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魑魅

從記事起,星凌對於父親便沒有絲毫記憶。

爺爺說,父親是靠採藥爲生的,在自己出生之前,死於山崖上的一場意外。

除此以外,關於父親,就再無其他消息了。

是爺爺帶着自己從小到大,識字、讀書、學醫、去鎮子集市上購置物品。

爺爺的醫術極其高神,在鎮子中僅有的兩家醫館裡獨佔鰲頭。四周的百姓的一些小病小痛,絕大部分都來爺爺這裡就診。

但論及一些大的病症,爺爺卻從來不看。

星凌以前也很好奇,從他所瞭解的爺爺的醫術水平來看,爺爺是完全可以治療的許多大的病症的,但是爺爺卻再三拒絕。

這也使得,爺爺雖然口碑好,但舉凡有些大的病症,百姓們還是去附近縣城中問診。

故此,爺爺雖然口碑不錯,但卻並沒有傳的多遠。

現在想來,大概是爺爺不想名聲傳太遠,故而吸引妖物的注意力,所以才如此低調吧。

也正是因爲爺爺只看一些小的病症,使得收入並不算高,生活上並不是太寬裕,所以需要母親外出打工,補貼家用。

也是從自己記事起,母親就常年不在家裡,輾轉四周打工爲生。

在星凌的零碎記憶中,母親去昭源城做過紡織工,做了不到三年,辭職後在家中呆了一個夏天,而後在青陽鎮中開了家小飯館,但做了沒幾個月,因爲經營不善還是關掉了。

那大概都是四年以前的事情了。

四年前,也就是自己十一歲這年,母親去了較遠的福陵城中打工。

大概每隔兩三個月的時間,母親會回來一次,會從福陵城中帶些好吃的糖果和稀奇的玩物,呆上兩天左右再回去。

每次回來,母親看到自己時,臉上都帶着濃得化不開的笑意,會把她的左臉貼在自己右臉上。

這一瞬間的溫熱,星凌總是記得特別清楚。

母親說,她在福陵城中最大的酒館做女掌櫃,工錢很多,所以只要星凌喜歡的東西,都可以買來送給星凌。

星凌並不清楚母親到底在哪個酒館,只是牢記着‘福陵城中最大的酒館’這句話,朝着前方快速行走着。

幽暗的樹林中,急促的腳步聲如同雨點般穿向四周。

黑壓壓的人羣,沿着這條不算寬敞的樹林小路快速行進。

爲首的是一個身穿紅色大袍,背後刻着‘知府’二字的中年人。

知府的眉宇間原本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神采,此刻卻完全被着急和慌張掩蓋,涔涔汗水沿着額頭下來,緊蹙着眉頭,像是如臨大敵。

這知府步行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身後這些經過精良訓練的士兵,甚至都小跑起來,才能勉強追得上。

突然,知府停了下來。

後面士兵顯然沒預料到這一幕發生,依照慣性繼續向前,靠前的士兵撞在了知府的身上,後面的直接跌倒了。

奇怪的是,若干個士兵的體重加起來,怎麼也有近千斤重了,可是撞在知府身上,卻宛若無物。

“知府,這……”

爲首的士兵鍾厲站起來,拍着身上的灰塵滿是疑惑。

知府轉過頭,看着一旁的樹木羣,右頰肌肉抽搐,道:“在這。”

衆人聽聞,轉頭看去,在這過道旁邊,恰好是一條極深的溝壑。

幾個士兵跑近,縱身躍了進去。

沒過一會,只見這幾個士兵合力擡上一具屍體。

屍體看起來乾枯腐朽,似是死了許久。

袁魁靠近仔細看去,眼神中的恨意更濃。這就是白日時在廣場上受到自己一掌攻擊的老醫生張臻,另一個身份是畫魂師。

鍾厲看到,知府大人身體微微抽搐着,緊握的雙手,指甲嵌進了皮膚裡

“你們三個,把這個老傢伙帶回知府府,剩餘下的跟我繼續追!他應該還有個十幾歲的孩子還活着!”

袁魁聲如洪鐘。

連續兩天的跋涉,星凌站在了福陵城大門下。

這幾天吃的苦,幾乎比過去十幾年所吃的苦加起來還要多。

因爲身無分文,自己晚上只能睡在街邊路道,而睡在自己旁邊的,則是一些穿着破爛衣服的乞丐。

乞丐對於自己顯然也感到吃驚,可能他們還沒見過這麼年輕的‘乞丐’吧。

三天來,幾乎自己每閉上眼睛,爺爺的面孔就浮現在腦海中。

輾轉反側到深夜才睡着,好不容易陷入睡眠,沒多久就會再醒過來。

此刻,星凌看着前方大門處的車水馬龍,還有大門兩旁守着的士兵,猶豫起來。

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髒兮兮的泥土布滿全身,蓬亂的頭髮有小蟲子爬下來。

若是之前在青陽鎮,自己看到這般模樣的孩子,一定會忍不住施捨幾分錢財,或者給些食物吧。

只是,萬萬沒想到,只是幾天的變故,自己就淪落到這番田地。

在大門前的草叢中猶豫片刻,決心下來向前走去。

恰好,此刻城門下人羣密集,守城的士兵看到一些帶着包袱纔會盤查,而一些赤手空空的,則直接放行了。

星凌刻意擠在人羣中間,埋着頭一步步走着。

走到城門正下方,距離城內僅有幾步之遙時,星凌心中涌動起一股莫名的欣喜……。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領。

