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起的話讓寧兒微一怔愣，撫着他臉頰的素手停了停，她輕聲道：“我早說過，我不要做什麼帝姬人傑，只要平平順順、開開心心便是了。”頓了頓，又道：“我要的是自由快活的日子，可是你既然做了夏國的帝王，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
“做了夏國的帝王……”燕起捉住她的話語，堅實的身軀瞬間僵硬起來，“寧兒，你當知我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我……知道的。”
“你說你要的是自由，寧兒，你可知什麼是自由？”
燕起問着，脣畔有一抹極其淺淡的苦笑，“這世上，除非站在權力的最高處，大權在握，生殺由己，只有這時，才能隨心所欲，這纔是自由。所以，我要的不僅僅是夏國的王位，還有漠北的草原，江南的雙溪……逐鹿天下，河山踏遍，我要的是臣服……”
寧兒聞言，小腦袋猛地擡了起來，美眸直視着那雙將厲色隱藏的極好的淺色眸子，紅豔的脣瓣張張合合，忽地咬了脣，道：“可是燕郎，你不會對……”
“我會。”
短短的兩個字，由那張薄脣裡說來，居然帶了斬釘截鐵的意味。
寧兒怔住了。這個將她擁在懷裡的男人有多愛她，在嵐滄江的暴雪狂風裡，他向她遞出那隻沉穩的大手的時候，在她渾身冰冷地困在他熾熱的胸懷中，聽着他一字一字說着‘天塌地陷，都有我在’的時候，便已明瞭了。可是如今，她尚未說出口的請求與憂心，便被他那斷金切玉般的兩字截斷。
莫忘了，青州城枉死的三萬條無辜人命，在兩人相識之初，他便已指天誓日的道述過這段家國深仇……寧兒的心倏忽冷了下去，燕起愛她惜她之心，她從不懷疑。只是……她似乎低估了那萬里的錦繡江山對於一個滿志宏圖的男人的誘惑。
“可那是……我的故土。”
極輕極輕的語句還是由紅脣中逸出，燕起距她極近，擡眸望着那張瞬間帶了蒼白的小臉，按捺下心中的鼓譟情緒，他探臂將寧兒摟得越發緊了起來，不難察覺懷中嬌軀的僵硬與微顫，燕起微低下頭去，脣瓣吻在她眉心殷紅的硃砂痣上，愛憐地嘆息。
“寧兒，你是我的妻，我……哪裡都不會讓你去的。你可明白？”
“我明白。”
美眸微闔，寧兒向他寬厚溫暖的懷中緊緊偎去，一隻素白的手捉緊了燕起胸前衣襟，“你到哪裡，我總要，跟你一起的。”
沉吟半晌，他麥色的大掌探出，她白皙的小手便遞入他掌中，一個小小的結，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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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燕起便將馬車留在山腳處，攜了寧兒帶了包裹細軟，上得崑山去。北方高山陡峭難行，山路甚是崎嶇，寧兒倒也不曾喊苦，只跟在燕起身後亦步亦趨。兩人一路行行說說，午時便快要行至山腰處。燕起方要與寧兒坐下來歇息片刻，練武之人耳聰目明忽聞身後草叢之中窸窣之聲漸響，燕起當下迅速閃身擋在寧兒身前，手中扣了一枚尖利石子，揮手之間便向那草叢中射去！
那尖石挾了破風之聲，以極快速度射向草叢中，只聽一聲痛極的淺呼，草叢之中竟躍出一個身着了粗布衣衫的少年來！那少年十六七歲模樣，濃眉大眼，一身的獵戶裝扮，右手中抓了一把長弓，左上臂處衣衫已見了紅，想是被燕起射出的那枚尖利石子所傷。
“呀！”寧兒口中一聲低呼，便欲奔過去察看那少年傷勢，卻被燕起拉住了腕子。他原道那草叢中是山中猛獸，卻不料竟是一名長相甚是樸實的少年，當下張口問道：“你是什麼人？”
“你、你們又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少年似是極疼，兩道濃眉皺了起來。
“我二人上山尋人。”燕起口中應了，從包袱中翻撿出傷藥來，幾步走上前去，抱拳道：“方纔是我魯莽，誤傷了小兄弟，多有得罪還請你莫怪。”
“好說、好說。”少年倒是實誠，伸手接過燕起遞來的傷藥，就地坐了下來，放下手中長弓，撕扯了衣衫便欲上藥。
“誒，我來幫你罷。”眼見少年單手上藥甚是不便，寧兒忙搶上前來。
“多謝姑娘，我自己……自己可以。”少年不曾與女子這般接觸，打着赤膊露出大片臂膀，他只燒紅了一張質樸面龐，訥訥說着。
寧兒見他這副侷促模樣，當下快手將那傷包裹好，歉聲道：“我家夫君錯手將你弄傷，你莫怪我夫婦二人才是。”
少年聞言忙擺了擺未受傷的右手，呵呵笑了起來，“沒事的，只疼這麼一下子，我……我練功的時候不專心，倒是挨師父的責打比較疼些，呵呵。”撓了撓頭，少年擡頭向燕起道：“這位大哥，你功夫真好，那顆小石子，我、我能看到它向我飛來，但就是……就是躲不開呢。”
“你能看到它飛來？”燕起劍眉挑起，道：“小兄弟，我瞧你的功夫，也是不錯的。”那枚尖利石子，原本射向的是少年眉心的位置。
聽到稱讚，少年臉上又是一紅，方要說些什麼，腹中忽然一陣嘰裡咕嚕的響動。少年大窘，一張黝黑麪龐竟黑裡透出幾分暗紅來，“我、我……這個……”
“嘻……”寧兒掩口笑了笑，從包袱裡翻出一方帕子，掀了開來，竟是一些做工甚是精緻的點心。這原是虎子他娘塞給寧兒的，寧兒將之遞給少年，笑了一笑，柔聲道：“你吃些點心果腹罷。”
這極是溫柔的一笑，讓那少年頓覺數分親切與溫情，心中頓生好感，訥訥接過點心，少年腹中着實餓狠了，道了聲謝便吃了起來。一面吃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也便毫不避諱地打量燕起與寧兒二人。他口中塞了點心，卻忽地開口問道：“這位大哥，你……你來這崑山要尋什麼人？”
“尋訪一位長輩。”燕起走到他左近席地而坐，又道：“小兄弟，你可是這山上獵戶家的孩子？”
“唔……我家是在山下的。”說着，那帕子裡的幾塊小點心已叫他吃完，少年“哎啊”一聲，着惱道：“瞧我，竟將點心都吃完了，我……我當真是……”
“不打緊的。”寧兒見着少年甚是質樸，忙打斷他自責話語，道：“你受了傷，原該多吃些東西的。”
“那……那我給你們錢好了！”少年心中過意不去，口中說着，又去腰間的褡褳摸出數枚銅錢來，搔頭道：“這位姊姊，你、你莫嫌棄，我只有這些……”
“哎你快將銀錢收起來。”寧兒連連擺手，推拒那少年拿着銅錢的手掌。少年甚是尷尬，一番抓耳撓腮的模樣，忽地向燕起道：“那……那這樣罷，我對這崑山甚是熟悉，大哥你尋的人大致在哪個方位，我帶你們去可好？”
“也好。”燕起微微笑了起來。他原是知道師父的廬屋在何處，但見這少年淳樸憨厚，不忍見他因爲幾枚銅錢如此過意不去，便點頭應好。
少年聞言，咧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我叫屠臥雲，大哥和姊姊喚我臥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