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兵與驕兵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也許很遠,遠到沒有盡頭,也許很近,近到轉瞬既至。
哀兵與驕兵之間的差別有多大?也許很大,大到天壤之別,也許很小,小到毫釐之間。
上月良夫一邊思考着這個艱深的問題,一邊在曾經敵人的陣地上逡巡。
田中至今也沒有任何消息。偷襲得逞後,回來的部隊不足去的時候的五分之一。據這些回來的士兵們說,田中去追趕敵人的指揮官去了。上月良夫知道,田中或許給自己帶來極大的驚喜,或許自己這名愛將再也回不來了。
上月良夫心裡比誰都清楚,這暫時的勝利只能夠提振一下士氣,或許還能夠平復一下烈焰般的報復心。除此之外,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對於當前自己所處的惡劣態勢來說,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上的幫助。火炮的損失,使得上月良夫不論進攻還是防守,都處於非常不利的地位。
通過審訊俘虜,他得知敵人不過是一支由三股殘兵拼湊起來的部隊,而且自己,已經打敗了其中,最具實力的狼支隊的主力部隊。這一點也是迄今爲止,唯一讓他感覺比較欣慰的消息。但是接下來如何行動纔是最讓他費思量的事情。守,不見得守得住;攻,沒有炮火支援,自己的部隊還會打仗嗎?他知道,自己面臨着艱難的抉擇。攻或守對於40旅團來說,都是問題。尤其是在自己身後的敵人騷擾偷襲部隊的存在,更是如鯁在喉,讓他寢食難安。
上月良夫在陣地上進退維谷。他必須儘快做出決定,否則,自己就再也不用做決定了。死人,是不需要決定的。
“撤退!”
上月良夫終於下定決心。這個決定令幾乎所有皇軍將士都難以理解。上月良夫也懶得做更多解釋。於是,皇軍們第一次有了進攻得手卻又主動退卻的經歷。可是,驟起的炮聲打碎了上月良夫的美夢。猛烈的炮火,導致上月良夫無法繼續的貫徹自己的企圖只得選擇死守。一絲不安,漸漸涌上他的心頭,慢慢擴散開來、
左縱隊司令部。
“不論如何也要把陣地奪回來!”初嘗失敗滋味的郎朗瞪着冒火的眼睛,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保證完成任務”孫俊吼道。
“等一等!”84師師長魏春陽攔住正要真身離去的孫俊。“你打算怎麼奪回陣地?”
“趁鬼子立足未穩,強攻!”孫俊回答道。
“然後呢?”魏春陽追問道。
“什麼然後?”孫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強攻不成之後呢?”魏春陽幾乎能夠感覺到背後郎朗刀鋒一樣的目光,但是他沒有理會。他的確對郎朗以及他所謂的狼之隊看不慣,甚至有一些嫉妒他們晉級的速度。但是,這些還不足以摧毀他多年養成軍人素養、信念和操守。他也不可能向電影中的****一樣,隔岸觀火甚至幸災樂禍。他沒有那麼卑鄙,更沒有那麼下作。看到已經被失敗弄得進退明顯失據的郎朗和他的狼之隊,職業軍人的操守和***員的信念都不允許魏春陽袖手旁觀。
“40旅團經過今晨的激戰,雖然佔領陣地,但是我相信自身肯定會耗損嚴重。因此,此時強攻還是有把握的。”孫俊雖然着急,但是他的腦子並沒有發熱。
“那好!我問你,當初我們爲什麼選擇這裡阻擊敵人?不就是因爲這裡地形險要嗎?現在這險要的地形已經成爲我們敵人的了。即使我們攻下來,也必然造成慘重傷亡。更不要說久攻不下了。一旦這時候,川岸文三郎的部隊進至我們身後或右翼,我們用什麼抵抗?我們此次戰役的目的是牽制第20師團,使之不能與109師團合流,減輕晉東北和河北西北部我軍壓力。爲右縱隊夾擊109師團贏得時間、創造條件。這纔是我們此次戰役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目標。至於能否殲滅20師團並不是需要我們着重考慮的。我們必須保有足夠的兵力用以確保主要戰略目標的實現。鑑於目前殲滅40旅團的時機已經喪失,因此,我建議立即改變原作戰部署,將部隊後撤至長子(長治西南)壺關(長治東南)一線,依靠那裡的險要地形拒敵!”
“魏師長,”郎朗接過魏春陽的話頭,“如你所說,我們目前兵力不夠,如果不能在川岸文三郎到來之前,解決掉40旅團,那麼我不認爲我們能夠完成預定目標。所以,我們必須殲滅40旅團!”
“可是…”
“報告!”
機要參謀打斷了這場爭論。
“liubocheng來電,liudeng已經率部挺進到沁河沿線,準備對20師團側翼進行攻擊,以配合我軍作戰。”
“太好了!”郎朗興奮的搓着手,在房間內暴走,“這樣不僅可以消耗川岸文三郎,而且可以爲我們贏得更多的時間。還有嗎?”
“還有一份電文,”參謀遲疑了一下,
“快說!”郎朗催促道。
“這份電文聲稱他們是216旅偵察營,已經佔領日軍主陣地。但是用鬼子的發報機發出的電文。”
“什麼?”這個消息太重要也太意外了。“立即發出A類電文確認對方身份。”
“是!”
