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姐姐,我聽說康九爺回國了,還給你送來一個嬌滴滴大美人,是真的嗎?”阿福進門連氣都沒喘勻,就嚷嚷着問。
葉知秋見她臉色通紅,滿頭大汗,起身倒了一杯涼茶遞給她,“先喝口水。”
阿福接過來一飲而盡,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又急着打聽,“是真的嗎?”
“現在不是季末查賬的時候嗎?你怎麼回來了?”葉知秋不答反問。
“查賬是小事,玉禾領着人就做了。康九爺回來可是大事,我一聽到消息就從臨陽府趕回來了。”她越不說,阿福越心癢,拉住她的胳膊晃了兩下,“知秋姐姐,你別打岔。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啊?”
葉知秋若有若無地彎了一下脣角,“送來一個大美人是真的,嬌滴滴就談不上了。”
阿福愣了,“什麼意思?”
“你見了就知道了。”葉知秋這話剛說完,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輕快的腳步聲,緊接着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闖進一個花花綠綠的身影,“葉姐姐,你看,我掏的鳥蛋。”
阿福只覺刮來一陣彩色的風,定睛看時,眼前就多了一個年輕女子。個子高高的,皮膚很白,五官小巧精緻,不施脂粉,能看到鼻樑上散佈着幾顆淡淡的雀斑。
頭髮用金色髮帶很隨意地紮在頭頂,腮邊垂着兩綹散發;上身穿了一件短衫,半截衣襟是紅色的,半截是黃色的;下面穿了一條燈籠褲,一條褲腿是紫色的,另一條褲腿是綠色的;腰間繫了一條麻布半裙,是藍色的;腳上穿了一雙褐色的羊皮短靴,露出半截橘紅色的襪子。
手裡捧着一箇中號飯碗般大小的鳥窩,裡面靜靜地躺着四顆青灰色帶斑點的鳥蛋。
阿福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知秋姐姐,這是誰啊?她家不會是開染坊的吧?”
她活了十七年,還從來沒有在同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這麼多的顏色。完全不講搭配,處處與衆不同。真是絢麗奪目,耀得人眼睛都疼了。
“我叫莎娜,是康哥的朋友。我家不是開染坊的,是靠捕魚爲生的漁民。我爹爹是羣島上最優秀的漁民,我孃親是羣島上最善良的女人。”不等葉知秋開口,莎娜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身份來歷說了個七七八八。
阿福瞠目結舌,“她……就是康九爺送來的……大美人?!”
的確不醜,說是美人也不足爲過。可渾身上下都瀰漫着粗野之氣,哪裡嬌滴滴了?這形象跟消息裡描述的半點不符。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這種反應,莎娜這幾天見得太多了,很清楚她爲什麼這麼吃驚,不厭其煩地解釋道:“你被我剛來時候的樣子騙到了吧?其實那不是我平常的樣子,康哥說中原的女子都是那個樣子的。我想給葉姐姐留個好印象,就找人幫我打扮了一下。
你們中原的女子真辛苦,要穿那麼多的衣服,身上頭上還要戴那麼多的東西,半天我就裝不下去了。還好葉姐姐是個好人,不介意我換回原來的樣子。”
阿福瞭然地點了點頭,又問。“你和康九爺是怎麼認識的?”
“康哥的船隊走到羣島附近碰上了海盜,我爹爹幫他把海盜打跑了,受了很重的傷,沒多久就去侍奉海神了。”說到這裡,莎娜神色有了一瞬的黯然,很快又恢復了常態。“我爹爹臨走的時候,和康哥一起喝了魚血酒,讓他好好照顧我。
按照我們羣島的規矩,喝了魚血酒,就是一家人。我要嫁給康哥做妻子的……”
“什麼?”阿福臉色大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要嫁給康九爺?”
莎娜嘻嘻地笑了起來,“我本來是要嫁給康哥的,可康哥說他不是羣島的人,不能遵守羣島的規矩。還說他已經有想娶的人了,不能娶我,只能跟我做朋友。”
“原來是這樣啊。”阿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後來呢?”
“後來我就跟康哥一起出海了,我們去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不過每次康哥去談生意都不肯帶我,讓別人陪我玩……”
“你等等。”阿福出聲打斷她,“你是說,你跟康九爺一起出……去番國談生意?那你們認識多久了?”