慌亂的星凌轉頭看去,只見右邊這個守衛,一臉嚴肅與猙獰地看着自己,吼道:“小兔崽子,鬼鬼祟祟的幹嘛!”

“啊……這……”

星凌大驚失色,口吃起來。

守衛見他這番模樣,握着星凌衣領的右手向前一推,像是推開了一條狗似的。

“臭要飯的,滾。”

聽到這嫌棄的聲音,星凌跌倒的身子爬起來,踉蹌地跑向一旁。

此刻自己的身體已經是虛弱至極,走起路來有氣無力,幾乎下一秒就要趴下來再也起不來了。

星凌忽然看到,在入城大路不遠處的一側,有片草垛堆積,急忙走了過去。

中午耀眼的陽光照射下來,虛弱的星凌躺在草垛上,頭痛欲裂,卻毫無睡意。

“叔叔,請問這福陵城中最大的酒館,是哪家啊?”一旁恰好有人經過,星凌趕緊抓住對方的衣角問道。

路人看了星凌一眼,甩開身子走了。

星凌低頭看看自己,襤褸的衣衫和遍體的傷口,的確像極了乞丐。

星凌竭盡全力地站起身子,繼續挨個每個路人詢問起來。

在此刻自己的心中,找到母親是唯一的目標,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活下來。

“知府,要不要通知其他城池的知府,聯手逮捕這個‘張星凌’?”

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護衛站在臺階下,雙手抱拳對袁魁說道。

袁魁背對着士兵,面朝牆壁,沉默着。

昨天,爲了追捕張臻的孫子,也就是張星凌那小子,足足勞累了一天,但最後只能無功而返。

袁魁一行人,追擊到了昭源城的邊緣,再往外就不屬於昭源城內了。

路上壓根沒找到張星凌留下的足跡,他應該不是按照正常小路離開的,至今還難以確認具體方向。

但是,以發現張臻屍體的地方爲出發點的話,只有四個城池是在附近、可能作爲逃跑目的地的。

四個城池分別是:歸陽,寶源,車天。福陵。

此刻,袁魁站在黑暗中屍體的一旁,沉默着。

“鍾厲……”

鍾厲擡頭看向知府。

“你們這十六個護衛,應該都在青陽鎮廣場上見過這個孩子吧?至少有些印象吧?”

“是,知府。”

“你們自行分爲四個隊伍,分別駐紮在這四個城池中,暗自尋找,切不可暴露身份。”

這回答顯然讓下面領隊的鐘厲,有些驚訝無解:“可是,這……”。

按照當下大唐的刑法,若犯人有可能逃亡到別的地方,只需要一張文書,把罪情和緣由寫清楚,然後申請跨城追捕,一般對方城池的知府都會通過。

可是這一次,明明是爲了追捕下毒害了兩千人的犯人,完全可以要求各個城池的知府協作追捕,爲何要隱姓埋名,暗自搜索?

“別問這麼多!”袁魁似乎意識到了鍾厲的猶豫,也不給對方疑問的機會,吼道:

“從即刻起,我任命你爲昭源城兵部總管,只需聽命與我,其他人任你差遣。若此事完成,則提拔你爲副知府,將來接替我的位置。”

鍾厲一聽,剛纔疑問立刻消失腦後,心潮澎湃。

鍾厲深知,自己是窮苦出身,依靠一身蠻力進入昭源城兵力部,如今有這麼一個提拔和機會,當然是萬分欣喜。

“是!”鍾厲朗聲迴應,立刻轉身對身後守衛吼道:

“爾等聽我命令,方纔知府所言,決不可透漏半分,否則格殺勿論!”

“是!”

