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祺年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站在病房裡是什麼時候?
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生命無常了?
要仔細算的話,霍祺年還真算不清楚。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冷血的人,因爲看到別人有什麼樣的下場,或者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觸動作用。
就算在自己面前上演的悲歡離合,都只是隔靴搔癢,根本入不了他的內心。
可是這一次,卻完全不一樣了。
胡慶這個人,按理說跟他也不會有太多的牽扯。
合作也結束了,期間並不是很愉快。
但是看他蒼老的面容,明顯白了的頭髮,霍祺年第一次想感慨生命無常。
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右手邊是穆嵐。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插過話,安安靜靜的在一旁,只是聽着,就讓人覺得她很認真。
“什麼病?”
“肺癌。”
“早期中期還是晚期?”
“之前檢查的時候是早期。”
霍祺年徹底說不出話來了,他如今站的立場確實很複雜。
胡慶一擡頭就看到了霍祺年的眼神,裡面充滿了太多的東西。
“行了,你不需要這樣看着我。無論是憐憫可憐還是別的,我都不需要。”
“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們兩個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那種棋逢對手的感覺,也不是和什麼人都有的。
如今,老天總是喜歡開玩笑,第一個知道他生病的熟人,竟然是霍祺年。
“你看都看過了,問的問題我都回答你了,可以走了。”
他並不想將自己所有的狼狽和痛苦展現在別人的面前,不然也不會千方百計的想讓自己的妻兒早點離開。
反正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就算一個人病死在醫院裡,或者死在手術檯上,也是孑然一身,沒有人惦記。
霍祺年有些倔強,“爲什麼不願意告訴他們?”
在他看來,當初他所擔心的一切現在都沒有發生,更何況他現在纔是最危險的那個人。
何必再去犧牲自己最後的時間,一個人躺在病房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掉。
要是臨死的時候後悔了,後悔沒有在最後彌留的時間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到時候也沒有機會了。
只可惜,有些人也同樣固執。
“沒什麼好說的,他們如今這樣也挺好。內心裡懷着對我的怨懟,以後日子才能過得下去。反正都痛恨過了,我也不希望他們在經歷親人離別的痛苦。你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場面,到死了都不安生。何必呢?”
算了,道不同不相爲謀。
霍祺年害怕自己在這裡待下去,會忍不住給胡夏打電話。
到時候這個人算計了這麼久,一切都成空了。
“走吧。”霍祺年站起身子,拉着穆嵐,直接走出了病房。
他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都是命。
只是沒有想到今天的醫院格外熱鬧,他們剛走到大廳裡,又碰到了迎面走過來的羅俊銘和柯舒彤。
一瞬間,穆嵐沉下了眉眼。
對於柯舒彤,無論是有記憶還是沒有記憶,她都已經仁至義盡了,朋友做不成,也懶得再跟她敵對,做個陌生人也不錯。
所以穆嵐反手拉住了霍祺年,反正對方還沒有發現他們,不如直接當做沒看見吧。
霍祺年知道她的性格,所以也隨了她。
只可惜這個時候醫院的人並不多,所以對方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特別是柯舒彤。
她直接掙開了羅俊銘,向穆嵐這邊跑過來,神情滿是激動,“程微!是你!”
意識到這個人來者不善,霍祺年直接將穆嵐拉到了身後。
不過他們低估了柯舒彤的力量,她直接撞了過來,然後試圖繞過霍祺年,從他的背後扯過穆嵐。
只可惜,霍祺年對於這樣的人,從來不心慈手軟。
直接將她推到在地。
羅俊銘立刻跑了過來,將她扶住了,其間還擡起頭不滿的瞪了霍祺年一眼,“祺年,你怎麼着也是一個男人,這樣對一個女人下手不好吧?”
只可惜霍祺年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是看羅俊銘臉色不善,“莫非你沒有長眼睛?你要是真心疼的話,就應該在她跑過來的時候拉住她,現在在這裡裝什麼好人?”
霍祺年真的要懟人的話,說話毫不心慈手軟,無論對方是誰。
羅俊銘自知說不過他,也沉默了,將倒在地上的女人扶起來。
只不過,柯舒彤眼神一直緊緊的鎖定在穆嵐的身上,裡面帶着瘋狂的恨意。
穆嵐有些不明白,她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爲什麼她會認得自己?還有,就算他們兩個人以前鬧翻過,她也不欠她什麼,那對方憑什麼這樣氣勢洶洶?”
她本來也不想跟柯舒彤糾纏,雖然現在程父的案子也已經解決了,但是當初,如果不是她站出來做僞證的話,說不定輿論壓力根本就不會這麼大,也不會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一個人。那麼程父就不會死。
反正他們兩個人的仇怨,是不可能算的清的。
但是憑什麼,這個人此刻這樣一副嘴臉。
穆嵐拉了拉霍祺年的衣服,安撫道:“祺年,你先讓開,今天就讓我跟她說清楚,免得有些人總以爲全世界都欠她。”
這話不僅是說給霍祺年聽的,也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的。
當然,柯舒彤聽完之後更加激動,“程微,你這個賤人瞎說什麼!”
羅俊銘都聽不下去了,皺了皺眉,一個眼神掃過去,她後面的話不得不乖乖地收回去。
穆嵐在一旁看得只覺得諷刺無比。
看吧,當日她說的事情果然發生了,只是某些做了事情的人,不知道今天還願不願意承認。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道不同,不相爲謀。
霍祺年微微側身,但還是保持着一個可以隨時保護她的姿勢。
穆嵐心裡十分溫暖,對他笑了一下,但是在轉身的一刻,整個人都陰沉了下去。
醫院裡說話不方便,四個人便出了醫院。
不過自始至終,對方連眼神都沒有收回去。
穆嵐冷笑道:“那天就看出來你恢復記憶了,不再是一個瘋子了。但是此刻,我發現自己錯了。你看看你現在的嘴臉,跟一個女瘋子有什麼差別?既然你想起來了,那麼你就好好細數一下你做了哪些事情,再考慮一下自己有沒有資格在這裡對我大喊大叫!”
一段諷刺的話過去,柯舒彤稍稍收斂了一些,可是眼神裡仍然是刻骨的怨恨。
“程微,你以爲你好到哪裡去?如果不是因爲你,我媽怎麼會死!”她絲毫不在意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說話的聲音又尖又刺耳。
穆嵐皺了皺眉,隨即冷哼一聲,“何亦蓮?怎麼,那天難道你沒有在法庭上?你沒有聽到法官的宣判?是你的親生父親殺了你母親,跟我有什麼關係?還是說你這麼看不慣我,想將所有的事情都栽贓到我的身上,才舒坦?”
“你胡說!”柯舒彤情緒本來就不太穩定,只要一想到何亦蓮那天慘死的場景,就忍不住變得暴戾,心裡的火氣怎麼都沒有辦法控制。
只可惜,她用錯了的地方。
要是說一開始看不出來,穆嵐現在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精神仍然不太正常,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柯舒彤,我告訴你,你別以爲只有你一個人可憐。你看看我如今這副模樣,能認出我,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還有我們程家一家人,全都是你那個好父親害的。沒有讓你去替他賠罪,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更何況你要真的有點腦子,就能夠分清楚你想要的事實。我也懶得跟你費口舌,你愛信不信吧!”
原本今天心情就不佳,穆嵐也懶得跟他們糾纏,準備直接拉着霍祺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