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她真的不忍心傷害這樣一個又傻又可愛的孩子，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刻，已經容不得她猶豫再三了。
李蘇禾咬咬牙，強迫自己微微硬起心腸來，扳過葉千千的身體。
“千千，你願意……幫我救醒我弟弟麼？”注視着她的眼睛，李蘇禾在心裡大聲地喊着：拒絕我拒絕我！千萬……千萬千萬別答應啊！
葉千千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皺着眉，表情像是在思索數學加法題的小學生一樣，慢慢地，說出幾個字來：“……怎麼……救？”
李蘇禾心裡咯噔一聲，用力閉了下眼睛，像是在爲接下來的事情積累力氣一樣，猛地從牀上站起來，拉起葉千千，拖着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進最裡面的房間——那裡，李慕白的還帶着那張恐怖的白色面具，靜靜地躺在那裡。
“這個——”李蘇禾停下腳步，唰地一指李慕白的臉，“把你的手放上去，讓它咬你，吸夠你的血！”她故意說得恐怖，只盼葉千千會退卻，會因爲害怕疼而掉頭跑掉——就算她跑掉，她心裡也會比現在舒服得多！
葉千千驚恐地後退了兩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天叫她的手指狠狠地疼了一下的面具，再看看李蘇禾，嘴脣只是囁嚅着，卻一點聲音都沒有，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啞劇中的角色一般。
“不咬……不行麼？”葉千千乞求似的向李蘇禾投去一絲求助的目光，叫李蘇禾看得整顆心都絞緊了似的疼。
可是……沒有選擇沒有選擇！她只有順應着命運的作弄，木偶一樣完成早已定好的劇本。
“沒有……別的辦法……”李蘇禾別過臉去，錯開葉千千的眼神。
“小龍的弟弟啊……我……很疼的啊……”葉千千失望地垂下頭，嘴裡嘟囔着，整張臉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你走吧……唔，待會兒我送你回家。”李蘇禾一手撐着額頭，另一隻手衝葉千千無力地擺了兩下。
“小龍！”小呆瓜一下子恐慌了！“小龍你不要不理我啊！我救小龍的弟弟！我給它咬！我不怕疼了！你不要不理我……”說着說着，居然帶了哭腔。
李蘇禾有些吃驚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皺着一張小臉兒、甚至已經紅了眼眶的葉千千，完全傻掉了……
——她該怎麼辦？葉千千居然真的答應了她！她該拒絕麼？告訴她，就算她救了李慕白，自己也會離開她、再也不見她？
她沒法做到。
很奇怪，她一開始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這個傻乎乎的小呆瓜產生了感情，開始爲了她而變得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開始怕她受傷害。
“你確定……你要救我弟弟麼？”李蘇禾小心翼翼地問着，彷彿每一個字逸出口中的同時，就有一把刀狠狠地紮在了她的心上！
葉千千怯怯地看了眼那張面具，垂下頭沒吱聲，就在李蘇禾以爲她反悔了的時候，小聲地、幾乎只是用鼻子發出了一個短促的哼音：“……嗯。”
李蘇禾真想抓着她的肩膀狠狠地搖醒這個傻子！大聲告訴她，自己不可能一直和她呆在威尼斯，不可能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一輩子都理她，不可能不可能！！！所以別犯傻了啊……
但是現實中，她不能這麼做——
“那好，”她淡淡地回答着，甚至聽見了自己的整顆心都在結冰的咔咔聲，“明天早上，我們就開始。我會打電話叫茱莉亞來的。”
小呆瓜一聽明天才做，居然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在牀上，摔成個大字：“明天啊……”
李蘇禾翻了個白眼，又好氣又好笑——自欺欺人的傢伙！今天或者明天，這有什麼區別麼！
她給茱莉亞打了電話，任憑她在電話那頭連吼帶罵了半天，淡淡地把事情敘述完，告訴她，明天一早來旅館接走千千。
回過頭時，落入眼底的是小呆瓜依舊天真乾淨的笑，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李蘇禾朝她微笑着，完全沒有辦法再抑制自己對這個傻孩子的疼惜眼神。
還有一天……那麼，再過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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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下午，李蘇禾帶着葉千千扎着圍裙在旅館裡烹製可口的中國菜，牽着手去外面吹風散步，對着彼此放肆地笑着，毫不掩飾。彷彿明天不會是一個結束，而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天而已。當然，小呆瓜真的就是這麼以爲的，只是，她錯了。
晚上，兩個人依舊同榻而眠。李蘇禾穿着棉質的連身睡衣，在黑暗中一直翻來覆去，根本睡不着。彷彿明天……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的感覺……她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難過得這樣過分，可是她的確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已經被浸泡在汩汩的酸液中，一點一點腐蝕掉了……
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叫她整個身體都僵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她感到一個軟軟熱熱的東西貼着她的背來回磨蹭着，像是在討人喜歡的小貓小狗似的。李蘇禾忍不住笑了起來，擡手握住交握在自己腹部那雙手，手心裡細嫩柔滑的觸感叫她隱隱心疼着。
“小龍……別不理我……唔……”背上的聲音悶悶地震動着，可是緊貼着她的背脊，那聲音聽起來又好像是她自己說的一樣，從深埋在她體內的位置，悶悶地呼喚着她被賦予的那個奇怪稱呼……
“……不會的……”李蘇禾在黑暗中翹起嘴角，儘管知道……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她還是莫名地覺得，她感覺得到自己在笑。再騙她一次吧，如果……如果她會開心的話……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感到，眼角蔓延的溼潤的涼意……
李蘇禾突然之間翻過身體，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抱住了葉千千細細的柳腰。
她感到手臂中的身體如她方纔一般，在輕微的僵硬後軟化下來，然後，慢慢地回抱住自己。
在黑暗中互相擁抱的感覺……果然要比獨自一人的時候，溫暖許多……
可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小龍，”耳邊緊貼的地方突然輕輕地發聲，灌進一陣酥麻感到李蘇禾的耳朵裡，叫她驟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這個……是什麼？”
李蘇禾感覺着溫暖的手指在自己的後頸處划着，勾起頸上一直帶着的那串古舊的項鍊，輕聲回答着：“是我外婆給我的項鍊，她自己用紅豆一顆一顆穿成的。”
“你外婆呢？”溼熱的呼吸噴灑在李蘇禾的頸間，叫她的心跳奇怪地加速着。
“唔……去世了……”李蘇禾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想起那個會煮很好吃的菜的慈祥老人，想起她把這串紅豆項鍊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來，掛在她脖子上，想起自己衝進醫院的病房時，看到的白色牀單，還有牀單下隱約浮現着的、安靜的人體……忍不住把臉埋進葉千千的頸窩裡，像是要汲取她身上的溫暖一樣，深深地呼吸着。
“對不起啊……小龍……”平日裡要人哄的小呆瓜此刻卻像個大人一樣（本來就是大人……），輕輕摟着李蘇禾的背，一下下輕輕拍着，像是在安撫孩子的小母親……
那一刻，不知怎麼，眼淚，肆無忌憚地，就那麼落了下來……
就讓我貪心地在你的懷裡痛哭一場吧……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悲摧。。。昨晚睡到一半，覺得嘴巴幹疼。。起來摸了個和脣膏手感一樣的東西。。。結果往嘴巴上蹭了兩下才覺得味道不對。。。
突然想起。。好像桌子上還有一管護理樂器的潤滑油。。。內牛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