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烏雲瀰漫在京城上空,密不透風令人窒息,空氣裡已有了微弱的雨絲,斜風細語若果在詩人的眼中那定當有許多精妙的論斷,可是此時此刻誰還有閒工夫再去想那詩歌的境界呢.
當空一個驚雷炸響,閃電劃破密雲穿透雨幕一時之間本來黎明前的一段黑暗也亮同白晝,雨滴終於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打在潔白的琉璃瓦上彷彿情人的眼淚,整個皇宮內外拉上了一層厚厚的雨幕。
紫荊城的大門緊閉着,整個皇宮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皇家御林軍如雕塑般地在那裡站崗,此刻人們大都還沉浸的溫柔的美夢當中,尤其是在下雨的晚上不論有多麼緊急的事也暫時可以緩一緩,因爲這難得的雨夜總是能夠給人們帶去更多的快感與愜意。
可皇帝的寢宮裡燈火一直亮着,人近中年的皇帝正在批閱奏章,他有時蹙眉有時又擡頭想一會兒,有時困了打一哈洽,桌子上厚厚的一疊奏本都是近日各個州縣呈送上來的,看了一個晚上只批閱了一半。
伺候在他身邊的太監李公公看在眼裡,有些不忍心地道:“皇上,明天還有早朝,你就休息一會兒吧”。
皇上此時方自擡頭若有所思地道:“李公公,朕問你一件事,你可要一定說實話”。
太監李公公趕忙跪下來道:“皇上可是折煞小的了,微臣的命都是皇上的,若有差事,臣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皇上微微一笑離開寶座一把拉起他道:“老李啊,朕知道你忠心不二,也知道你這麼些年來兢兢業業,克己爲公,着實不易啊”。
李公公又跪下頭都磕到地上了,全身顫抖地道:“能左右不離地伺候在皇上身邊,這都是臣的福分啊”。
皇上長長嘆了口氣踱步到窗前看着微雨夜色中的皇城突然流下幾滴傷心的眼淚,小雨打在風鈴上‘叮叮’作響彷彿來自遙遠的城外,夜如此的寧靜彷彿熟睡少女安逸的表情,萬家燈火在煙雨中如詩畫般優美。
皇上道:“聽說城南有一座寺廟叫‘城隍廟’,你明天陪朕去一趟如何?”
李公公俯首道:“奴才遵命”。
皇上忽然轉過頭來道:“對了,朕剛纔說有件事要問你,差點忘了”
李公公道:“皇上是不是想問關於囩王的事啊?”
皇上想問的事被他猜着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怒氣衝衝厲聲道:“你怎麼能妄揣聖意呢?不想活了嗎?”
李公公嚇得連忙跪在地上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聖上降罪”。
皇上表情緩和了許多道:“起來吧,沒錯,朕想問的就是關於囩王的事”。
隔了一會兒,皇上又道:“派出去的人回來沒有?”
李公公道:“囩府上下守衛森嚴,內部更是有大量武林人士出沒,我們派出去的十個人只回來一個,其餘的全被發現殺了”。
皇上一驚差點倒在地上,李公公上前一把扶住。
李公公道:“皇上無需擔憂,我們還有最後一張‘至尊寶’王牌沒有出,囩王他也沒那麼容易得手”
。
皇上抹了一把冷汗道:“你不說朕差點忘了,對,我們還有一張王牌”。
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天色也已漸漸亮起來,夜雨小了,地面也有了積水空明,枝葉上的水珠遇到太陽驕刺的光芒也猛然墜落散化七彩炫麗,陽春三月雨後的皇都披上了一層透明的外衣,遠處寺廟外的鐘聲悠遠曠古,綿延不絕。
早朝的時間到了,各色官轎早已停到宮門外了,朝廷官員已頂着官傘靜候在金鑾殿外面的‘靜宇閣’,正在等候着皇上的宣召。
李公公正在爲皇上更衣,皇上好像顯得有點惶恐不安,心神不寧,那件衣服也不合心意,宮女們手裡捧着皇衣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公公垂首道:“皇上,大臣們在外面已靜候多時了,早朝的時間到了”。
皇上看了他一眼道:“好,早朝”。
闊大的正殿上皇上端坐在龍椅上,百官依然是‘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一擺手‘衆愛卿平身’金鑾殿內文武百官靜立兩旁,有事議事,無事退朝,這是皇朝歷來的規矩。
可是今天早朝還沒等衆大臣上奏,皇上首先發話了。
皇上不緊不慢地道:“自太皇太祖建業以來,歷朝歷代爲求基業永固,天下太平,無一不是殫精竭慮,兢兢業業,未敢一日忘我內憂外患之根本也”。
衆大臣切切私語他們都在困惑今天皇上的舉動有點不對,所以誰也不敢先說話以免引火燒身。
