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沒有光的黑夜,死麪唯一記得的事件便是自己像一條死狗一般吊在街頭的圓木上,連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的獸人小孩,活下去就像美好的夢境一般難以尋求。
這是死麪唯一的記憶。
他活了下去,爲了活下去,捨棄的東西恐怕是許多人都沒法拋下的。
爲了得到,也就意味着需要失去。
死麪已經不記得自己真正失去過什麼,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只是一條活着的狗,主人就是那位尊貴的金髮青年。甚至於他不知道主人的名字,主人就是主宰他一切的代號。
生命是什麼?
死麪從來不知道,他只知道殺人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事情,特別是當他的實力某一天突破天階之後,當主人第一次對他露出微笑表情後,他去殺人的時候就很少遇到麻煩。
有得有失。
他卻發現自己沒有了生活的意義,他活着的目的便是爲了殺人,享受殺人時的樂趣和刺激,就像青年渴望憧憬着牀笫上的樂趣一樣,死麪一直以來就是靠這血花綻放時的喜悅證明自己的存在。
但是他變強了,之前很難殺死的對象,能給他帶來不少樂趣的敵人,現在已經不是他的一合之敵,隨意捏捏就能夠滅殺的東西,已經不能給他帶來那種美妙的滿足感。
爲什麼要變強?死麪需要滿足感。
他恐懼着腦子裡縈繞的黑暗,只有在生死一發的戰鬥中才能稍稍遺忘。
面對弱小的東西,死麪沒法尋找快樂,但很快,他發現弱小的生靈有別樣有趣的東西,比如面臨絕境的反抗,爆發強烈求生意志的實力,還有更有趣的——複雜而善變的情感。
玩弄弱者的情感,這是死麪獲取滿足的新途徑。
人,不總是在尋求自我滿足嗎?
而現在,死麪看着方纔生死與共的阿德五人,在自己的掌下已經貌合神離,那個疤面的傢伙凝實的火球術又怎能瞞過他的感應?
他在等待着,等待阿德遭到背叛時的表情,他喜歡人類在絕對死境下爆發出的無助和絕望!摧毀那些可笑而無聊的美好情感實在一件太美妙的事情。
快了!
只要這枚弱小的火球激發,死麪容忍期待已久的表情便會如鮮花一般綻放在他的面前!
爲了這一剎的滿足,死麪甚至保留了對主人命令的絕對服從。
突然!
一陣癡狂的笑聲響起,卻是阿德無故地仰天大笑起來,他笑得是如此的歡快,以至於眼角都帶上了點點水痕。
死麪木木地問:“笑什麼?”
阿德漸漸止住笑聲,看着死麪那決定自己生死的右手,懶懶散散地回答道:“其實我出生到現在也沒多少時候是爲自己真正地笑,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是我一生最後的時間,不好好笑一笑怎麼對得起自己?”
死麪緩緩點頭,殷切地目光一直盯着馬科的手,道:“還能笑出聲的時候,的確應該笑一笑,否則又怎麼知道自己的愚蠢?”
猛地將手上的木杖扔掉,阿德頓時一個踉蹌,直直地向着死麪走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
而這個位置上,死麪所面對的就只有阿德一人。
如果死麪繞過阿德,那麼只有有意爲之才能解釋,但在主人的命令下,這顯然有些專擅的嫌疑。
死麪難得地皺眉,道:“你很想死?”
這個時候的阿德卻連看死麪的興趣都沒了,只是仰着頭望着深邃地星空,回答道:“不想死,誰會想死?不論是我、沃特大哥、馬科團長、努提斯大哥、安多萬大哥,我們沒有一個人想死。生命就像這星空,浩瀚而又壯觀,那麼多的精彩和憧憬,誰會希望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去?”
死麪冷冷地道:“那你這行動不是想死還是什麼?”
阿德微笑着道:“因爲相對於自己的死亡,我覺得他們更不應該死,起碼……”阿德直直地盯着死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必須比他們先死!這是我欠他們的!”
沃特渾身一顫,大聲道:“放屁,老子什麼時候放過債!青皮,有種的衝爺爺我來!”一面說着,一面拖着鮮血淋漓的傷口死命奔向阿德身前。
阿德笑笑,就在在沃特靠近的一剎,突地伸出右手搭在沃特的肩上,輕輕地一帶,沃特粗壯的身體徑直轉向,遠遠地摔了開去!
沃特驚呼道:“你……”
阿德猛地打斷沃特的話,道:“沃特大哥!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很感謝你,人類之中仍然有你這樣的所以才能繁榮至今。”年輕的面孔浮出毅然,堅決地擋在沃特等人身前。
而祭壇上的淡金髮青年已經不耐煩,帶着奇怪地表情遠遠地看着這邊,突地疾聲厲呼道:“死麪!”