爭論被這兩份電文打斷之後,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郎朗腦子裡面迅速權衡,這件事的影響和真僞。如果這件事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真的,那麼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現在與高旭左民生失去聯繫,無法確認他是否派出過這支部隊。但是以郎朗對高旭的瞭解,他極有可能在強攻不成,派出部隊襲擊敵後。以他對偵察營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的瞭解,他們也非常有可能做出這樣的驚人之舉。但是,這封電文的真僞就不好說了。不排除襲擊部隊被俘,發出的假電文。因此,郎朗用A類密碼確認。即使被俘也可以特殊方式說明自己的真實處境。
少頃,確認電文發回。
昨天后半夜激烈的戰鬥,讓張曉明他們心驚肉跳又興奮異常。看到鬼子們從自己的陣地傾巢而出,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惱子中醞釀。他要鳩佔鵲巢。一個偵查營(編制比普通步兵營小得多)加一個普通步兵連,不足一千人要面對一個旅團六七千人。這樣瘋狂的舉動恐怕也只有狼之隊才幹的出來。
於是,這羣膽大妄爲的戰狼們,悄悄摸上了鬼子的主陣地。不到1箇中隊的鬼子們,還沒有從戰友們即將勝利的喜悅中回味過來,就被這羣以狼爲自己圖騰和徽章的戰狼們,活活咬死。上月良夫怎麼也沒想到,當自己踏上敵人陣地的時候,自己的陣地也已經易主。
“孫俊立即按原計劃執行!”郎朗感覺自己的精神頭來了。、
“是!”
“魏師長,請你帶領84師攻擊40旅團左翼。”郎朗轉向魏春陽。
“是!”
“鄒師長,請你帶領108師攻擊40旅團由翼。”
“是!”
“此役,務求全殲40旅團。”
“是!”
郎朗很能打仗,但是還遠沒有到運籌帷幄的地步和那種從容。他更習慣在一線廝殺。他的指揮部可能是這個世界上距前線最近的。雖然自己不能上戰場,但是聞一聞硝煙的味道,聽一聽槍炮的聲音,也能讓自己那顆躁動的心得到某種撫慰。
“哀兵與驕兵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也許很遠,遠到沒有盡頭,也許很近,近到轉瞬既至。
哀兵與驕兵之間的差別有多大?也許很大,大到天壤之別,也許很小,小到毫釐之間。”
郎朗看着戰士們矯健的身影衝向敵人的陣地,自己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也想到這個有些深奧的問題。抗戰之初,所謂大日本皇軍驕橫不可一世,被自己這些後世之兵打個措手不及。現在,與自己對壘的上月良夫的40旅團,以哀兵的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而自己引以爲傲的狼之隊卻變成驕兵。
驕兵必敗!驕兵必敗啊!
失敗帶來的恥辱,沖刷着包括郎朗在內的每個狼支隊成員的心靈。屈辱!是別人在侮辱我們嗎?不是。我們是自取其辱。連續的勝利,在給人們帶來自信的時候,往往也帶來驕狂。不論在戰場上,還是在其他別的什麼地方,都是這樣。
知恥而後勇的狼之隊,再一次露出他們鋒利的牙齒,尖銳的牙齒。衝向給自己帶來恥辱的陣地。子彈呼嘯而過,有的從身邊擦過,有的帶走人的生命。擲彈筒發射的小口徑榴彈,此起彼伏,精準的在戰狼們身邊炸響。有的人倒下去了,沒有倒下的人繼續向自己的目標衝鋒。他們用自己的行爲準確的定義了頑強堅韌。
上月良夫在望遠鏡中看到悍不畏死的狼之隊,受到從未有過的震撼。今天凌晨,自己領教過了他們的頑強防禦。現在他又清晰的看到了他們如何進攻。這還是支那人嗎?是什麼讓他們煥然一新?是什麼讓他們改變?這片有着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的神秘國土,到底蘊藏着什麼可怕的力量?我們或許真的不該踏上這片不屬於自己,並且不瞭解的土地。此刻,他已經不僅僅在爲自己的歸宿憂慮,他更爲擔心的是他深深摯愛的大日本帝國的命運。
上月良夫的噩夢還沒在繼續。
帝國的勇士們已經盡力了,他們發揮出他們最好的戰鬥技能和戰鬥意志。面對比自己還堅韌,比自己還兇狠的狼之隊,他們膽怯了。狼之隊不僅對敵人兇狠,最可怕的是他們對自己也同樣兇狠。拼命壓榨自己的體力、意志。也許他們的戰鬥技術不如自己,但是他們的堅韌和堅忍充分彌補了自己的短板。他們向海浪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綿不絕,似乎永無停息。
看不到希望的上月良夫,最終還是選擇了退卻。當然,喜歡字斟句酌反覆推敲的鬼子,不會說撤退,而是叫做“轉戰”。“轉戰”,多好聽。不僅僅是“轉”而且依然是“戰”。“侵略中國”叫做“進入中國”一樣,那麼精緻,就像他們的所謂料理。明明是因爲貧窮物資缺乏而產生的醬湯,卻被他們吹上了天。明明因爲食物長期短缺而導致的菜量小,不敢也無法吃飽,卻說成養生之道。
鬼子們再一次打退狼支隊的進攻。趁着炮火還未來臨的間隙,上月良夫下達了“轉戰”的命令。
畢竟自己還有退路,畢竟自己還有希望。
第四十五章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