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沒有隱私權的兩大職業:一是明星, 二嘛,自然就是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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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一聲,一粒石子打在正坐在殿階前望着水中明月發呆的尹壽安前面, 濺起的水花把他的織錦龍袍也染上了幾處水痕。他擡起頭來, 正見重階之上, 沈靜姝探出頭來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她的手臂搭在白玉欄杆上, 垂下了一條絢麗的牡丹披帛, 在涼涼的秋風中盪漾着,幾隻閃着碧光的流螢在沈靜姝周圍晃爍着,映着她俏麗的嬌顏。此情此景, 如在夢中,尹壽安不由得一時也看癡了。
“壽壽, 黑黢黢的昆明池有啥好看的, 快上來, 我們來捉流螢玩。”沈靜姝一邊朝尹壽安揮手,一邊舉起手中的宮絹團扇去撲近旁的綠螢蟲玩。
尹壽安跳起身來, 拍拍手,心情頓時大好,“好,等着,我讓小玄子拿網來。”
自從秋狩回來後,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日失和之事, 沈靜姝除了去探病外, 同上官瑾單獨相處的時候是明顯少了許多。但是, 她和尹壽安之間,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進一步發展,似乎和以前的玩伴模式也沒什麼兩樣。
有了上次荷池的事之後, 尹壽安自然也不敢再造次,只要沈靜姝現在不畏懼避着他,不記恨他拿箭對準她的事,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見今日裡沈靜姝興致頗好,尹壽安當然也樂得陪她嬉戲,交流交流感情。
玩了一陣,兩個人在殿階前並排坐下,小玄子和商娥等自是識趣地退到了殿內,不打擾小兩口。沈靜姝包着小手,樂滋滋地眯着一隻眼睛,從縫隙中瞅看手中捉住的一隻流螢,“壽壽,你看,發光了發光了。”
她興奮地用手肘抵抵逮蟲逮得大汗淋漓的尹壽安,把手湊到他眼前,“你小心點看,別讓它飛了。”
“沒事,這不是還捉了一袋麼。”尹壽安抹了抹額間汗,順手把紅玉抹額帶取下透透氣,右手提起剛纔拼死拼活捉住的一袋流螢,“要不,一會兒讓商娥給你縫幾隻小口袋,把它們裝進去,掛在你牀邊,晚上睡覺時都能看見。”
“好啊,那一定很好看。”沈靜姝拍掌而笑,一不小心手中的流螢就被她拍死了,她小嘴一扁,立即皺眉哭臉地喚道,“壽壽……”
“別哭別哭,你看這兒還有呢。”尹壽安趕緊攬過她肩膀安慰道,忽又遲疑,“不過,要是做香袋把它們掛起來,也許這些流螢也活不了幾天的。”
“啊?”沈靜姝想了想,將頭輕輕靠到了尹壽安肩上,“那就放了吧。”
袋口鬆開,繁星點點的流螢也閃爍着飛走了,空蕩蕩的殿階前又只剩下兩個人了。良久,尹壽安躊躇着啓脣問道:“姝姝,你會不會覺得宮裡太冷清太沉悶了,你還是嚮往阿瑾他們那樣的生活吧。”
“嗯。”沈靜姝有點懶懶的不想動,便索性滑下來,將腦袋擱在了他的膝蓋上,又扯過尹壽安的手當枕頭。她合上眼簾,舒服地吁了一口氣,這才喃喃繼續道:“宮裡呆久了是挺無聊的,不過,這裡有壽壽啊……”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卻讓尹壽安驀地心裡怦然一動,便俯低了頭去望自己懷裡的沈靜姝。淡淡的月光投射在沈靜姝臉上,猶如明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透明光暈,晶瑩剔透,上翹的睫毛如蝶翅般撲閃着。
尹壽安忍不住垂下頭去,在她的右側臉頰梨渦處輕輕啄了一口。沈靜姝似乎覺察到有異動,咕噥着揮了一下右手,又繼續睡去了。尹壽安拍拍心口,好險好險,剛纔太沖動了,要是驚醒了姝姝,又像上次那樣哭鬧發脾氣就慘了。
不過,說歸這樣說,喜歡的女孩子像小鳥依人般睡在自己懷裡,尹壽安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跳連連。他四下瞅瞅無人,便又悄悄埋下頭去,嗯,再偷偷親一口,就親一口。
誰料,他剛湊到沈靜姝的紅脣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下,擡起頭來,卻看到沈靜姝嘀咕着揉着惺忪睡眼,“壽壽,我好睏,我要回去睡……”話音嘎然而止,二人四目眨巴着對視了半天。
尹壽安嗖的一下臉紅心虛地垂下腦袋不敢看她,沈靜姝撓着頭撐起身來,狐疑地盯住他,“哼,壽壽你又幹什麼壞事了?”