死麪抱着十二分地期待看着馬科的右手,那一團尚未凝聚的火元素是那麼的熾熱,只需要一點點的魔力誘導激發就能釋放。可是這個帶着長長刀疤的懦夫居然一動不動,現在竟然任由珍貴的元素魔能緩緩地散去。
背叛和絕望,死麪需要看到負面的宣泄!
但這一切在淡金髮青年的一聲厲喝中消融,對於主人的絕對服從讓死麪根本來不及思考自己的慾望,本能地探出強壯的右手一攫一拋。
就在半空中,渾身是血的阿德帶着微笑,帶着死麪尚未得到的滿足,像一顆流星般沒入圖騰沉沉黑煙之中。
而隨着阿德的進入,摩撒圖騰一下子猛地漲大,竟是直接把其餘幾具還沒有吸收乾淨的屍體拋出,全部的黑煙盡數籠罩到阿德的身體上。
這是之前所未有的現象。
淡金髮青年帶着些許驚詫,轉頭偷偷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銀髮“秦風”,忽地自嘲地一笑後繼續關注起圖騰的異變。
一個重傷的少年能玩出多大花樣?
摩撒圖騰彷彿一條吞入了大象的巨蟒,一時之間膨脹開來,然後又猛地縮減下去,又似乎被一種強大的力量撐開,然後再繼續在神降的力量下壓縮進去。就好像把一種異己的力量吸入體內一般,兩種強大的能量在這虛化的圖騰裡面開始了未知的較量!
“怎麼回事!”
淡金髮青年皺着眉,喃喃自語道,疑慮地眼神掃過死麪,隨即搖頭否定死麪從中作梗的念頭。這個青面獸人是怎麼回事,他自然再清楚不過,正式因爲明白瞭解,所以更能夠肯定這個已經不能算人的東西是絕對不敢也不會背叛自己。
而半空中的摩撒圖騰終於止住收縮,彷彿一切都歸於平靜一般,輕輕地如正常一樣懸在半空,既沒有如之前一般探出黑煙要求新的活體,也沒有劇烈的膨脹收縮變化。
淡金髮青年定定地看着,這一步並不在他既定的劇本中,耐心和等待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好在,這兩樣東西他都不缺乏。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不安定的空間波動開始出現。
這些大能強者們的紛紛擡頭,看着祭壇上方那洞開的域門,原本黑色無光的地方顯出一片宏大的明亮。耀目的白色光華如卷帶般從域門中延伸出來,正是這些磅礴的能量引動了空間的動盪,進而產生足以震盪空間的讓人心悸的波動。
跨越空界的域界之門,正在漸漸穩固,衆人都知道,域門開啓已不可逆轉!
門的後面,會是什麼樣的存在?這是衆人唯一關注的問題,至於爲此死去的傭兵,弱者是不會得到任何關注的!
但,異變就此時發生!
本歸於平靜的摩撒圖騰,突地響起慘烈至極的叫聲,這已經不是人類嗓子能吼出的聲音,而是源自靈魂的尖銳震盪!仔細分辨一下,衆人的臉色都是一變化,而淡金髮青年甚至無法保持他一直以來的優雅和從容!
因爲這個慘叫的聲音正是那神降下來的摩撒大能的意志!
黑色的圖騰開始變化,就像沸騰的熱水,每一個瞬間都發生無數的改變,絕不平靜也絕不停止。
“他是什麼東西!”
神降意志自半空中嘶叫着,本是凝實的圖騰重新虛化成那張模糊的臉,而這張臉也在急速的變化着,就像一團雲氣在空中詭異改變。
最後,竟是結成了一張略帶迷茫的少年面孔!
“是阿德!”
當阿德被死麪扔進圖騰後,沃特四個人八隻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百般滋味浮現心頭的同時也爲這劇變而震驚着,但卻從沒有此時見到阿德的臉這般驚訝。
“阿德!”
一個比之前所有聲響都更爲宏大的音波憑空響起!與此同時,一股無比龐大的死靈元素合成的魔力洪流筆直地衝向摩撒圖騰所在。
半空中的衆位大能立刻感知到來者的實力,各自橫流之下發現竟似不在自己之下!面對如此力量的強者,貿然出手相抗就是最愚蠢的行爲。
猶豫,代表着遲緩,而魔力洪流來勢如此之快,幾乎是在衆人猶疑的一剎已經抵達血色祭壇。如果祭壇被這股力量轟中,不單單是祭壇的毀滅,甚至連祭壇中間進行獻祭的黑紋和獨眼也必將泯滅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