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寧本是面色含笑的，可見着不遠處的顧初雲，這嘴角的笑卻是漸漸淡下來了。
猶豫了片刻，她更是扭頭要走。
她自詡不比顧初雲聰明，可卻也不是個蠢笨的，太后娘娘如今擡舉她，厭棄顧初雲，這乃是闔宮都曉得的事兒，她又何必惹得太后娘娘嫌棄了？
想當初她日日跟在顧初雲身邊，爲的就是能夠時不時見到皇上一面，可如今太后娘娘一句話下來，那皇上就得歇在她院子裡，孰輕孰重，她也是能夠分得清的！
想及此，她腳下的步子更是快了幾分。
顧初雲見狀，卻是冷笑一聲，“我自詡對她不壞，更是處處爲她着想，沒想到，實在是沒想到啊！”
縱然是不相信這宮中有什麼真感情，但她一直以爲自己和秦安寧也算的上是朋友的，可如今看來，只怕是連朋友都算不上了。
玉螢卻是氣得不行，“虧得娘娘之前待她那般好，可沒想到太后娘娘不過是給了她點點頭，她就已經忘了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娘娘，您犯不着爲了這樣的人生氣。”
可她卻忘了，如今最生氣的好像就是她了。
顧初雲雖說生氣，但好歹還有幾分理智在的，如今更是沉吟片刻，道：“咱們會一會她。”也好看看她們以後是當陌生人，還是要當仇人的好。
這玉螢自然是開口勸阻的，可顧初雲卻執意追上了秦安寧，嘴角含笑道：“安寧，你這般着急，可是急着去做什麼你？”
秦安寧猛地轉身，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容來，“初雲，原來是你啊……我還沒瞧見你了，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嗎？怎麼這會子還在這兒？”
“自然是等你了。”顧初雲也不拆穿她，反倒是笑語嫣然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好些日子沒與你說說話了，就是想問問你好不好。”
秦安寧嘴角的笑凝住了，她以爲顧初雲會拆穿她，甚至會打罵她，卻萬萬沒想到顧初雲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我，我……”
玉螢卻是心直口快道：“寧嬪娘娘怎麼結巴了？莫不是在太后娘娘那兒用了太多好東西的緣故？”
顧初雲淡淡看了她一眼，她這才閉上了嘴。
秦安寧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輕聲道：“初雲，我是有委屈的……”
“你有什麼委屈，不妨與我說一說！”說完了這句話，顧初雲等了良久，始終沒有等到她的下半句話。
見狀，顧初雲卻是長長嘆了口氣，道：“原先我承認我待你的確是不好，後來我想着即便我們算不上好姊妹，但好歹在宮裡也算是彼此的一個依靠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不過是因爲太后娘娘的幾句話，你便刻意疏遠我，說實在的，說難過我心底雖有，但也不算是十分難過。”
“衝着我們之前的情分，有些話我還是想要與你說清楚的好，這宮裡頭的水深得很，很多事情你要想清楚了再說，想清楚了再錯，免得走錯一步，步步皆輸，若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只怕你後悔就已經晚了。”
秦安寧什麼話都不說，只低頭抽噎起來。
她這模樣，是顧初雲早就料想到了的，原先顧初雲只覺得她本性軟弱，所以纔會被人欺負，可如今仔細一想，你之所以被人欺負，若一直不從自己身上找出原因來，以後哭的時候還在後頭了。
所以如今，她只想要將自己該說的，能說的都說了，也算是盡了她和秦安寧之間最後的一點情分，“太后娘娘是什麼人，你我都不清楚，但我卻清楚，太后娘娘在後宮之中打滾了這麼些年，早已不是你或者我能夠摸清楚她脾性的人，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後宮中這麼多妃子，太后娘娘爲何偏偏擡舉了你嗎？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若是有朝一日太后娘娘厭棄你了，你的日子又該如何過下去？”
“得意時多想想失意時，好好爲自己籌劃一二，你多想想我今日說的話，希望等你明白這番話含義的時候不要太晚了……”
她正說着話的時候，素芳卻是揚聲道：“雲貴妃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覺得太后娘娘會害了我們家娘娘嗎？雲貴妃娘娘可別忘了，太后娘娘乃是個心善之人，哪裡會像是你說的這般歹毒？”