皇上見衆人沒有迴應,臉上帶着笑意道:“衆愛卿不必拘束,朕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好長時間沒有和各位好好聊聊天了,你們也知道,朕也悶得慌哪,尤其是聽不到良臣諫士的逆耳忠言,朕承認朕這個皇帝當得不好,雖然在大堂之上沒有人和朕公開叫板,但私地裡,蠢蠢欲動一心想顛覆朝政的大有人在,朕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想我大明主業也不能毀在我的手裡啊”。
衆大臣嚇得個個臉色煞白,跪下高呼“願保大明度過難關,誓死保護皇上絕無二心”等話,皇上若無其事地搖搖頭道:“朕知衆愛家現在忠心耿耿沒有二心,可誰知以後不爲奸臣亂子所矇騙,斷送我皇家血脈”。
尚書伍德道:“臣等誓與反賊不共戴天,爲保皇家基業縱使肝腦塗地也無法報皇恩於萬一,只要聖上能領導臣等,不論發生什麼事,臣永不變心”。
其他大臣聽尚書部這樣說也無不表示贊同。
皇上這下放下心來,淡淡道:“你看,朕也是隨便說說,你們也沒必要這樣”。
皇上終於欣慰了,接着又道:“既然這樣,朕也就不多說什麼了,還有什麼事嗎?無事退朝吧”。
御史臺的王儒章站出來道:“臣有要事啓奏”。
皇上道:“王大人有什麼事請講”。
王儒章道:“臣近些日子去過各省州知縣明察暗訪發現有不少官員打着體恤民情的幌子卻中飽私囊,雖然我朝歷來都有徇私枉法作奸犯科之類,但這次卻不同以往,臣覺得應下大力度懲治這些人,以正明法”。
皇上好像意料到會有這樣的事,頓了頓道:“這不是王執法的職責所在嗎?你也不用請示朕,該抓就抓,該殺就殺”。
王儒章跪下謝恩道:“皇上聖明,臣謹遵聖諭”。
戶部尚書李玄德也啓奏道:“近日京城數家錢莊遭到毀壞,臣覺得此事事關重大,如不查清有損皇威”。
皇上皺了一下眉頭道:“竟然有這等事,你不啓奏,朕還不知道,李愛卿,那你想怎麼查呢?”
李玄德道:“此次破壞不像一般的劫財殺人,更像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所以臣想連夜封城凡是有重大嫌疑的人一個都不放過,嚴查到底”。
皇上道:“理應這樣,你做得對啊”。
李玄德猶豫了一會兒又道:“但有的時候可能要涉及到皇族的關係,臣怕中途遇到阻礙前功盡棄”。
皇上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道:“不管遇到什麼事,朕特許你將此事嚴查到底,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要堅持到底”。
李玄德跪拜謝恩。
皇上顯得有點累了道:“無事退朝吧”。
衆官員再一次跪謝皇恩並依次退出大殿。
殿外的雨還沒有停,不過是細雨,能夠挑逗花傘令人心頭癢癢的那種,官轎如一條長龍般地逐漸消失在雨幕中。
皇上站在‘宴臣樓’上看着綿綿細雨中的內湖一對飛鶴凌空輕點波面然後振翅飛起直到消失在煙雨樓後,目光才收回,波面上的荷葉愈發清亮了許多,荷瓣上滾落的水珠如水銀般剔透。這就是皇家內院,這就是自創業幾百年來歷朝歷代皇帝生活的地方。
皇上的眼裡不自然地流下幾滴清淚,自知兵權已被囩王所控,朝廷內外都遍佈眼線,就連着皇室內院也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他,四方將領已被取代,御林軍也大部分失控,此誠存亡之秋也。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今天上朝的大臣只來了一半而且大多是前朝老臣,其他的人呢——當然也包括哪些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臣子年輕將領,皇上真的很寒心。
前些日子太子太傅辭官歸隱不想惹及朝廷內亂,那可是一直看着他長大的老先生啊,連他也當朝廷面對危亂爲不禍延自己竟置身事外,那朝那代如我這樣狼狽?雖爲皇上卻是有其名而無其實。
目下也只有最後一步棋了——鄭親王府的三千勇士,他們一直潛伏在城外的‘城隍廟’裡等待皇令,這是他最後的一支力量了,成敗自有天數。
冷風如一道利劍般地刺入他的黃袍,李公公就站在他的身後,這個不論在什麼時候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閹臣卻是忠心不二,皇上爲他的忠心所感動。
皇上道:“老李啊,你本來有許多榮華富貴的機會,可是卻一直陪在我這個沒用的皇上身邊,你後悔過嗎?”
李公公早已感動的老淚縱橫了,跪下道:“奴才雖然不知道治國方略的大道理,但是也絕不苟且偷生,另投其主,臣每日每夜無不深感皇恩浩蕩”。
皇上拉起他道:“真是難爲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