莎娜想了一下,“快四年了。”
四年,豈不是比知秋姐姐和康九爺在一起的時間都長?孤男寡女,又有過成親的意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這關係實在有些微妙。
阿福心下嘀咕着,眼睛不自覺地瞟向葉知秋,卻見她神色平淡,沒什麼反應。也是,這些事情她應該早就問過莎娜了,就算心裡不舒服,也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
按下擔憂的情緒,繼續問道:“你爹爲什麼要把你託付給康九爺?你不是還有娘嗎?”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侍奉海神了,我爹爹只有我一個女兒。他很疼我的,不管我要什麼做什麼,他都會順着我。”莎娜神色間頗有些驕傲的意味。
阿福存心要探她的底,問了很多事情。她毫不設防,有問必答。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她並不知道鳳康的真實身份,只當他是去番國做生意的商人。
回到華楚國之後,他走水路直接回京。她則在一個小港口登陸,改走旱路,由侍衛護送來到清陽府。至於他爲什麼急着回京,她也不清楚。
等她離開,阿福往葉知秋跟前湊了湊,“知秋姐姐,康九爺什麼意思啊?他要是不想讓莎娜知道他是皇子,隨便找個地方安置就是了,爲什麼偏偏要把她送到你這兒來給你添堵呢?”
這個問題葉知秋認真想過,以她的推斷,鳳康這麼做無非有兩個原因,“一是爲了保護莎娜,安置在別的地方他不放心,帶回京城又怕被人暗害,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秘密地送到我這裡來。
二是怕我誤會,與其把莎娜藏在別的地方。顯得心裡有鬼,不如把人送到我跟前,表明他和莎娜之間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當然。這個推斷的前提,是莎娜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知秋姐姐,你太小心了吧?”聽她懷疑莎娜,阿福忍不住笑了,“那個莎娜一看就是個沒什麼心眼兒的人,她能編出這麼圓的謊話?”
葉知秋不以爲然地笑了笑,“人不可貌相,小心一點兒總是沒錯的。”
莎娜口中的羣島應該是南楚國所屬的島國,南楚國是華楚國南方的鄰居,絕大多數疆域都處在溫熱帶和熱帶。華楚國南方的人都有一定的口音。南楚國的屬國又怎會沒有自己方言?
而莎娜卻說的一口標準的中原話。
她跟鳳康在一起待了四年,也許是跟他學會的,但也不會一點兒口音都不帶。人都是戀家的,肯伯特做了將近二十年的遊商,家鄉口音依然很重。更何況是一個把自己家鄉掛在嘴邊兒的小姑娘?
即使她是一個語言天才,可以在幾年內完全克服方言和口音,然而諸如生活習慣和飲食偏好,總有某些方面擺脫不了家鄉的印記。可她除了衣着打扮上奇怪了一些,絲毫看不出是漁家的女兒。
還有她下車時的言行舉止,分明受過良好的教育,不是一個野丫頭想裝就能裝出來的。
“她不是拿着康九爺的玉佩嗎?”阿福不太認同她的想法。
“玉佩是身外之物。可以是鳳康交給她的,也可以是她撿來的,偷來的,或者搶來的,誰知道呢?”
讓葉知秋感覺奇怪的,不止是莎娜這個人。還有鳳康的舉動。不管京城有多麼急的事情,寫封信的工夫總是有的吧?沒有時間寫信,讓侍衛帶個話總行吧?
她問過扮成車伕的侍衛,侍衛只說奉命送莎娜來找她,其他的事情一絲口風都不肯透露。
他走水路。比馬車要快得多,想必早就到京城了。即便路上沒空,回京之後也該捎個信兒來吧?這麼不聲不響地送個大活人給她,算怎麼一回事?
他違約一年多未歸,如果對她還有情意,回來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難道不應該是確認她嫁人了,還是依舊在等他嗎?得知她還在等他,不應該第一時間跟她聯絡嗎?
如此反常,要麼變心了,要麼有什麼情況是她料想不到的,要麼就是莎娜在說謊。
變心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否則他就不會把莎娜送到她這裡來了,應該是後面兩種情況之一。她已經讓洛曉雁回京打探消息去了,兩三天內即可返回,到時候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阿福不太放心洛曉雁,“他是康九爺的人,肯定向着康九爺說話。知秋姐姐,還是我派幾個可靠的人去京城查吧,看看康九爺玩的到底是什麼把戲?”
“不用了。”葉知秋搖頭,“洛大哥不會騙我的,除非他沒有打聽到消息。如果連他都打聽不到,咱們的人去了也是白去。皇家的事情,不是誰都能隨便打聽的。
不要因爲我的私事影響生意,我們現在家大業大,萬一出了什麼問題,牽連的不只是你我,那可是咱們農場幾千口人的飯碗。要記住……”
“小心行得萬年船。”阿福替她把話說完,“這套詞兒你說了多少遍了,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你放心,我記得牢靠着呢,就差把它寫成祖訓傳給子孫後代了。”
葉知秋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記得就好。”
阿福笑了一陣,轉了話題問道:“我聽說虎頭娘回來了,還撞傷了腦袋,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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