玉螢氣急了，厲聲道：“素芳，你不要得寸進尺了，之前也不知道是誰整日湊在我們家娘娘跟前，像只京巴狗似的，怎麼如今有了旁的靠山，就以爲自己能夠作威作福起來了？就算是真要作威作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呀！”
有些時候，這敵人說出來的話一點都不傷人，反倒是曾經的朋友，那說出來的話簡直就像是刀子似的，一戳一個準，血淋淋的。
她們倆兒你一言我一語，誰都不讓誰，只聽見秦安寧那微微啜泣的聲音，“別吵了，你們別吵了……”
只是她的聲音本就弱得很，如今被語音那刻意擡高的嗓門一壓，若是不仔細聽，哪裡聽得見？
最後還是顧初雲身後傳來了呵斥聲，“這兒還是慈寧宮門口了，這般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顧初雲扭頭一看，果然是蘇姑姑，當即心中瞭然，怪不得，怪不得方纔素芳說了那樣一番話，原來如此啊！
蘇姑姑先是與兩位主子請安，這才含笑道：“還請兩位娘娘管好自己身邊的宮女，太后娘娘乃是向佛之人，素來喜歡清靜，若是叨擾了太后娘娘，只怕是不大好了。”
秦安寧一聽這話，忙道：“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們這就走……”
方纔玉螢的話當真是一點沒說錯，這模樣，哪裡像是人？完全就像是一隻京巴狗似的！
秦安寧剛擡腳走了沒幾步，顧初雲還站在原地，甚至不疾不徐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干，安寧，路還沒有走完，我只希望你走到最後一刻，仍舊能夠笑到最後。”
這是她對秦安寧最後的一番話了。
說完這話，顧初雲頭也不回就走了，絲毫不理會蘇姑姑是否在一旁。
這一路，顧初雲走的不疾不徐，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但南景多少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輕聲道：“娘娘，您當真沒生氣？”
“我爲何要生氣？”顧初雲甚至還淡淡一笑，輕聲道：“最終會後悔的是她秦安寧，卻並不是我，她損失了一個真心待她的人，但我卻經過了這件事看清楚了一個人的本性，高興都來不及，何必要生氣了？”
失去的人和物終究是要釋懷的，還不如早些想開些。
南景這才放心了些。
顧初雲卻問道：“這段時間皇后娘娘那邊可是有什麼動靜？”
“倒是沒什麼動靜，不過是瞎折騰了，可不管她怎麼折騰，有太后娘娘在，皇后娘娘哪裡能見到皇上？”說到這兒，南景都忍不住搖搖頭，道：“可惜了原先那樣矜貴的一個人，現在卻落到這個地步，奴婢聽人說，坤寧宮本就沒剩多少奴才宮女了，一個個見着皇后娘娘不得勢了，更是騎到了皇后娘娘頭上去了，皇后娘娘的補品衣裳料子都被那些人給霸佔去了！若不是皇后娘娘身邊還有個平姑姑在，這皇后娘娘的日子還不知道過成什麼樣兒了。”
她厭惡皇后娘娘不假，只是皇后娘娘都落到這個地步了，着實有些可憐。
就連玉螢對皇后娘娘的語氣也好了些，“奴婢倒是聽說皇后娘娘的母親在流放西北的路上沒了，皇后娘娘那弟弟本就身子弱，沒了母親的照顧，也沒了，說是皇后娘娘得知這消息的時候，竟暈厥過去了，後來太醫來了，她都不肯要太醫爲她看診，只鬧騰着要見皇上了，只怕想要皇上給汪家留下點血脈……”
顧初雲唏噓的同時，卻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皇后娘娘不要太醫爲她看診？”
這就有些不對勁了，越是在這個時候，皇后娘娘越不能倒下，要不然這皇上身邊連個爲汪家說話的人都沒了，可皇后娘娘壓根就不準太醫靠近，難道其中是有什麼貓膩不成？
左想右想，顧初雲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吩咐玉螢好好去坤寧宮打探一番。
好在如今的坤寧宮已不復當初了，不過是隨便花幾兩碎銀子，便將皇后娘娘的那些事兒都打聽出來了。
皇后娘娘的確是病了，可如今不管是煎藥還是飲食，一概都是交到了平姑姑手上，就連平日皇后娘娘喝的茶水，都從不假手於人。
顧初雲聽到這話，卻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好一會才道：“別的消息可有打聽出來？”
玉螢搖搖頭。
顧初雲淡淡一笑，“這坤寧宮的防備看似比之前鬆懈了不少，實際上皇后娘娘還是極爲小心的，要不然你如何只打聽出了這點消息？這也就說明皇后娘娘還有後招在等着了，若是不信，咱們等着瞧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