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漪兒是不是還在流華別院?”
“是,陛下責令她閉門思過,她就一步都沒出過別院的大門,整日在房內抄寫經書。”
蘇易寧嚇到了:“宋漪兒?抄經書?”
真是,誰抄書,都想不到她回抄經書。
高馳猶豫了下,還是老實稟告:“是抄經書的模樣,但其實是些……”
“什麼?”
高馳不說話了,蘇易寧琢磨了一下覺得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就沒再追問:“只要沒異狀就行,你把成公主也送流華別院,跟她們倆說,搭個伴老老實實地思過,別想着玩兒什麼花招。另外,出行的安排你再確認一下。”
高馳領命,臨走前又支支吾吾地看着蘇易寧,半晌才說道:“把成公主也送過去,是否有些……不妥?”
“怎麼?”
高馳解釋道:“我怕宋漪兒所抄內容有……有問題,曾去看過。”
“抄的什麼?”
“春宮圖……”
蘇易寧:“……”
高馳補充:“且是男子與男子之間……各式都有……”
蘇易寧:“……”
蘇易寧:“那還是抄書嗎!這特麼不是畫畫嗎?”
高馳一臉窘迫:“那成公主?”
蘇易寧揮手:“送過去送過去,這兩個人,誰都壓不了誰。”
高馳應了,準備走,蘇易寧突然又叫住他。
“你去怡景宮看看,柳公子如今有病在身,流華別院正是養病的好去處。”
高馳一臉“這什麼鬼安排!”的表情,看着蘇易寧,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
蘇易寧笑起來:“就把她們三個放一起,你叫人多留心點,別讓賊人把如花似玉的公主給惦記了去。”
高馳:“……臣遵旨……”
蘇易寧在浩浩聲勢中出了宮。
自打蘇易寧登基之後,宮裡就不太平。但好歹有那重重高牆的阻攔,想溜進去也得有點真功夫,比漫天荒原好太多了。
這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真有人一哄而上,單單是圍困都能把人給困死。
出了宮,輦隊緩緩行駛,劉生還在興奮,完全沒發現蘇易寧的緊張。
蘇易寧爲了分散注意力,索性跟他聊起來:“你之前不是說不想出宮嗎?”
“是不想啊,在宮裡吃的是山珍海味,睡錦榻,陛下待我也這麼好,比在外邊好多了。陛下你知道嗎,一落地就生在宮中的人,肯定想不到外邊還有吃不飽餓死的人。”
怎麼想不到……冷宮是用來幹嘛的?
還是小太監單純,沒見過太多人心險惡。
“那你還這麼興奮?”
“這不同的!就像是……住自己家,但是出去串門。巡演是串門,過後還是要回家的。”
蘇易寧心底一軟,“你把皇宮當你的家嗎?”
“劉生孤苦無依,陛下待我好,陛下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可是你有親哥哥啊……你親哥哥跟我不共戴天啊!雖然我根本不知道原因……
蘇易寧琢磨了一下措辭,開口道:“那要是找到你哥哥了,你哥哥不想讓你再留在皇宮裡呢?”
劉生爲難了好久,嘆口氣道:“還不知能不能找到呢!要是真能找到,陛下能把他也留在宮中嗎?”
他也得願意跟我和平相處啊!
蘇易寧含糊道:“如果他願意的話……”
劉生是個小話嘮,在宮裡還剎不住閘,問個沒完,出來之後更興奮,嘴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蘇易寧叫人準備了各種乾果甜點,企圖用食物讓他消停一會兒,結果劉生一邊吃一邊講,差點把口水噴出來。
蘇易寧突然想怎麼沒帶個成公主或者宋漪兒出來,這倆比劉生還活寶,肯定能壓得住這個小太監。
蘇易寧正在頭疼,外邊突然傳來一陣**。
來了麼!
蘇易寧心頭一緊,一把拉住劉生往自己身邊拽。劉生茫然地叫起來:“誒誒?陛下?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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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的馬車內只有他們兩個,蘇易寧後悔讓劉生跟自己呆在一起了。刀劍不長眼,到時候外邊那些侍從會保護自己,誰管劉生一個小太監?
