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一場,劉生拍着胸脯感慨,“這宮中防備是越來越不堪了!真不知這些人是如何當差的!陛下就應該狠狠罰他們,叫他們長了記性,再不敢偷懶!”
偷懶……
要是偷懶那麼簡單就好了。
先皇在位時,威懾力足夠維持朝堂、後宮的安寧。
自宮變前就開始了,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到自己歷經艱辛坐到這個位置上,那些有想法的人仍舊有想法,只是動作都藏在背地裡,指不定什麼時候要捅出來一刀。
大趨勢如此,這中間的細枝末節,很難辨明。
如今龍辰宮都進了蒙面人了,還讓人風風火火地打了一架,居然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要不是宋漪兒誤打誤撞瞧見了,誰知道今天來的人是圓的還是方的?
不過要說起來宋漪兒……誤打誤撞?
巧得有點過分吧……
劉生自己碎碎唸了半天,“陛下,你說說,這慕統領剛走了沒兩天,宮中就出這種事兒。要我說,您還是把慕統領叫回來吧,還是慕統領在這裡踏實些。”
“胡說!這是說叫就能叫的!”
劉生吐吐舌頭,伺候蘇易寧躺下,“陛下,你爲什麼把宋姑娘關起來啊?”
“你舌頭不想要了是不是?怎麼那麼多話!”
劉生替自己辯解道:“我好奇嘛!宋姑娘和柳公子要真有些私情,陛下是要放過他們了?”
蘇易寧長呼出一口氣,沒答話。
自己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先皇已逝,宋漪兒也還是正好的年紀,再尋得真愛也能理解。但蘇易寧隱約覺得這中間沒那麼簡單,這兩個人不單單是有私情而已。
具體是什麼,還差一個線頭,就能把全情給抖出來。
蘇易寧喃喃道:“再等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刺殺事件已經傳開了,羣臣震怒,再次請旨重罰高馳,順便也有幾個人提出重整內廷侍衛。
蘇易寧看着下邊的人唾沫噴飛地互相爭辯,突然發現,刺殺這件事比自己想象得更深。
秋信宮枯井裡發現本該在國庫中的財產,由此慕承龍入獄,至今未查明真相,六部無首。之後發現貪贓枉法的官員,遍佈整個朝堂,將御史臺牽扯了進來。
如今後宮由賊人來去自如,該下馬的就是內廷侍衛。
朝堂混亂,再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
大臣們把先前的貪污一事又拿出來講,誰該下臺,應該換哪個人上來,吵架都吵不到一個頻道上。
蘇易寧本着“我就靜靜地看着你們互相扯皮”,端着腦袋看戲。
突然中書令夏弋遊朗聲道:“諸般事宜,還是應以陛下裁奪爲準!”
蘇易寧心下驚訝。
他還在猜會是誰最先站出來阻止這場鬧劇,是吏部的老爺子,還是戶部那位大叔。
完全沒想到會是夏弋遊。
夏弋遊平時實在是太低調了,低調到,蘇易寧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坐到這個位置上去的。
但中書省也是最讓人省心的地方,這次羣臣落馬,就屬中書省還算乾淨,被牽扯出來的人並不多。
夏弋遊一開口,滿朝的爭執漸漸靜
了下來,一羣人轉頭看着蘇易寧。
蘇易寧沒說話。
帝王之位是有種致命的魔力的,不單單是吸引着人們,爲了它拼得頭破血流。它有它的癖性,在潛移默化中,將位置上的人引向某一個特定的道路上。
蘇易寧開始有了上位者的深沉,也有了這個角色中應當有的震懾。
蘇易寧保持沉默,下邊的人就從一開始的淡然轉而尋思,戰戰兢兢地回想自己之前說過的所有話,有沒有哪一句是不妥當的。
唯有夏弋遊落落大方講道:“內廷侍衛關係到陛下及皇宮的安危,依臣之見,此事馬虎不得。”
蘇易寧點頭:“確實不能大意。你說,該怎麼辦?”
“高統領已經領罰,接下來就是重新整頓內廷侍衛,將內廷分隊重新規劃,設立新的單位及分隊長。再者要將侍衛的考覈期縮短,平日懈怠懶散者,立刻革職。能武勇猛者,要增加晉升的機會。”
說來說去,還是想往內廷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蘇易寧問其他大臣:“你們有什麼意見?”
門下省的老頭子出言制止:“此事關係重大,切不可如此草率。如今朝堂紛爭明顯,還是先安撫朝堂爲重。”
又有人站出來替夏弋遊講話:“朝堂要安撫,但陛下的安危更重要,還是要肅清內廷纔對!”