“我,我……”尹壽安聲如蚊吶,眼睛左右瞟着閃爍不定,急急解釋道,“我就親了一下下而已,沒有幹其他的。”
沈靜姝一怔,不自覺地摸摸嘴脣,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好癢,還以爲是蚊子咬我呢。”她湊近臉蛋,細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尹壽安。團團的臉龐,高挺的鼻樑,細長的眉眼,紅潤的嘴脣,脣邊上有一圈淡淡的茸毛,不知不覺間,那個好欺負的壽壽已經長成大人了啊……
沈靜姝頓時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意亂,她輕咳一聲,扯扯衣角掩飾住自己的不安。尹壽安見她沒有嗔怒之意,心下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他挨近沈靜姝幾寸,小心翼翼地牽起她手,軟語低道:“姝姝,我真的很喜歡你。”
沈靜姝沒有吭聲,卻也沒有撤手,只是輕垂螓首,等了許久,她才輕聲應道:“嗯……壽壽也是我最重要最喜愛的人。”
“真的?”尹壽安大喜過望,立即握緊她手,半天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扶住沈靜姝的肩膀一個勁傻笑中。
二人相顧笑了一會兒,尹壽安又惴惴不安地問道:“姝姝,那,那我可不可以再親你一下呀?”
沈靜姝的臉蛋刷的變得滾燙,但她沒有拒絕,而是閉上眼睛,安靜地靠了過去……笨拙的淺啄輕吮,青澀的脣舌纏綿,兩個人手心相扣,不住冒汗,緊緊閉着雙眼,只聽得到彼此砰砰的心跳聲加快。
等到氣喘吁吁分開時,沈靜姝和尹壽安都是臉上飛霞一片,眼裡閃着明亮灼人的光彩。尹壽安將沈靜姝攬進自己胸前靠着,兩個人都沒有多說話,緊緊依偎着。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如今方嚐到兩情相悅的美妙滋味。
半晌,尹壽安突然弱弱地嘟囔了一句,沈靜姝沒有聽清,便好奇地問道:“壽壽你剛纔說什麼?大聲點。”
尹壽安咕噥囁嚅了半天,終於在沈靜姝不耐煩之前,鼓起勇氣大聲地說了出來:“姝姝,我們什麼時候圓房啊?”
轟啦一聲,似是有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從殿柱後傳來。沈靜姝立時羞得一通手足無措,她又低聲不好意思地問道:“壽壽,你知道怎麼圓房麼?”
轟然一響,殿柱後再次傳來重物剛剛站起又倒地的聲音。這次尹壽安是聽清楚了,立即站起身來,厲聲喝問道:“什麼人?”
“是我是我。”一個看着比較面熟的綠袍女子舉着右手探出腦袋來,左手上還握有一卷稿紙和一支筆,她頭戴翅帽,分明就是宮中六品女官的打扮。
沈靜姝不由得抿脣淺笑道:“咦,這人好像是以前跟在母后身邊的那個醫女哦。”
“就是她。”尹壽安揉了揉額頭,無奈嘆氣道,“她如今已經晉成彤史了。”
彤史女官連連點頭,自從她從太后那裡倒戈到尹壽安這方後,就一直努力掙表現,洗心革面,爭取組織的寬大處理。由於她醫學知識豐富,表現良好,如今已由醫女破格提拔爲彤史女官了。
只見她興奮地從懷裡掏出一大疊冊子,跑過去一股腦塞到尹壽安手裡,激動地道:“皇上,我這裡有如何圓房的攻略秘籍,您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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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史是什麼玩意呢?話說啊,這皇帝其實就是個絲毫沒有隱私權的公衆人物,一天到晚吃喝拉撒睡都有人在屁/股後面跟着,拿筆記下他的一言一行流傳後世。
從你放了幾個屁,到晚上說夢話磨牙不,全都有宮廷狗仔隊監視並記錄,整理成冊就叫“起居注”和“彤史”等。而這些狗仔隊都是訓練有素的,是有正式編制的,男的叫“起居郎”或“起居舍人”,隸屬於外朝的門下省,而女的便是這彤史女官了,直接受命於內廷的尚儀局。