蘇易寧只能把劉生往自己身邊帶,卻聽外邊的動靜只是短暫的一陣,隨後就安靜下來。
蘇易寧秉着呼吸仔細聽,過後就有人來報:“陛下,那個……”
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蘇易寧鬆開手,劉生機靈地去掀了簾子,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從:“什麼事兒?怎麼吞吞吐吐的!”
侍從急忙報道:“宋漪兒求見。”
宋漪兒!?
她不是被高馳關在流華別院嗎!?怎麼跑出來的?又是怎麼追上來的!?
蘇易寧心思一轉,急忙問道:“還有誰?”
“成公主一併前來。”
果然……這兩個人就沒個省心的!
最開始是想着成公主淨鬧騰,把她放到宋漪兒那邊,以宋漪兒的體貼懂事程度來講,肯定會勸勸她。後來纔想到,既然成公主這麼鬧,再加一個柳暄,說不定能在宋漪兒和柳暄之間攪出來一灘爛泥,發現點什麼。
比如撞破他們之間的小曖昧小動作,或者乾脆聽到他們密談些什麼內容。
蘇易寧算盤打得好,沒防住宋漪兒也會跟着鬧……
“柳暄呢?”
侍衛看蘇易寧的臉瞬間黑了下來,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結結巴巴道:“柳,柳公子在宮中。”
蘇易寧鬆了口氣。
侍衛補充道:“只是成公主和宋漪兒,似乎……有爭執,正在後方吵鬧,陛下看這是……”
你們倆都一條線上的螞蚱了,還吵什麼吵!
蘇易寧揉眉心:“都帶過來吧。”
帶過來的兩個人果然還在吵。
與其說是吵,不如說是成公主單方面發火,而宋漪兒難得如此嚴肅正經,繃着嘴角,一副隱忍不發的模樣。
這倒是讓蘇易寧感到驚奇了。最近的宋漪兒像是褪去了一層浮華的外殼,在朝着正經正派的道路前行。
就算是夜間擅入龍辰宮打算爬皇帝的牀時也一樣,沒有第一次的魅惑妖嬈,像是走日常任務似的,做完就拍屁股走人。
但還不同於此刻。
蘇易寧此時從她身上發現一種極爲嚴重的違和感,成公主在她耳邊不滿地念着,她卻微蹙着眉,完全無視成公主的存在。
這場景一時間讓蘇易寧有點恍惚,有點懷疑眼前現實和腦中印象的裂隙,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成公主就好多了,跟出行前見她時一樣,憤怒地指責:“你憑什麼啊!明明是你先跑出來了,爲什麼要趕我回去!你別給我裝死,回答我!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爲什麼我不能隨陛下巡遊!”
兩個人站在蘇易寧龍輦之前,宋漪兒眼底藏着陰鬱,終於回頭說一句:“先皇駕崩前給了我特權,就連當今聖上也要禮讓於我,更何況是你。”
成公主吃癟,氣得臉都青了:“你!”
蘇易寧揮手打斷她們兩個人:“行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是做什麼!”
成公主搶了話語權,先告狀:“陛下!你不知道!她——”
“都給我進來!”
立刻有人放了腳踏,成公主先伸出胳膊,由人攙扶着準備上車。宋漪兒錯步擋住她,把她的胳膊壓了下來。
成公主沒反應過來,宋漪兒卻不同她講話,轉頭看着蘇易寧,請旨道:“陛下,成公主不變同行,請陛下另指派車輛和侍衛給公主。”
成公主這次纔是真地炸了:“宋!漪!兒!你欺人太甚!”
蘇易寧卻敏銳地察覺到宋漪兒藏在冷淡之後的哀求,似悲傷似無奈,卻不想給人發現。
蘇易寧略微思索,發現這正和自己所想一致。原本就還在後悔讓劉生跟在身邊了,萬萬不能再加一個成公主。
蘇易寧吩咐道:“來人,帶成公主上車,多分兩個人伺候着。”
成公主傻了:“陛下?你爲什麼向着她!”
蘇易寧擺出家長態度:“大人談事情,你想出來玩兒就乖乖的,
別惹事兒。”
“我們只差兩歲!誰是大人!”
