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傭兵如牲口般驅趕在一起,在祭壇不遠處結成一圈圍坐。
大家看着對方的臉色都不約而同有些發青。
空中那一簇簇忽明忽亮的火光照映在衆人臉上,並沒有給這羣前途未卜的人們任何溫暖和光明。
都是戰職者,傭兵們自然能夠察覺出空氣中彌散的血腥而陰寒的氣息。
壓力,彷彿綿延不絕的山脈。
識念稍有感知的傭兵只覺得自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小舟,毫無抗爭之力地在巨力磅礴中飄零。
賓客已至!
各色火光燃起,一道道人影凌空輕浮。
如山如嶽的壓力正是來自這羣大袍覆身的神秘人。
單單是他們懸空而臨已足見強大實力,無規則的夜風連他們的衣角也吹不起。
馬科完全不敢擡頭,身爲玄階法師,這種情況下恨不得自己趕緊暈倒,在他的識念感知中,自己就是被深淵巨龍環繞的小野兔,除了裝死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麼?
甚至連感知薄弱的安多萬同樣是冷汗涔涔,整個光頭被汗水黏溼後在火光中越發油亮。
至於傷痛?
被壓力逼迫得幾乎連呼吸都快遺忘掉,傭兵們對傷痛的敏感度大幅下降,好處則是沒有**自然不會引起這羣強者的注意。
也許強者和弱者根本就是不同的羣體。
至少現在半空中的強者們則根本沒有在乎腳下的這羣人。
那一道道冷漠無情的目光從同類身上掃過並沒有做半點停留,只有觸及祭臺中央時纔會爆出濃烈的興奮情緒。
而興奮則伴隨着躁動。
當一簇簇的火光漸次點燃,當火光的數目增長到十二的時候,終於有人按捺不住,祭壇右上方的一點白色火焰突兀地閃了一閃。
白色火焰分出一線,恍若幽靈般飄飄蕩蕩,直奔祭壇而去。
白炎雖然細小,但其中蘊藏的力量卻是不容小視,空中的諸位看在眼中,卻都不約而同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
邀請他們前來,難道是讓他們靜坐參觀的嗎?
他們哪位不是坐鎮一方的強者,如果不是入聖這個詞猶如黑洞般的吸引力,平常的人恐怕連見他們一眼也是不能。
而石頭的主人居然敢如此做派,居然不聞不問地把他們閒置在這裡。
這一線白炎就是教訓!
直至白炎幾乎快觸及祭壇,一直匍匐在地面的獸人雙目一睜,以遠超白炎的速度攔身於前。隨手拋卻石子便能殺人數十米外的恐怖右手凌空虛捺,龐大的青色鬥氣若匹練般向白炎轟擊而去。
鬥氣煌煌,帶着獸人一族特有的野性和強橫。
白炎卻如翩飛的精靈,在氣浪如潮中飄來蕩去,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幹擾。
“死麪,下去!”
帶着神秘磁性嗓音的聲音響起,一名年輕人自陰影中緩緩走出。
清白乾淨的華貴衣袍,略顯消瘦的年輕臉龐,淡金色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就算是微笑也帶着鋒銳的逼人氣勢,整個人在血色祭壇的流光下透着難以言喻的淡淡邪氣。
沒有澎湃的力量,卻並不謙卑或示弱。
站在祭壇中央,就在氣勢滔滔的衆人前面,氣定神閒地微笑着。
聽到命令的青面獸人渾身一顫,彌散在他身上充盈的鬥氣瞬間消失,完全不似一個強者的作爲乖乖地回到之前匍匐的地方一動不動。
被青面獸人阻攔的白炎不再靠近祭壇,挑釁似地直奔地上的獸人“死麪”而去。
那一線白炎臨身,死麪仍舊一動不動,彷彿沒有年輕人的命令就是一個沒有情緒的木偶。
但是當白炎沒入死麪身體的一剎,所有人都看到其肌肉猛然緊繃,全身上下不自主的微微顫抖,顯然正在遭受強烈的痛楚。
如他這般的強者,意志之堅定也難以承受白炎的灼燒,衆人一面暗暗揣度那一絲白炎的力量,另一面則對年輕人的馭下手段感到驚訝。
祭壇上的年輕人似乎根本沒看到這一幕,臉上甚至還帶着如沐春風的微笑。
“諸位,晚上好。”
夜風涼透,月已高懸。
半空中的絕世強者集體沉默不語,安安靜靜地聽着這名年輕人,能夠讓青面獸人這樣的強者忍受這樣的屈辱,如此行爲贏得了他們少有的敬服。
敢讓一名大能強者當衆受辱,這已經不能簡單地解釋爲實力,這更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地位,更是一種武力之上的境界!