這起居注一般連皇帝都不能私閱,可是彤史則不同。如果後宮的女人們哪天閒得沒事幹了,比如太后和皇后,某日要是打馬吊三缺一了,於是就讓人去把彤史調來偷偷看看,最近皇帝寵信誰最多啊,於是就把那妃子叫來。來來來,陪俺們打打馬吊,講講皇帝這幾天都幹了啥。小樣兒,你得寵又咋樣,看俺們在牌桌子上聯手宰死你。
由於起居注和彤史都是官修史書時的最主要來源,因此,每隔幾年,都需要重新整理修訂一下。於是,那些負責編修的史官們,就又可以一邊揉着肚子,一邊呼朋喚友地偷笑着:
“看看看,原來XX王這麼沒有品位,喜歡吃臭豆腐和大蒜。”
“嗷嗷嗷,你們看,XX帝說話真肉麻,‘愛妃,來啵一個’,‘皇上,您好死相’。”
……
如果再遇上個別沒有職業道德的,還把你的個人隱私全部高價偷賣給消息販子,於是,隔不了多久,坊間的八卦小報上就會驚現諸如此類驚心動魄的標題:《XX皇后深情哭訴:姐妹們,我老公愛上了民間寡婦,我該怎麼辦?》、《XX帝車震門女主角曝光 呼籲媒體請勿打擾二人世界》、《神秘猛男現身豹房 自稱是XX妃初戀男友》等等。
唉,沒法呀,現如今老百姓就愛看皇家那點桃色緋聞肥皂劇。瞧瞧,當皇帝難呀,當明星皇帝更是難上加難。
話說回來,言歸正傳,這彤史呢,就是史上最牛的皇家御用狗仔隊了。因爲,他們是專門負責記錄皇帝宮闈起居OOXX那檔事的。從后妃哪天來月信了,到皇帝和后妃昨晚滾牀單滾了多久,全都是彤史女官記錄的對象。所以,皇家的人不好混啊,OOXX時都還有專人守在牀外面聽牆角,淚奔。
據說,太宗時還有更加不人性化的,滾牀單都還要掐秒算。一到時間了,彤史女官就踢着內侍讓其進來,把難分難捨的兩個人硬行拉開,然後面無表情地提醒道:“皇上,下半夜您該臨幸X貴人了。”所以,這萬惡的封建制度啊,戕害了多少身心健康的帝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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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咋說,現在終於輪到我們可愛的壽壽和姝姝了。月朦朧,鳥朦朧,該圓房還是得圓房。
彤史女官打着呵欠,悄悄地蹲坐在寢宮的層層紗幔之外,不時伸進頭去,仔細傾聽裡面的動靜,然後,忙不迭地在紙上如實記下嗯嗯啊啊之類。
而穿過層層輕紗的大牀上,只裹了一件絲被的沈靜姝正趴在牀頭,傷傷心心地抽泣着:“壽壽你騙人,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話了,痛死人了。”
而面紅耳赤的尹壽安僅着褻衣坐在牀邊,尷尬地拍着她光潔的裸/背,低聲下氣地陪笑着:“姝姝,我這次沒有經驗,書上說的,以後就不會痛了。”
“你騙人!”沈靜姝眼睫毛上還沾着晶瑩的淚花,她忿忿地半撐起身來,指着尹壽安怒道:“你就是‘獸獸’,我不會再上當的了。哼,沒有下一次了!”
聞言,尹壽安沮喪地垂下頭去,可憐巴巴地在牀被上畫着圈。
“皇上!”這時,彤史女官猛地探進頭來,討好地笑着幫腔道,“我這兒還有獨家珍藏的圖畫書冊,保證淑妃娘娘下次就不痛了。”
“啊……”沈靜姝立時驚叫一聲,裹緊牀單躲到牀角。尹壽安也急急地抓起一堆衣服擋在胸前,結結巴巴地指着彤史女官問道:“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明明已經吩咐清場了的!”
彤史女官立即站直身體,正色應道:“身爲彤史,皇上和娘娘歡好之時,就是我們盡忠職守之時,我一定會寸步不離地如實跟隨記錄的。”
“不來了!”羞得無處藏身的沈靜姝從牀被裡扔出一句話,順便狠狠地踢了尹壽安一腳,“我再也不來了!”
嗚嗚嗚,徹底遭受打擊的尹壽安扼腕望天,無比蒼涼地對着圓月哀嚎道:“我,我要廢除彤史!”
……
第三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