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特猛地站到阿德身前,猶帶鮮血的雙手狠狠抓住他的雙肩把他從地上提起來,衝着他吼道:“留什麼下!你他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阿德傻傻地咧嘴一笑,道:“咳……沃特大哥,這段時間承蒙照顧了。聽我說,以這個人的行事,既然只是要求跟上去,想來就不會隨便殺害,起碼還有一線生的希望。只是恐怕小弟我也只能留在這裡了。”
“放屁!”沃特從牙縫裡狠狠擠出這兩個字,猛地轉向青面獸人一字一句道,“我留下,把這沒出息的小子帶走!”
青面獸人道:“我爲什麼要答應你?”
沃特嘿然一笑,道:“不論你帶我們去哪兒,總之你需要的是活人,如果你不答應也沒關係,不過你留下的會多一具屍體!”
青面獸人面無表情,似乎聽不懂沃特的話般問道:“誰的屍體?”
“當然是我的!”沃特死死地盯着對方,反握的匕首突然一下插入自己的小腹,鮮血順着匕首的血槽汩汩而出,“……怎麼樣……?”
青面獸人表情仍舊冷漠,伸出右手,中指作勢欲彈:“想死不用那麼麻煩,成全你!”
獸人一指彈出,強大的風壓遑遑而臨。
沃特慘然一笑,閉目待死。
面對強權的壓迫,弱者唯有用生命去抗爭,但這結果卻也未必如願。
“噗”的一聲,火焰紛飛,散開的火苗如螢火蟲般四下飛舞。
一個瘦長的人影擋在沃特身前,兩人被指風的攻擊打得倒飛而而起,重重地摔倒在地後,又沿着覆土的地面滑出好遠。
“馬科!”
任沃特怎樣也沒想到,在指風臨身的一剎,馬科居然釋放出一個火焰盾擋在他身前,竟是用他自己的身體和魔法強行襠下了獸人的一擊。
在地面滑出的摩擦讓馬科一頭的鮮血,上身的短袍擦成了絮狀的布條,那一指之力讓他這名身體孱弱的法師實在有些禁不起。
吐出一口鮮血,馬科撐着地面半坐而起,對着青面獸人道:“如果閣下繼續堅持,恐怕你也只能再多留下一具屍體了!咳……”
阿德有些吃驚,他實在沒想到馬科居然會爲自己出頭。
似乎感受到了阿德的訝異,馬科長長的疤臉難得地扯出一個笑容,道:“小子,我知道你來歷不凡,實話說,對你這樣的傢伙我真他媽的有些嫉妒……操,老子現在還是嫉妒!不過算了,你救了我一命,現在我把這條命再還給你。”
努提斯和安多萬急急上前把馬科扶起來,雖然這邊是三名重傷的人,但他們倆卻覺得比直接面對那青面獸人安全得多。
青面獸人的目光轉向努提斯和安多萬,不帶感情的聲音又問:“那你們倆呢?也選擇留下?”
努提斯的身體瞬間僵硬,他當然不願意赴死,可是跟着這人離開的話說不定比死還悽慘。兩難的選擇讓俊俏的弓手臉不覺地扭曲,而馬科甚至能感覺到努提斯身體不自主的顫抖。
暗暗嘆息一聲,馬科忽地開口道:“別勉強自己,雖然你們一直跟着我這個沒用的團長,不過今天你們真的不用繼續跟下去。”
安多萬大聲道:“團長,你說什麼屁話,之前喝酒吃肉沒少過我,現在送死賣命怎麼能少了我?”
努提斯不再顫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選擇,讓他一個人單獨面對未知的繼續,恐怕他自己也沒信心,也許就這樣和他們一起步入死亡也是不錯的選擇。
“真懷念瑞希紅館裡那些白嫩的大腿……”努提斯垂下頭,放棄了也就釋然了。
青面獸人的目光自五人身上一一掃過。
沉重的寂靜讓時間的尺度也變得模糊,這一段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過了一瞬。
終於,青面獸人開口道:“很好,你們這羣蟲子成功地挑釁了我。”他的嘴角忽地彎起,配合青色的麪皮不但沒有一絲溫和反而帶着說不出的陰冷:“我給予你使用木杖的權利,不過作爲交易,你們也必須付出代價!”