身後這些守衛,似乎有些意識遲鈍。方纔還是平起平坐的守衛,忽然間就變爲‘總管’了。

“我們現在就去喬裝打扮,分批趕往四個城池,化身平頭百姓暗自尋找……”鍾厲的語氣高昂嚴厲,儼然是一位浩然凜氣的長官。

密室中的十六個護衛,按部就班全部退下。

袁魁站在臺階上,聽到最後一名護衛退去時,關閉石門的聲音,才緩緩轉過頭。

幽暗的燈火,一如既往地把

密室襯托得更加隱蔽黑暗。

他注視着旁邊張臻的身體。他被放在牆壁旁的石桌上,枯槁的面容毫無生色,宛如木柴。

“這麼多年啊,我找尋你們這些甘羅後人,找得好苦啊。沒想到你甘願自殺,也要保密,我算是領略到你們畫魂師一族的作風了……”

“但還好,你還有個孩子。”

“師父,那張星凌並非張臻的孩子……”

忽然,一聲妖豔震顫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音色裡滿是魅惑,久久迴盪在密室中。

僅從聲音判斷,就絕對是一個色傾天下的美人兒了。

袁魁轉過頭,看着突然出現的妖豔女子,嘴角微微上揚。

這並不是外人,而是自己多年前唯一收的徒弟,魑魅。

“魑魅,此話怎講?”袁魁語氣沉穩而驚訝。

“據我瞭解,這張星凌是張臻的孫子。而張臻的兒子,也就是張星凌的父親,在多年前已不見蹤影,生死不知。”

“哦?”

“但是,張星凌的母親趙燕,卻仍存活在這個世上……”魑魅詭異妖豔地笑着,好像已經看破了迷局。

“如此說來,張星凌可能去找他母親去了?他母親又在哪裡?”袁魁走下臺階,細聲詢問。

“我從青陽鎮鄰居那裡打聽,只知道是在福陵城中,具體做什麼,卻並不清楚……”

“好,哈哈……這就夠了。”

袁魁忽然又恢復了之前欣喜若狂的神態。

“方纔,我安排十六個護衛,分成四隊在四個城池中私下尋找。之所以不敢通知各個知府,大張旗鼓地尋找,就是怕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等被‘禁制’壓制着卻不敢施展法術,到時候只能任由畫魂師爲所欲爲了。”

袁魁轉過頭看着張臻的屍體,濃濃的笑意如同江水般,從眼睛裡釋放出來:

“只要我們暗自行動,不到最後逼不得已時,絕不動用法術。但只要動用法術之前,先把鍾厲等十幾個士兵先行殺掉,自然也就牽扯不出‘禁制’了。”

袁魁笑起來,彷彿一切都已經按照自己想象中進行了。

但在剛纔整個講話裡,魑魅則一直跪在地上,雙手抱拳,始終沉默。

袁魁看向魑魅,蹙眉思索着什麼,語氣驟變得低調安穩:

“魑魅,從我遇到你那天,教導你學習奪魂術,使你成爲奪魂師,到今天也一百年了吧?”

“嗯,徒兒記得很清楚。”

“嗯,百年了,我們盼得不就是此刻,能找尋到畫魂師一族,毀掉‘禁制令牌’,進而毀掉女媧的禁制,使得我們坐擁天下嗎?”

“如今勝利在望,徒兒也是歡喜異常啊,咯咯……”魑魅的笑聲宛若琴絃。

“以前徒兒有些任性,不聽師父命令,自學成奪魂術後在天下間四處遊蕩,也深深察覺到‘禁制’的厲害。”

“如今在這個關鍵節點,我得知師父查詢畫魂師有了下落,又匆忙回來。還請師父給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在捉拿張星凌的事情上,不勞師父動身,交給弟子就好。”

袁魁十分欣慰地點着頭,拍了拍魑魅肩頭。

“好,好,好啊,哈哈。有此覺悟,爲師當然高興。”

“不過,有一點囑咐給徒兒:千年前,甘羅吞下過長生之藥,成爲不死之身,雖然如今尋覓不到他的蹤影,世間也只是關於他後代子孫的傳說,但對於他依舊不可小藐,畢竟他是被女媧選中的人物,也不會完全放心把令牌交給後代保管,自己不再理會的……”

“甘羅已經死了。”

“什麼!”袁魁大驚。

“徒兒剛從陰曹地府轉了一圈。師父傳授我的奪魂術果然厲害,地府竟無人能奈我何,另外我從生死薄中看到,多年前甘羅已自殺。”

“爲何自殺?他不是服下了長生藥嗎?”

“‘禁制’從施展到現在,已有千年,力量已有減弱。甘羅爲了加強禁制力量,以自己性命爲代價加強了禁制力量,所以儘管服下長生藥,也抵擋不住自殺身亡。”

“哈哈……哈哈……,這麼說來,令牌應當在他的後代手中保管了,原來如此。”

袁魁笑得連身體都顫抖起來,聲音似乎已經刺破了厚厚的牆壁,傳達到昭源城的大街小巷上。

“好……好!魑魅你快去捉拿張星凌。事成之後,天下歸我所有,必會施捨你一方土地,也讓你逍遙自在。”

袁魁繼續笑着,宛如天下已經是自己的了。

魑魅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眼神看去有些像螳螂捕蟬時在後的黃雀。

“是,袁天罡大人。”

魑魅雙手抱拳,身子如煙火綻放般,‘砰’的一聲,消失無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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