一會兒工夫,這些人又要吵起來。
蘇易寧纔開口道:“我有個想法。”
衆人聞言,都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
蘇易寧道:“我即位至今,還沒有了解過民生疾苦。我打算先下去看看。”
大殿內有片刻沉默,朝臣在消化掉這個事實之後,炸開了。
“陛下不可如此啊!”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自古皇上巡遊都是件大事,沒有一年半載的準備,如何出的去!如今國庫緊張,如何做這個準備!”
“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蘇易寧看着這些人,冷靜地說道:“我已經決定了,就這樣吧,散了吧。”
蘇易寧起身,丟下目瞪口呆的衆人,款步走了出去。
沒有慕承龍嘮叨,做什麼決定倒是輕鬆無阻力。
但是朝上那些人存着心思吵吵,要是慕承龍在的話,也的分分鐘碾壓吧。
蘇易寧後背一身冷汗,一進龍辰宮就吆喝着讓劉生給她換衣服。
劉生端了茶點來,撅着小嘴不太高興地樣子,也不像平時那樣追着蘇易寧問東問西了。
蘇易寧灌下一杯茶,挑眉看他:“怎麼了?跟誰置氣呢?”
劉生咬牙切齒道:“還不是那幾個畫師!他們非說要是照我的形容,哥哥如今該是那樣的。但是那分明不像哥哥了啊!”
蘇易寧有點無語:“到現在了,畫像還沒畫好?”
劉生辯駁:“我想畫得像一點嘛!”
蘇易寧想說別畫了,我已經見過你哥了,還差點被哥一槍挑掉腦袋。一想到這些事兒,蘇易寧心更煩了,揮手道:“別畫了,直接貼出去找。長相相似的通通帶過來給你認。”
劉生嚅囁着:“那得有多少人呀!”
“你傻啊?看特徵,他臉上那顆痣,有
多少人能在同樣的位置長出一顆一模一樣的痣來?”
“也是哦!”劉生眨眨眼,“怎麼陛下說的,好像是見過哥哥的痣,很熟悉似的。”
蘇易寧轉過頭,不跟他說話。
到了半晌,劉生不知道去哪兒溜達一圈回來,興沖沖地問蘇易寧:“陛下要出去巡遊!?這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
“就宮裡那些人唄!現在大家都知道啦,都盼着陛下能帶着出去呢!”
前朝的事情這麼快就傳遍後宮了,說沒蹊蹺誰信?
劉生喜滋滋地開始盤算要帶什麼東西,沒多久成公主來了。
成公主往桌子前一坐,也不往正題上說,光指着劉生要東西吃。劉生纔沒心思招待她,所幸陛下不開口,就當沒聽到,只管忙乎自己的事情。
成公主看得眼睛都紅了,拉着蘇易寧告狀:“你宮裡的太監就是這樣?我好歹算是個公主,雖然不受寵,但我的身份放在這裡啊!他居然假裝沒聽到!”
蘇易寧也假裝沒聽到。
成公主暴走了,在龍辰宮中轉了三大圈,然後又坐回去,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蘇易寧:“好好好我說實話!”
蘇易寧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成公主換了張凳子,往蘇易寧身邊挪了挪:“這次出去帶上我。”
“不帶。”
蘇易寧拒絕得太乾脆利落了,成公主的話音都沒落,就被他給堵了回去。
成公主拍案而起:“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不想帶你。”
成公主簡直要抓狂了:“你就放我出去看一眼啊!”
蘇易寧的語氣緩和下來:“你要是想出去看看當然可以,等哪天我安排了人跟你一起出去玩兒上個把月。但是這次不行。”
成公主最是心思難辨的那個,一件事情能繞出百八十個彎,非得把簡單的時候搞複雜了才甘心。
她對陰暗角落的細枝末節有種敏銳地洞察力,要比她所表現出來的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細緻許多。
蘇易寧只是說一句“這次不行”,她就抓住了關鍵點,追問道:“你這次要幹嘛?”
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聰明……
蘇易寧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一國之君要做什麼,還需要跟你彙報?”
成公主搖頭:“我覺得你這次要幹什麼大事兒……我相信我的直覺!”
蘇易寧反問:“既然是大事兒,我可能告訴你嗎?”
成公主:“……”
兩個人對視半天,火花噼裡啪啦炸了一屋子。
劉生才後知後覺地回頭問:“你們在說什麼?什麼大事兒?”
成公主道:“不管,反正我要去。你不帶我的話,我就藏在隨行的隊伍。你肯定找不到我。”
蘇易寧叫劉生:“去,把高馳給我叫來。”
劉生好奇地問:“幹嘛?”
“把成公主給我綁了,我巡遊回來之前都不能鬆開。”
成公主:“……”
這只是個小插曲,不影響蘇易寧的計劃。
皇帝出宮巡遊在熱議聲中被提上的日程,終於到了出行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