於是,沃特和馬科的鞋子離開了自己的主人。
當黏溼的腐土沒過腳踝,未知的雜質刺傷皮膚,陣陣割裂的疼痛從腳底傳來時,沃特和馬科總算知道是怎樣的代價。
而阿德則有權擁有了一根木杖支撐,否則他根本不可能跟上青面獸人的腳步。
但這青面獸人的前進的速度很奇怪,幾乎一直維持在阿德他們能跟上的極限,一旦他們精疲力盡就會稍稍放慢,一旦有所恢復則又會加快速度。
竭盡全力趕路的阿德他們當然不知道,他們一路走過的地方,積沉的泥土慢慢地蠕動,悄悄地把他們的移動痕跡覆蓋。
一路走來,幾乎每隔一段距離,青面獸人就能接收到一批難民一般的傭兵。
和阿德他們一樣,面帶頹色,身上帶着各種各樣的傷,似乎不是同一個敵人出手。
而看到青面獸人的一剎,這些刀頭舔虛的傭兵就會乖乖地跟在阿德他們身後,試圖逃走的人就會迎來一枚奪命的碎石——荒野中,最多的就是這種隨處可見的石頭。
十個……二十個……
一條長蛇隊伍在荒野中蔓延。
阿德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他只知道沃特的血流得越來越多——草草包紮的腹腔因爲氣壓的關係,止血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但他並沒有在沃特臉上看到絕望,這一臉滄桑的大叔似乎就沒有真正絕望過。
馬科的臉上甚至一直就掛着若有若無的笑。
讓人一見就感到的苦澀悲涼笑容。
然而不管是哪種笑容,這種情況下還能微笑的,都不會是平凡的普通人。
不愧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傭兵,求生的意志比自己實在頑強太多了,阿德默默地反省着自己的懦弱。
碎石谷。
就像所有的沒有名稱的破落山谷,按照最常見的東西給予的稱呼。
而這片山谷中碎裂的石塊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就像是整座山峰剛剛被人當中劈開的一樣。
無數的石塊凌亂散落開來,在荒野草地邊沿畫出一道分明的邊界線。
沃特和馬科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當青面獸人的燃起火把照亮山谷的時候,他們總算知道青面獸人一直掛着的嘲諷笑容是怎麼回事。
石塊碎裂一地,條條石棱就像開鋒的刀刃,閃着青白色的殘忍的光芒。
青面獸人舉步當前而行,似有意似無意回望的一眼似乎在說。
血,還沒有流夠!
既然沒夠,那就繼續吧!
沃特和馬科對視一眼,毅然決然地踩了上去。
血色的足印漸行漸遠。
阿德他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傷痛的折磨摧殘着他們每一條神經,而生命的威脅則讓神經繃緊到極限!
青面獸人無動於衷的背影。
孤單的火把。
似乎永遠也走不完的碎石路。
空中嗚咽的寒風。
帶着傷痛勉力拖行的傭兵們。
這一切交織在這未知的叢林深處,幾乎變成永無止盡重複不歇的折磨。
但變化就在一剎。
阿德的神智幾乎模糊,本能地支着木杖以既定的頻率挪動着。
光。
四周突然亮了許多。
同時一座血紅色的宏偉祭壇,顯現在阿德的視界裡,至於什麼時候出現的?阿德自己也說不上來,似乎是在他傷痛神智模糊的那一瞬,又似乎一直存在於他的眼前只是現在纔看清。
古樸的雕刻,玄奧的魔紋,瑩瑩的流光,渾然一體的三層祭壇。
阿德嘴不自覺的擴大,這種三層血色祭壇似乎只在家族那些悠遠的古籍中看到過,而這種記載牽扯到的都是血腥和災難。
而那青面獸人四肢着地,靜靜地匍匐在祭壇之下。
阿德更是吃驚,這樣的姿態,這樣的舉止,這個強大獸人難道只是某人的奴隸不成?
奴隸?
阿德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強者會是一個奴隸的身份!
“噗”的一聲。
祭壇的一邊燃起一團青色的火焰。
一個清麗悅耳的女聲響起:“主人不是說過嗎?霍普,你不需要擺出這樣的姿態。”
青面獸人霍普頭也不曾擡起,只是冷淡如冰地回答道:“對主人的仁慈仍需保持謙卑!”
“好吧,說不過你!”女聲似乎不再做徒勞的努力,“你帶來的人數也不少,加上我帶來的差不多夠了,聚會的準備也算完成。現在我們只需要歡迎客人們的到來就夠了。”
自青色火焰的掩映下,一隊衣甲破爛的人蹣跚而來。
破損的盔甲,焦黑的衣物,幾不蔽體的穿着,因痛苦而無神的雙眼,除了健碩的肌肉外根本沒法看出這羣人原本都是呼嘯山林的強大傭兵。
馬科等人總算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想來和這羣人也沒有什麼差別。
但這是怎樣的聚會?爲什麼需要這麼多人?他們這羣傭兵又有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