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接過炎之陌手裡的孩子,那般小小的生命,神奇得不可思議。整個身子被包裹得像節蓮藕,只露半個腦袋,頭頂稀疏地長了幾根淺白的黃毛。
無憂彎脣輕笑,用手指去戳他的臉蛋,孩子立刻醒了過來,在襁褓裡揮舞了下小手臂。雖然是早產兒,手腳都沒一點肉,不像健康嬰兒那樣白白胖胖,但那雙黑玉一般晶瑩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無憂,那般純澈,宛如天使一樣。
";現在看看,的確不覺得醜了,還挺漂亮。";無憂歡喜地俯身,吧唧一口,奪走了小曦兒純純的初吻。
曦兒睜開眼睛,咯咯發笑。炎之陌看着母子兩合樂融融的樣子,把手放在無憂頭上:";痛過這一場,以後你的人生就不會再有傷痛。我會保護你,還有曦兒,把所有能給你們的都送到你們面前。";
無憂低着頭,不敢看他。但感受到他指尖的溫暖,心裡就更難受。半晌,她抱着孩子,喃喃道:";張知府一家都死了。";
炎之陌的手僵了一下,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無憂嘆息一聲,拿下了炎之陌的手,貼在自己臉頰,如水的眼光定定地看入他眼中:";是你做的嗎?";
他瑟縮了一下,抽出了手。半晌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默默地點頭。
唉,真是叫自己猜中了。無憂倒不介意他殺人,他在戰場上殺的人也不在少數。但現在他脫了鎧甲,要過尋常日子,就不得不學會收斂。豫州知府說小不小,也是個朝廷命官,突遭橫死,上面不會不聞不問。這順藤摸瓜查下來,遲早要暴露炎之陌的身份。
他是一朝世子,自然不用擔心罪責,麻煩的是萬一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炎之陌見無憂半晌不語,以爲她在生氣,便有些激動地抱住她:";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一分一毫也不行。不僅是你,還有曦兒。現在我又多了一個要保護的人,我絕不會讓人欺負你們。";
無憂靜靜倚靠在他懷中,曦兒似乎十分喜歡炎之陌,小爪子使勁地往襁褓外伸,摩挲着炎之陌的下巴。這樣靜謐和諧的場景,讓她還能說什麼呢。炎之陌的好,她只能無言地接受。
這時,曦兒忽然在無憂手中蹭了蹭,翹着小屁股,吧唧一口便貼在了炎之陌臉上。
炎之陌一怔,隨即眉開眼笑地抱起小曦兒,舉到半空中興奮地道:";看來曦兒比較喜歡我呢。";
無憂頓時石化。曦兒你個小馬屁精啊......你老孃我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容易麼,怎麼沒見你主動親我?
於是炎之陌更加喜歡曦兒,抱在懷裡愛不釋手。
這時,冠華居的門童跑上來,在門口道:";主子,有您的信。";
炎之陌只好放下曦兒,起身到門口接信。無憂本來還在和曦兒";記仇";,眼角一瞥,忽然見炎之陌神色慌忙地把信塞進了袖子裡。
當他再轉過身時,臉色頗爲難看,好像剛吞了黃連水,有苦說不出的樣子。交待了句";有點事情";便匆忙離去,無憂看着他背影,知道這信肯定不是";有點事情";這麼簡單。
低頭看着懷裡不哭不鬧的小嬰兒,無憂自言自語:";曦兒,咱們欠你炎叔叔的,是不是太多了?";
*
晚飯時候,無憂因爲坐月子,不能下樓去吃。炎之陌便命人在無憂房裡擺起了飯桌。親自爲無憂佈菜,又抱她下牀。
看着炎之陌殷勤地爲她夾菜,再送到她嘴邊,無憂抓着自己手裡的筷子,搖頭苦笑:";我手還能動。";
吃了一會才發現炎之陌只是坐在她對面看,自己卻不曾動過筷子,於是問:";你不吃飯麼?";
某桃花男甜得能膩死人:";看着你就飽了。";
可惜無憂不買賬:";那你繼續。";說完埋頭又苦吃起來。生孩子真是件耗費元氣的事,她得好好補補。
正喝着湯,炎之陌忽然悠悠道:";大哥來信了。";
噗--一口湯噴了出來,無憂差點沒嗆到。那封是南帝的信?看來南楚官員的辦事效率還挺高的,豫州知府死了纔沒幾天,消息就傳到前線的皇帝耳中了。
無憂用絲絹抹了抹嘴,問:";他怎麼說?";
";前線戰事暫時緩和,北帝重傷,天朝不敢冒然發動攻擊。而我南楚因爲戰線過長,士兵也頻頻顯露疲態。大哥說他已經燒了我的軍令狀,希望我能回去幫他。";炎之陌仔細觀察無憂的神色,緩緩說道。
這場戰爭,從冬入春,已經打了大半年了。還記得當初,她親自跟隨君昊天西進迎戰,一路上經歷洪水山崩,也未能阻擋他的步伐。如今簡簡短短的四個字";北帝重傷";,令無憂心裡百味陳雜。那個男人,竟就這麼倒下了嗎?他那樣驕傲的人,如果不是致命傷害,斷不會讓人把他受傷的消息傳出。
無憂只記得那天,她把簪子狠狠地送入了他的胸口,他流了很多血,虛弱地躺在軍榻上,卻還是睜着眼睛看她走出帳子。後來的事情,她便一概不知了。那之後也有五個月了,他竟一直病重不起嗎?
南帝信中所說,顯然是希望能借炎之陌的力量發動奇襲,打破目前兩軍僵持的死局。如果炎之陌真的應允,那麼北朝這場仗就難打了。
無憂先不做評論,只眨着眼睛,平淡地問:";那你打算回去嗎?";
";不。";炎之陌果斷地搖頭,";還記得在京城落難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我說過重活一次,我的命就是你的。現在我只想守在你身邊,別的一概都不管。";
無憂怔了怔,沒想到炎之陌的回答是這樣。半晌,她勾起脣角微笑:";謝謝你。";
謝謝你守着那樣一個可貴的誓言,也替君昊天、和天朝的百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