他們已不敢輕視他的年紀。
何況,外表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內在的衰老雖然無可避免,但維持外貌卻有的是方法——雖然這些方法沒有一種不是昂貴至極,但到了這種層次的人只在乎存在與否,至於價格已經不在考慮範圍。
他會是某個傳說家族中的人嗎?
只聽到年輕人的聲音繼續用平緩而清晰的語調說着:“恐怕各位來此只爲一件事情,想來就是我留給各位的入聖導石,不知道各位是否看出箇中緣由?”
擊敗一名強者固然有成就感,但施虐一名毫不反抗的則是另外一種感覺,就像對着嬌媚動人的充氣娃娃,再有興致的男人恐怕也不會有多少情趣就是同一個道理。
死麪那讓人心悸的顫抖已然停止,那一線白炎離體而去,就像融入清流的水滴般,靜靜地迴歸到半空中的那一簇火焰之中。
蒼白的火光下,銀髮在夜風中散亂,精靈獨有的靈光在肩頭熠熠,就算是在火光下,他的臉上似乎仍有一層朦朧的陰影。
“自動復原的能力,雖然還算的上神奇,不過我就知道不止一種方法可以煉製,請問,入聖這兩個字從何說起?莫非是閣下自己憑藉這石頭已經入聖了?”
略帶刻薄的反問,就像攻擊死麪的時候一樣,銀髮青年同樣毫不留情,尖銳地指出其中的問題。
入聖!
這纔是衆人來此的目的,區區一塊復原石在現場諸位的眼中實在也算不得什麼。
金髮青年擡頭,看到對方那一頭銀髮,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道:“閣下是誰?”
銀髮青年伸出細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按按自己的額頭,卻未立刻回答對方的問話。
挑釁!
這當然是**裸地挑釁,但金髮青年卻似乎一點沒有察覺,甚至臉上的微笑也不曾稍有變化。
但旁邊的強者自然明白兩人之間的微妙,作壁上觀是大家喜聞樂見的選擇,不論兩者中的何人都是那麼神秘,能夠先看看兩個人的牌面總是好的。
兩個神秘青年都在微笑,似乎彼此都看穿對方,又似乎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銀髮青年腦後數寸之處的空間突地裂開,一隻纖纖素手從中閃電般探出。
腦後本就是視線的死角,防護的薄弱處,更是人體要害之一,以這一擊的速度和力量,擊穿一個人的頭顱絕對不是問題,隱藏在暗中的女人這一出手不可謂不狠!
但銀髮青年卻偏偏“看”到了!
素手觸及後腦的一瞬,銀髮青年按住額頭的手忽地彈了一下,整個人好似流星般猛地墜落。
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開了!
素手的主人似乎根本沒有料到如此變故,探出空間裂口的整條玉臂一下子僵在了空中。
銀髮青年一個響指,伏在他肩上的小精靈喃喃吟唱。
他剛纔所處的空間立刻幻出玄奧的圓邊五角型魔法陣,閃動着死靈、亡靈、黑暗、空間、冰霜的輝光,多達五系元素的魔法瞬間完成最後一道魔紋。
魔能沛然而出。
“五獄鎖星陣!”
以玉臂的所在爲中心,帶着瑩瑩光澤的元素結成球形的能量陣,空間封鎖,生命凍結,這個魔法已經不僅僅是禁閉敵人,更是少有的以殺戮爲主的封印法陣。
察覺敵情的敏感,巧妙利用的智慧,發動魔法的迅捷……這一切的臨敵素質讓周圍的強者暗自警覺,這個銀髮青年的實力已經觸及他們的安全底線。
至於被封鎖的人,沒有人關心死活。
弱者,失敗者,都不是值得關注的焦點。
銀髮青年止住下墜,立於半空,似笑非笑地回望了祭壇一眼,然後懸空看着自己的傑作。
至少是對方先偷襲自己,這樣的反擊再傷一人,恐怕這一次所謂的“聚會”主人家會顏面盡失。
魔法,就像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洶涌如潮的能量泄盡,封鎖的空間再一次露出——卻是一片什麼都沒有的虛空。
這一次,輪到銀髮青年驚愕,他明明鎖定了敵襲,進而將計就計利用精靈的力量發動反擊,卻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銀髮青年拍拍肩頭的小精靈,錯愕的表情轉瞬即逝,一絲無所謂的痞笑掛上臉龐。
“原來是深淵的刀鋒女王,嘖嘖……的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