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醒來的時候，病牀上空蕩蕩的，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不知去向。
喬默一驚，睡意一下子無影無蹤，她連忙起身，在病房中找了個遍，卻絲毫沒看見蕭衍的身影。
阿衍……
阿衍……到底去哪裡了？
一個剛醒的病人，身體還沒恢復，連續二十多天依靠營養液撐到現在，他到底去哪裡了？又能去哪裡？
喬默心思慌亂的從病房裡跑出來，此時深夜，除了辦公室的值班醫生和護士外，清清冷冷，幾乎看不見什麼工作人員。
喬默一出病房，一眼便看見了扶着牆壁，站在長廊裡背對着她，身形消瘦的男人。
“阿衍！”
那一聲，幾乎從胸腔裡發出，更是從心臟處發出的聲音，她甚至連呼吸都是急促的，胸口起伏，緊張的看着那道清峻背影。
蕭衍渾身一震，站在原地，沒有再向前的動作。
他緩緩轉過身，還是那張臉，只是比往日更加削瘦，隔着不遠的距離，喬默沒有注意到他失神的目光。
喬默心裡一喜，小跑了過去，幾乎是撞進他懷裡的，她纖細的手臂，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用她的雙手，去擁抱他。
“阿衍，你沒事就好……”
她的聲音裡，含着微微的顫慄，像是害怕和恐懼。
蕭衍勾脣，微微一笑，伸手亦是抱住了她。
“好久不見，小默。”
——是啊，好久不見。
連續二十多天，她不眠不休的陪在他身邊，盼望着他醒過來，能抱抱她，親親她，這一刻，她在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排練過無數次，她以爲她還要等下一個二十天，下一個二十月，甚至，下一個二十年。
可命運終究是垂憐他們的，昏睡二十天醒來，老天對他們還不算太差。
喬默喜極而泣，“我還以爲……我還要等三十天，半年，一年……”
真好，他醒過來了。
蕭衍微微失笑，道：“我說過，我命硬，閻王還不敢收我。”
喬默紅着眼，看他，蹙眉道：“你剛醒，跑出病房做什麼？快跟我回去，我現在去找醫生過來幫你檢查，你剛醒，身體還沒痊癒，小心吹了涼風……”
喬默一股腦說了很多話，拉着他的手，轉身就要往回走，卻被蕭衍一下子拉住。
喬默扭頭，狐疑的看着他，蕭衍微微擰眉問道：“小默，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方纔，喬默只顧着激動他醒來的事情，卻沒注意到，他眼神的異樣，她和他說話，從頭到尾，他的目光看的都不是她……
喬默心裡一怔，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蕭衍的目光毫無波瀾，像是……瞎了。
“阿衍……”喬默心慌的看着他，翕張着脣，喚他一聲。
蕭衍卻是淡然笑了，釋然道：“我可能瞎了，本想着醒過來能好好看看你，現在……”
他的話還沒說完，喬默便截斷他的話道：“胡說什麼，說不定只是術後正常的反應，失明只是短暫的，再說，你能醒過來我就已經感恩戴德了，就算真的瞎了，又能怎麼樣，只要你還好好的活着，跟我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同。不是還有我嗎？”
有她牽着他，陪着他，看不見又有什麼大問題？
蕭衍勾脣，他是個男人，還是個大男子主義極強的男人，往常每一次，都是他守護喬默，而自從他生病後，一直都是喬默，在守着他。
……
喬默挽着蕭衍回了病房後，打了電話給蕭衍的主治醫生喬治。
喬治從家中，連夜趕回醫院，爲蕭衍做術後檢查。
一系列檢查結束後，喬治笑着道：“恢復的還不錯，身體上沒有什麼大毛病了。再休息一段日子，你們就可以回國繼續接受康復治療了。”
喬默卻眉心皺着問：“醫生，那他的眼睛……？”
喬治嘴脣的笑意，收斂了下，有些凝重的道：“可能是術後反應，也可能是……真的失明瞭。因爲當時蕭先生的病情已經壓迫到視力，在做開顱手術時，我們又顧不得太多，爲了讓他活下來……”
喬默立刻道：“他能活下來，我真的很高興。”
其實，在大生大死麪前，失明又算的了什麼。
蕭衍和喬默，都是經歷過不止一次大生大死的人，彼此心照不宣，小小的失明，不會成爲阻隔他們之間的絆腳石。
等喬治檢查完畢走後，喬默坐在蕭衍身邊，握着他的手，滿心滿眼看的都是他，想的都是他。
蕭衍雖然雙目暫時失明，看不見她的樣子，卻能感受到，那道炙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臉上。
他們之間的默契太高，以至於，蕭衍不說話，喬默也有些耳紅了，她說：“我去買點熱粥給你，你睡了二十天，肯定餓壞了。”
