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偵查員鎖定彭程的皮卡,查閱視頻做了一整天的路線跟蹤。當天凌晨1點左右,皮卡車出現在夢園會所附近的路口,朝案發區域駛去。大概1點40左右,從東南方向進入案發區域的範圍,因那片區域沒有監控探頭,失去了皮卡車的蹤影。直到凌晨6點20左右,皮卡車從那片區域的西北方向再次出現,繞了一個大圈轉向市區方向,於7點10回到夢園會所附近的路口。這之後,再次出現就到了中午了。”
聽完呂昭的情況介紹,倒是發現一個問題。據劉和所講,兇手逃離桃花小墅的時間大約是凌晨4點15分左右,而皮卡車離開那個區域的時間是6點20分,如果駕駛皮卡車的真是兇手,那麼,這中間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又在做什麼?
我脫口而出:“他在那裡逗留了那麼長的時間,肯定是將金佛藏在了那片區域裡的某個地方!”
呂昭依然是那副冷靜的口吻:“嗯,我們也是這麼猜想的。現在,已經派人去那片區域搜索可能埋藏金佛的地方,但搜到的可能性非常渺茫,近二十平方公里的範圍,藏兩個保溫杯大小的東西,太容易了。”
聽呂昭這麼說,心裡有點點失望:“從視頻監控能看清駕車的是誰嗎?”
依稀聽到呂昭發出輕微的嘆息:“光線過暗,鏡頭的分辨率太低,加上後來大雨的影響,無法分辨駕車人是誰。通過反覆比對,我們發現,從會所出來的時候,駕車人衣服顏色稍深,返回市區的時候,衣服顏色稍淺。可能駕車人爲混淆視聽,曾經換過裝。”
“夢園會所的保安呢?也沒看清駕車的是誰麼?”
“經過調查訪問,會所裡的人都說沒注意到開車的是誰。”呂昭說這話時,我能感覺到他無奈地搖了下頭。
“如果不是彭程開的車,那又能會是誰呢?”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呂昭。
“彭程自己倒是說了個細節——他那天中午退房之後到停車場取車,走到車子旁邊才發現車鑰匙沒在身上,找了半天沒找到,後來卻發現車門根本沒鎖,車鑰匙就插在點火鑰孔上。他說他當時並沒有在意,以爲是自己停車時忘記取下鑰匙了。不過,這只是他自己這麼說,沒有任何人可以爲他作證。”
彭程的這個說法只是一面之詞,聽起來更像是在爲自己開脫。我繼續問道:“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
“現在在等化驗結果出來,如果血跡與死者吻合,泥印也與桃花小墅菜地裡的泥土也吻合的話,再加大審訊的力度看看。我想,總會露出破綻的吧。”
“嗯……還有鞋子!”
“搜過了……沒發現。”
“梯子?”
“梯子在夢園會所花園的花房裡找到了,但花房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的。”
“哦。”聽到這,我已是心中雪亮,我能想到的,警察又怎麼可能會疏忽掉,“那好吧,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繫啊。如果有可以發佈的新聞,記得通知我。”
此刻,天色漸漸陰沉,窗外的城市景色開始變換模樣,密密麻麻的高樓像一座座鋼筋混凝土的城市叢林,在夕陽的餘暉下漠然聳立,整個城市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在黃灰色的色調中。
突然對這座城市感到陌生,彷彿置身在弱肉強食的蠻荒世界裡,每一幢大樓裡都生活着形形色色的怪獸,他們看似與我們和諧地生存,相安無事,卻時刻都在蠢蠢欲動,在你不防備的時候從隱蔽處撲將出來將你撕裂,並血肉模糊地吞噬掉,屍骨無存。
感到有絲絲寒意,不自覺地將雙臂環抱胸前。或許是空調設置得太低了吧,我走到門邊將空調上調了兩度。
這時,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小周,她手裡端着兩盤工作餐:“看你整個下午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她徑直走到辦公桌前將餐盤放下,“我幫你把飯打回來了。”又轉身將百頁窗拉開,開放辦公區裡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同事在加班。
“呂昭他們已經把彭程刑拘了,正在訊問。”我坐下來開始吃飯,今天報社食堂準備的晚餐是花菜炒肉,還有幾乎每餐都少不了的西紅柿炒蛋。
“嗯。”小周也開始低頭吃飯,並不問我也不催促我,似乎知道我會把了解到的情況都主動說給她聽,事實上,我也是這麼做的。不管我是否承認,這個在半年前還被我認爲是小丫頭片子的姑娘,竟慢慢地成了我生活與工作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說,如果兇手真的是彭程,那他到底是有意去謀殺陳晨呢,還是隻爲了那兩座金佛呢?”小周淡淡地問道。
