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在匣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這個朱小七,端的是有一副善於運用花言巧語來蠱惑人的好心機。”姬自雄望着那個在水潭邊忙忙碌碌指揮衆人進行“萇弘化碧”的精瘦人影,陰沉着臉說道。
“呵呵,此人自以爲高明罷了,”副宗主說道:“像他這種人,爲了上位,連對自己有大恩的丐幫幫主都不惜謀害,絕對不可以信任。”
聽了副宗主的話,姬自雄臉上隱隱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因爲他想起了自己當年設計殺死炎黃會第一二發言人的事情,那其實也和朱小七除掉幫主一般,實質上沒有什麼區別。
這世上的人,凡是有點能力的,無不像自己這些人一樣拼了命也要謀求出頭,只要機會來臨,就是捨得一身剮也敢把皇帝拉下馬。
人生於世,欲求上位須弄清才德。有才有德,被孝順、忠義、恭良所束縛,方能成爲聖人,高居廟堂,被普通人當成神一般供奉起來;無纔有德,則必陷於美好理想,一生空談,若與人爭鬥,往往對手未出殺招而己已先滅;無才無德,則只能依靠使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去混一口飯吃。這三種人生,都不是姬自雄所追求的。
他要追求的,是有才無德。他的一生,自小就資質出衆,很年輕的時候就才華橫溢、本領高強,這叫有才。後來他的行事風格講究“肆無忌憚無下限,機巧百變出意外”,所以總是讓人防不勝防,最後連炎黃族最厲害的兩個人也敗在他手下,這是他人生中最得意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眼前的這個朱小七,倒真有點他年輕時候的影子,此人一生不順,用戰爭術語來說,叫做“屢戰屢敗”,可他並不氣餒,反而“屢敗屢戰”,這纔可怕,這才值得欣賞。
至於朱小七的那套蠱惑人心的手段,他不擔心,因爲這可以控制,只要使用九鼎,完全能夠保證讓此人成爲自己手下乖乖聽話的一個提線木偶。
現在最讓他擔憂的,是他身上的傷。
“摘星人”姜耀星在他胸口刺出的那個洞雖然在手下的眼裡已經得到恢復,可是隻有他和天羅地網兩位才暗自清楚,這只不過是表面現象罷了。
炎黃族爲了除掉他,這次發出軒轅神農令,由姜耀星親自執行,可見其決心之大。
姜耀星當時假裝和天羅地網比鬥,卻在形勢混亂時趁機暗算他,可以說是謀定而後動、計劃周密。他被刺中的那個武器是軒轅令和神農令二者合一後變成的一把殺人利器,它們分開時是兩個類似虎符的令牌,分別隱藏於人雙手掌上的肉體之中,合在一起則變成一把氣劍,這氣劍無實形,卻極爲可怖。它有三棱,因此形成三面血槽,刺入人體時可迅速帶入空氣在血管裡形成血泡,這可以阻礙血液在心臟大腦等重要部位的循環,使人急速缺氧而亡。除此外,因爲姜耀星號稱“摘星人”,所以在他手上形成的氣劍帶有雷電屬性。舉個容易理解的例子來說,就像用燒紅的菜刀去切生雞蛋,可以輕易將那裡面的液體切成固體的形狀。所以當時姬自雄被刺中之後,全身血液循環驟停,幾乎要瞬間斃命,若不是靠着那個東西的幫助,只怕現在的他早已是一具枯屍了。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的那個不大成材的兒子。這小子,現在已經陷入到想要極力擺脫胎裡道的偏執念頭裡去了。看樣子,是到了進行改變的時候了。
人,爲了達到崇高理想目的,舍一薄軀又有何惜!