“但我是皇上,你只是公主。劉生,你也去,看成公主愛吃什麼,準備妥當了。”
劉生應了一聲,下車去扶成公主。蘇易寧看一眼候在一旁的高馳,他立刻低頭,心虛狀溢於言表,立刻去安排護衛成公主的人手了。
蘇易寧對劉生道:“你就留在成公主那邊吧。”
宋漪兒低着頭,肩膀微微聳動一下。
蘇易寧讓她上來:“說吧,怎麼回事。”
宋漪兒卻“撲通”跪了下去。車廂木板之上鋪了柔軟厚重的毯子,這一下沒什麼聲響,也不會有多疼,愣是嚇得蘇易寧心臟跟着忽悠了一下。
蘇易寧皺眉:“什麼意思?”
宋漪兒整個人伏在地上:“我……宋漪兒意圖謀反,罪當誅,現已伏法,請陛下賜罪!”
蘇易寧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實在是她的口氣太過悲壯,“宋漪兒”三個字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一字一頓,惡狠狠地,完全不同於平日裡自稱時的婉轉輕佻。
她是認認真真在闡述自己的罪狀。
“宋漪兒勾結叛賊蘇雅雲,意圖不軌,集結了蘇雅雲的殘餘勢力,在陛下行軍途中埋伏。”
等等……這個發展走向……是怎麼回事!?
宋漪兒的身體似乎又往下低了些,但其實她已經完全伏在地上,完全沒有再低的可能性。
她字句清晰,一字一句道:“蘇雅雲殘兵八百,盡數埋伏在何柳林西。另外我爲他牽線,重金聘請江湖人——”
“你先等等!”蘇易寧打斷她的話,“你說你跟二公主勾結?”
宋漪兒深呼吸,重重咬下一個字:“是!”
蘇易寧緊緊盯着她,旋即叫來高馳:“距離何柳林還有多遠!?”
高馳壓着好奇,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宋漪兒,回答道:“已經到了,再有小半日的工夫就能進林子邊緣。”
宋漪兒突然從地上彈起來:“通知行隊!後撤!不能進何柳林!快後撤!”
高馳徹底愣了,沒明白這是什麼狀況。
宋漪兒膝行到蘇易寧跟前,握着蘇易寧的腳腕,急切道:“有兩個江湖人,這些侍衛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陛下,後撤!讓他們後撤!”
高馳面色一凜,轉身準備下令。
蘇易寧攔住他,保持面上的鎮定:“繼續前行!”
高馳和宋漪兒都是吃驚。
蘇易寧道:“放慢速度。既然八百人手都在何柳林,高馳,你親自帶人過去,一個不留!”
蘇雅雲的兵是佔一個突擊,如果蘇易寧有了心理準備,反去襲擊他們,戰況可想而知。
但高馳卻不同意。
“萬萬不可!”
蘇易寧還沒聽過他說“不”字。
高馳看看宋漪兒,直接瞭解地坦白自己的擔憂:“宋漪兒說她同蘇雅雲勾結,那又怎麼證明她這番話不是虛虛實實,專來詐降的?”
有點道理……
宋漪兒急切地辯解:“我感念陛下昔日待我恩重如山,幡然醒悟!”
“同叛賊勾結的人,所說之言並不可信。你如何證明這不是調虎離山?我帶人前去何柳林,陛下這方就空了大門,等着蘇雅雲那八百人來攻?”
十分有道理……
宋漪兒又往前膝行,更靠近蘇易寧:“陛下!沒有時間了!夏般他,他遠不是高馳這幫飯桶能應付的!”
夏般?他之前提到的江湖人?
蘇易寧沉吟片刻,還是對高馳道:“傳令下去,整兵前往何柳林,宋漪兒要是想取我的命,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她有無數機會了。”
高馳猛嘆一口氣,無奈道:“是!”
宋漪兒像是鬆了口氣,濃妝之下的疲憊瞬間展現,眼中也含了兩汪淚。
蘇易寧想問問詳細情況,忽聽外邊一聲慘叫,繼而叫聲擴散開,一個呼吸的工夫,已經有數人開始嘶吼。
宋漪兒的怔在原地,一滴淚滑落,轉頭看蘇易寧:“晚了,是夏般!夏般已經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