正在這時,愛女之心戰勝了羞怯,朱氏猛地跑過去掐着花嫂子的脖子往外扯去,一邊掐還一邊哭罵道:“一家子爛心肝喪盡天良的東西!辱我名聲還打我女兒,我和你們拼了!我連命都不要,死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了你們這羣不要臉的不成?我掐死你掐死你們!”
花嫂子被掐的舌頭吐出半截,頭暈目眩,正當她覺得自己要被活活掐死時,咽喉驀地鬆開了,“啊——”花嫂子捂着喉嚨猛地咳嗽着,好容易緩過氣來,問從頭到尾一直袖手旁觀的隔壁老王嫂子,“那兩個潑婦呢?”
老王嫂子說道,“被她們當家的男人勸回去了,否則那婦人真能把你掐死,聽說她上過吊,方纔我瞧見她脖子上的紅腫,應該是真吊。我說你以後嘴巴消停點,把男子管緊點,橫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這婦人不要命敢真的上吊,什麼事做不出來?現在曉得厲害了吧。這家人不是仍人揉捏的軟柿子。”
花嫂子咽喉火辣辣的疼,她用葫蘆瓢舀了一瓢冰涼的井水喝着,說道:“以爲沈家這個當家的老孃是個麪糰性子,找機會罵她一罵,讓她曉得我花大嫂的厲害,長點記性,別去招惹我的漢子。”
老王嫂子說道:“你那漢子是個沒縫都要鑽一鑽試試的性子,爲了這事吃過多少人的打?你們兩口子真是絕配,都是不長記性的人。也不想想能生出沈夜叉這種當街剁人手指頭的老姑娘的女人,能是個麪糰性子?”
“那個貓兒不吃腥?就怪這些女人生的太招人了。”花嫂子嘴硬,說道:“我聽人說沈夜叉不是她親生的,是原先的娘子生的。你想想看,繼母和繼女的關係能有多好?說不定看見繼母倒黴,沈夜叉心裡偷着樂呢,我纔敢堵着門罵沈老孃,誰曾想沈嬌娘也是個厲害的,敢找上門和我對罵;沈老孃還差點把我掐的見了閻王。”
不僅僅是花嫂子覺得意外,就連隱在一旁看戰況的沈今竹也有些意外,求生的本能都沒能讓朱氏拋開過去,護犢之心倒是激發了朱氏的潛力,看見朱氏如一頭母狼般咆哮着衝向花嫂子,沈今竹暗想全家應該能度過今年的寒冬吧,在這種地方,仁者無敵是個笑話,只有強者才能熬到春暖花開。
沈嬌娘一戰成名,成了許多想要娶兒媳婦的婆娘們心中的白雲縣好兒媳:牙齒整齊、身體好(能打的過花嫂子的身體能不好嘛),一看就是能生養的,而且性子烈,會罵人鬥狠,將來準能當住家,保護家小不被欺負。在這種地方,沒人想娶個斯文的兒媳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