水潭邊,朱小七爲了測試“萇弘化碧”術的進行效果,在姬思恩運用魅惑術的幫助下,控制一個土匪踩上了潭面。
這個酸水潭,現在已經在上千人的努力工作下變成了一大塊果凍。因爲涼粉樹葉富含葉綠素,所以中和掩蓋了人血的紅色,使人們眼前的水潭呈現出溫潤可愛的翠綠顏色。
潭中央的蓮葉和蓮花已經如春筍拔地一般瘋狂生長,它們得了合適的營養,已經沖天而起,高到超過水麪三四米。
那山市幻境也變得越來越真實,雕欄玉砌、亭臺樓閣摸上去彷彿若有實質一般。
雖然已到白天,可它們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和四周的山、樹、雲霧融合在一起,令人渾然難辨真假。
蟻山的外圍,已被土匪用從附近山上砍伐來的樹木築起一道長達上千米的堅固圍欄。那些壓不蘆草都被擋在外面,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正好遏制了它們的行動。因此那些隨着壓不蘆草移動的黑霧也暫時不再擴散,反而在日光的照射下慢慢消散,化成細微顆粒落在荒草灌木上,使它們的葉子變成一片漆黑。
附近的山上,已經被土匪密集的巡邏隊封鎖。他們的忠誠都經過姬自雄的秘密辨別,並且由羅網的精英帶隊,盡職盡責,不會三心二意。
蟻山的泄洪口仍不斷有水衝出,所以果凍的表面匯聚了齊人小腿肚高的水,這些水已經不能再進入那變成固體的潭底,因此只能直接從果凍的另一側流到暗河裡去。但是那果凍表面的水仍有腐蝕性,這讓土匪們不得不持續不斷地用草木灰浸出的水去中和。這也間接地證明了蟻山的內部還是被螞蟻牢牢控制住,而羅網此前派進去的水鬼部隊肯定已經全軍覆沒了。
那個被派去做探路實驗的土匪小心翼翼地站上了果凍,他顫顫巍巍地走了兩三步,如履薄冰。衆人看見他搖搖晃晃地想要穩住身體,突然一下子陷進果凍,連摔倒的動作都沒有就落到了齊腰深的果凍下,他雙手不自禁地亂舞亂拍,但是那果凍下面彷彿有巨大的吸引力一般,很快把他拉進去了。
衆人看他很快就消失在果凍裡面,都心有餘悸,擔心成爲第二個替死鬼,因此一下子都退後了好幾米。
朱小七想了想,明白了問題所在。據他的觀察,現在的果凍尚未凝結牢實,它表面的那一層已經硬化,而下面部分仍是一團稀湯,這就像冷了的稀飯上面結了一層極薄的膜,看起來牢固,實際上輕輕一戳就破。
爲何會出現這樣的效果,他也明白原因:這主要還是土匪們在操作的時候沒有嚴格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這些烏合之衆,他們在燒製草木灰的時候不仔細,沒有嚴格剔除泥土石頭之類的雜質,而且他們爲了圖省事,不少人竟然不經過浸泡就直接把草木灰倒進水潭,這雖然也有一點效果,可是和他先前的預計卻是差了很多很多。
這個問題有些嚴重,因爲土匪們的粗製濫造帶來的後果將會由他來承擔。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事情並不是不可挽回,他要顯出高超手段,讓姬自雄這一干羅網的高層人物見識一下自己的能力。
紅花須得綠葉襯,這些渾渾噩噩的土匪已註定只能當綠葉,而他則將成爲那萬綠從中一點紅的紅花。
他走到姬自雄跟前,向他提出了幾點建議:一、立即派出人員採摘他需要的一種植物的果實,這種植物在暗河的兩側就有很多;二,把前幾天姬思恩他們制好的油衣收集起來,拆開後縫合成片,越大越寬越好;三、再安排一部分人把蟻山流出來的水引入先前挖好的防蟻渠,從那裡另外挖一個溝,把水引出去;四,嚴密監視螞蟻的動向,保護好埋藏的炸藥,一旦形勢危急立即引爆。
這些建議都很現實和急迫,姬自雄聽了以後,毫不猶豫地照準,命令手下去執行。
太陽已經升起,壓不蘆草彷彿進入休眠一般不再異動,黑霧散去,採集植物果實的土匪出發進入暗河兩側。
空氣中的溫度漸漸升高,土匪們心中的不安也慢慢增強,因爲蟻山的黑色石壁上不住有螞蟻出現,它們避過了黑夜的危險,現在的蟻山,即將重新成爲它們主宰下的舞臺。
瑤族人集合的速度比預想中要快得多,據派出去的探子報告,他們來自四面八方,裝束各異,口音不同,雖然只拿着簡陋的勞動工具做武器,但一個個不要命地和巡邏隊拼殺,雖然尚未造成大的損失,卻也令人不勝其擾。
其中的原因,在姬自雄的追問下總算弄清了,因爲這些土匪們紀律鬆散,吃了被瑤族人視爲忌諱的動物。
七姓瑤人前天在一個叫杞木界的地方開了一個會,原本是準備集合力量來防禦土匪的燒殺搶掠的。可是一個姓劉的七姓瑤人帶去了一大包土匪吃剩下的狗骨頭,那些七姓瑤的頭人看了後馬上停止了各種爭議,他們一個個默默無言,各自從地上撿起一個狗的頭骨,立即散了會。
當天晚上,土匪就遭到了憤怒的當地人的亡命攻擊。那些參與攻擊的人不僅有成年男子,也有老人婦女和小孩。據探子觀察,這還僅僅是些住得離蟻山近的瑤民,住得遠的,正在陸續趕來。
此時數百平方公里範圍內的大小瑤寨,紛紛點起狼煙,擂響巨鼓,瑤民們停下一切手頭農活,急匆匆趕往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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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羅子山當地不少人爲了搞旅遊開發,大力宣揚毛狗美食,甚至在縣政府的旅遊宣傳網頁上也寫有專門文章予以鼓吹。對於這些,我只能無言以對。
數十年前,瑤鄉遭遇饑荒,餓虎進寨咬人,我外婆家的狗奮力護家,被虎咬死。當時外公外出捕獵未回,母親與外婆飢餓難耐,遂剝狗而食。外公回來後,見狀不發一言,自此閉口三年,不與家人說話。我成年後,從母親口中得知此事,她雖是無意中提起,我聞之則唏噓不已。事過多年,仍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