她剛要起身走，卻被身後病牀上的男人，一把拉住了手。
“我不餓，不用忙了。”
喬默皺眉，“二十多天沒吃飯，怎麼會不餓？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我打電話叫喬治回來，幫你再看看？”
她說着，便又要拿起手機給喬治打電話。
蕭衍精準的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手裡的手機，丟在了一邊，將她的身子，一下子環抱過來。
喬默微怔，卻也真的想念他，順勢便靠在他懷裡，她輕輕嘆息一聲，“真好。”
還能這樣，靠在他懷裡，被他抱着，在二十天前，這樣的擁抱，像是奢侈品，用一次，少一次。
可現在，從今往後，他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去擁抱。
喬默微微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在他泛起青渣的下巴上，輕輕吻了下。
喬默伸手，摸着他冒出的青渣，“阿衍，明天我幫你刮鬍子吧。”
蕭衍啞聲迴應，“好。”
“你睡了這麼久，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蕭衍醒來後，似乎話沒幾句，也沒什麼特別起伏的情緒，倒是喬默，一直說個不停。
蕭衍好笑道：“本來想着，醒來後，估計有一大堆話要跟你說，可現在，我只想抱抱你，親親你，就夠了。”
其他的話，他似乎在那封留給她的“遺書”裡，也說的差不多了。
似乎是做的準備太過周全，以至於現在真的醒了，反而沒什麼好說了。
喬默故作生氣，“虧我還不眠不休擔心了你這麼多天，你居然……沒有一點想我的意思。”
可喬默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看着他，雙眼微微泛紅，這哪裡是在生氣，分明是在爲蕭衍的那句“只想抱抱你，親親你，就夠了”而動容。
蕭衍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低沉微啞，嘆息着道：“小默，我真想你。”
他微微閉上眼，感受她在他懷中的溫度。
喬默亦是閉上眼，往他懷裡蹭了蹭，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悶聲悶氣的應了一聲，“我也想你。”
好想，好想。
蕭衍的大手，在她腰間探了幾把，喬默還以爲他要做什麼，當下小臉一紅，“喂……你剛醒，飯都沒吃，你確定有力氣？”
蕭衍一愣，腦回路還沒反應過來，失怔，一秒後，陡然失笑，揶揄道：“嗯……你要是想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
喬默臉色更紅，“不行，你現在身體太虛弱了……”
她的話剛說完，蕭衍就蹙着眉頭，表情嚴肅正經的說了兩個字，“瘦了。”
腰上，摸不到肉，一把骨頭。
喬默微微一怔，原來……他是在摸，她到底是胖了，還是瘦了。
她看着他，“是啊，誰讓你這麼久不醒。”
蕭衍的大手，探上她的小臉，果然是瘦了許多，“我不是說了，不用總是守着我，哪怕守着我，也要好好吃飯睡覺，嗯？”
喬默雙眸清透的盯着他，“你不醒來，我怎麼可能好好吃飯睡覺？你不醒來，飯不香，睡不着，我連孩子都很少去看。”
“我現在醒過來了，從明天開始，你要吃的飽，睡的香。”
喬默啞然失笑，“這是自然。”
喬默又想到剛纔他從病房跑出去的事情，疑惑的問：“你剛醒的時候，跑出去做什麼？”
“我一醒來，發現眼前漆黑，一點光亮都沒有，我以爲是病房拉着遮光窗簾，沒有開燈，我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天黑。”
喬默微微一怔，雙手輕輕覆在他柔和的雙眼上，“不管你失明多久，這都不影響我愛你。”
蕭衍拉下她的小手，淺笑，“時間一久，你別嫌棄我老是麻煩你就好。”
“怎麼會？我纔不會嫌棄你。”
“那就好，只是，我本想好好看看你和孩子，現在估計也看不成了。”
喬默拿起他的大手，往她臉上，“看不見，總還是能摸得着的。”
蕭衍的指腹，在她小臉上輕輕描摹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脣，下巴……都是他所懷念的，想念的。
這一晚，蕭衍剛醒，喬默哪怕連日來，都沒有休息好，此刻也沒有任何睡意，她只想跟他說很多很多話，將連日來的積壓在心底的所有話，都吐露個乾淨。
最想說的，始終是那句，她想他。
有多想，吃飯睡覺做夢，全部是關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