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北部的崑山與煌國北部的蒼茫山,幾欲連成一脈,這道山脈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幾乎將夏國與北部草原上的北方諸族隔絕。這道山脈在夏國境內,便稱作崑山山脈,在煌國北部境內的部分,便稱爲蒼茫山脈。
寧兒與燕起落腳的小鎮,到達崑山山脈,只需一天的路程。鎮子裡也常常有人人去往崑山上採藥打獵,只是往返通常要耗費兩日的時間。
寧兒與燕起只在虎子家的小客店歇息了一宿,第二日便趁着清晨日頭尚未出來,打點了行裝便上了路。車行極快,一路無事,眼見到了午後,兩人已到得崑山腳下。燕起將車子駐了,兩人只待明日天明便棄車上山去。
寧兒從未攀過這等巍偉山巒,站在馬車之旁,小小頭顱仰了起來,柔荑遮擋在眉上,訥訥張口問道:“燕郎,我們明日……可是真的要攀到這崑山上去?”
燕起將繮繩揭開,放那馬兒自去吃草,這才覷一眼寧兒,淡淡笑道:“怎麼?堂堂一國之後,連一座山頭都攀不過去麼?”
“你莫要小瞧了人!”
寧兒雙手叉在那蠻腰之上,又擡了頭仰望那山巒之上那經年不化的白雪。皚皚白雪,在日光照射下閃着燦燦的白色光芒,璀璨宛若晶石。
“山下陽春山上雪……現下山下是夏日呢,可我們上得山去,當多穿些衣物纔是。”寧兒喃喃,口中說着,小臉便皺了皺,返身掀開馬車簾子,埋頭探身去撈放在車廂中的包袱。驀地斜刺裡一雙大掌攔住她纖腰,將她拖抱出來。
“你當在那鎮子裡買上十件八件的棉衣棉袍纔是。”
燕起瞧着寧兒那副怕冷模樣,忍不住挪揄。
“呿,你看那山腰之上沒有多高便開始有積雪了,山尖都聳到雲裡去了,若不多穿些衣物,仔細到時凍得哭爹喊娘。”
寧兒拍掉燕起摟抱在她腰間的大手,白嫩指頭點了點秀頰,微皺了眉頭又道:“也不知這樣的大山,山上到底是何光景呢……”
“瞧你這幅樣子,我還是現下便告訴你好了。”燕起忍不住擡手捏了捏小妻子那挺秀的小巧鼻子,“拓跋師父住在山腰的廬屋裡。山腰再向上便罕有人跡了。所以,我們只需到達山腰那側的坳囿便是,你勿需這樣擔心的。”
“什麼?那、那你方纔是故意看我那副杞人憂天的樣子了?”寧兒跺了跺腳,探手在燕起腰上擰了一把,燕起笑着躲開,寧兒便又追了上去。兩人一番跑鬧,直到寧兒氣喘吁吁了才停下,小手撫着起伏胸口,紅脣卻微撅了起來,“你這壞人!明日罰你揹着本娘娘上山!”
“你這懶丫頭。”
燕起搖頭笑着走近她身旁靠着樹幹坐了,又將寧兒攬坐在他腿上,這才指了指漸暗天色裡那影影綽綽的山影,道:“寧兒,你可知崑山的那一頭是什麼?”
“哈,你來考我麼……崑山的那一頭自是廣袤的北方草原。”纖臂摟住燕起強壯項頸,寧兒歪頭靠在他肩窩上。
“嗯,是北方草原。”燕起點頭。
寧兒等了等,卻不見燕起將話再說下去,便歪了頭又道:“北方草原之上,是剽悍善戰的諸族部落,燕郎……你可是在擔心什麼?”
“要說擔心,卻也不是。”
語聲低沉,燕起緩緩再開口,“北方諸族雖然一直如同散沙一般毫無凝聚之力,但血脈中卻天性剽悍。”
“在我看來,天性剽悍充滿掠奪之慾,並非什麼可怕之處。”寧兒略有些涼意的指尖點在燕起微微皺起的眉心,“我出身將門,行軍打仗,地形佈防之事倒也是略知一二。崑山橫亙綿延,這正北方位,幾乎已將煌國夏國同北方草原隔絕開來了……”
“嗯……這道崑山山脈,於夏國,於煌國來說,都是一道最有力的屏障。若無它阻隔,不知兩國百姓要受多少北部諸族的侵擾了。只是寧兒,你當也知道,即便有崑山阻隔,北方部族仍舊時有南下滋擾煌、夏兩國。”
“你是說,錦繡……”
燕起捉下寧兒的小手,劍眉斂了斂,道:“沒錯,就是錦繡關。”
錦繡關,關名錦繡,卻歷來是各國同北方部族爭守相奪之處。自紫華王朝覆滅之後,北方部族勢力未起,夏國澹臺氏一度獨據錦繡關,直到雷霆即位後煌國強盛如許,夏帝澹臺垂野暮年,麼子燕起流離,長子次子漸引禍亂,兵力漸有不支,這纔不得已同煌國均守錦繡關。夏國內亂,雙溪、煌國聯兵同出之時,公山侯羅如烈曾帶兵前往錦繡關,自信滿滿欲將之納入煌國版圖。不料卻在尚距錦繡關數裡之處,被夏國守關備軍中一位不知名小將率軍擊退。
原本飛揚跋扈的公山侯爺忙帶兵回撤,放棄攻陷錦繡關之計,回奔赤瞿。燕起登位掌權之後,想將這名小將尋回朝中,卻不料銜了王命前去錦繡關尋找這名小將的人全部無功而返。燕起問起緣由,皆道是兵危之時那人一夜之間便掌了錦繡關守軍軍印,兵危解除之後,那軍印便高懸於夏軍營中黃牙旗高杆之上。那守軍軍印原是守軍將領長水校尉袁起之物。然而問起那老實耿直的長水校尉,卻是連連搖手,只道“不可說。”
燕起無奈,此事便到此只得作罷。
及至寧兒嫁予夏國啓泰帝爲後,煌國駐在錦繡關的守軍卻也未曾撤去。然而“安寧公主”莫寧兒出嫁之時,武業帝卻已有旨,錦繡關隸屬煌國的部分,每年裡的賦稅收入與留駐的煌國兵力,皆屬莫寧兒名下。要知這錦繡關雖爲關卡,其繁榮程度比之煌國之明州,苗疆之蠻州,雙溪之慈雲,夏國之平沙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徐輕塵得知雷霆此道旨意之時,便連連大呼皇上好生大方,這樣大手筆的嫁妝便這樣輕易地送出去,端得是豪不心疼。武業帝聞言卻只是笑笑,未曾多說。
“燕郎,在想什麼,怎地不說話了?”螓首轉動,寧兒輕聲開口。
“在想……”大掌中的柔荑動了動,喚回燕起的神思,“在想該當如何才能絕了北方諸族的禍端,讓他們從此不能擾我夏國子民。”
軟白的小手從燕起的大掌中抽出,一下一下緩慢摩挲着那張復又繃緊的俊臉,寧兒悠悠開口:“怎樣絕了禍端,你……你當真還用這樣深思麼?燕郎,你可曾記得,你我與阿風初識的那晚,你曾說你要的是‘萬人景仰的尊榮和睥睨天下無人能及’,如今你爲夏國帝王,這樣的心願,算是完成了大半罷?”
“‘完成了大半’……寧兒,你當真是瞭解我。”燕起將懷中的小人兒摟得緊了些,“‘在朝必爲帝后’,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是應驗了姬風那句批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