這又是個我沒有思考過的問題,我愣了一下。確實,最早懷疑彭程可能與桃花小墅的兇殺案有關係,是因爲我瞭解到他與陳晨之間發生過沖突與矛盾,所以我纔會主動拜訪胡毅,通過胡毅刻意製造與他接近並調查他的機會。但後來,當我發現了木樑裡可能藏有金佛的秘密之後,事情的性質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種種跡象表明,兇手似乎是衝着金佛而去的,殺人不過是情急之下的節外生枝,並不像蓄意謀殺。只是事情轉變得太快,我還沒有來得及思考這中間的不同,又或許,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我閉上眼睛,試圖還原整個事情的經過。
彭程在拆房現場幫忙時,無意中發現菜地旁邊擺放的大梁裡藏着兩尊金佛,他按捺內心的狂喜,偷偷將金佛取出來,就近藏在萵筍地裡,茂密的菜葉下,暫時掩藏兩尊小小的金佛應該不成問題。因當時現場的人太多,他沒有把握避開大家的注意帶走金佛,只好又假裝幫忙疏鬆菜地,將金佛儘可能深地掩埋起來,等待盜走的時機。
之後的三個多月,別墅的土建工程一直在進行,而土建施工的人員衆多,他一直沒敢輕舉妄動。他耐心等到土建完工,裝修隊伍開始進場的時候,施工人員的數量在這個時段是最少的,他纔開始趁着夜幕掩護開始行動。並且,湊巧的是,當晚他與陳永睡在同一個套房裡,正好有了現成的不在場證明,儘管,他不知道,陳永並沒有爲他作證。
等陳永入睡之後,他偷偷起牀,從會所花房中取走鋁合金的伸縮梯,皮卡車的尾箱派上了用場。他當然知道花房裡有梯子,他是那裡的常客,而且,他負責過那裡的裝修。
如果陳晨沒被吵醒的話,或許,他就會把金佛神鬼不知地取走,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人們頂多對菜地裡憑空多出來的坑洞感到好奇,而且第二天游泳池將進行施工,他們馬上將製造一個更大坑洞,大得多的坑洞,誰還會在意這個小小的坑洞呢。但不幸的是,陳晨醒了,於是,這個從睡夢中剛剛清醒過了的人卻反而墜入了噩夢。
彭程刨地時或許是背對着走過來的陳晨,專心取走金佛的他並沒注意到陳晨已經來到他的身後。陳晨通過背影顯然認出了彭程,雖然對深夜裡還在菜地勞作的彭程感到很奇怪,但見慣世面且做慣老闆的他矜持地並未大聲喊叫,而是滿腹疑團地問道:“彭程,你在這裡幹什麼?”
被人發覺的彭程該如何回答呢?我無從知曉,他一定是編了個並不太令人信服的謊言,也應該露出了驚慌的神情。可惜的是,陳晨儘管疑惑,也沒能料到彭程會起殺心,也許他還天真地認爲,彭程如果真是來殺他的,又何必在菜地裡浪費體力?
而當時的彭程,也有可能是臨時起意。他應該事先並沒料到會在夜深人靜時能與陳晨單獨相處,也許也有酒精的催發作用,被陳晨訓斥並被拒絕再承接青雲房產業務的怨恨在黑暗的掩護下悄然勃發,更何況,因陳晨的出現,盜走金佛的計劃勢必也將落空。那時候,他可能涌起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於是,陳晨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我也無從知曉彭程是如何將陳晨引到土坑旁並施以擊殺的,只知道最終的結局是,陳晨被擊殺了,金佛被盜走了。彭程因劉和的意外出現而不得不放棄掩埋陳晨屍體的意圖而帶上金佛倉惶逃離——剛剛沾上命案的他還處於驚慌失措之中,實在沒有了再殺一人的勇氣。
逃離現場的彭程,意識到劉和馬上就會報警,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將金佛好好掩藏起來。等埋藏好金佛,他從另一個方向逃離現場,並換了裝,大概是想避開監控探頭或擾亂警方的視線。他回到會所時,正是大雨滂沱,他將梯子放回花房,繼續回房休息,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慌亂之中連車鑰匙也忘記了取下來。
不過,彭程停車時應該會被負責遮擋車牌的黑衣人看到的,但因會所鐵一般的禁律,任何員工都不得向外人透露客人的行蹤和資訊,所以,呂昭從會所員工那裡調查彭程的行蹤時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證詞。這一點,大概也被深知會所禁律的彭程利用了。
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我把我所猜想的跟小周講了,講完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隱隱的,我感覺小周對這樣的猜想似乎還存在疑慮,因爲,我也意識到不能確定的東西似乎多了些,某些疑慮在我心中飄搖不定,只是,我無法準確地抓住——只有找到金佛,一切纔可能真相大白。
沉默了好一陣子,我打破了僵局:“不想了,這些事,交給呂昭他們去搞清楚吧,他會把真相告訴我們的。”
小周點了點頭,起身收拾桌上的餐盤:“如果沒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晚上如果沒別的事,陪我出去走走吧?”
“啊?”小周歪着頭揣度我的意圖,“去幹什麼?”
“陪我去逛逛公園。”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小周臉上狐疑的神色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