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如同御花園的春花,每年這個時節,便是花房宮人最忙碌的時候,因爲要種出好看,耐看的花,除了花種要選優,主要還是人的呵護和培育,所以宮人們一刻也 不曾馬虎,逛着百花繚亂的御花園已有十四個寒暑,新的花骨朵還會接着盛開,如同這後宮的女人,舊的或成爲過去,或登高不勝寒,新的正當得意,一切都只爲了綿延子嗣,若說哪兒的花開得最好,江南自然當仁不讓。
但見那江花紅得似火,蘭草香得醉人,碧波隨鯉魚的擺尾輕漾,湖鏡與山影渾然天成爲一副美卷,美景滋養美人,不過奼紫嫣紅比不過一見如故,江南歌妓思卉的容貌神似已故的孝懿皇后,叫皇上過目不忘,每過一個縣都要問及思卉的情況,並遣了傳旨大臣帶着聖旨和幾箱銀元和珠寶賞賜前往揚州麗春院,姑娘們如往常一般站在門廊前迎客,當看到熙攘的人潮和自己的相好熟客被隨行的兩路帶刀侍衛戒嚴時,都惶恐地躲進樓裡,傳旨大臣闊步進樓,鴇母玉樗晃着富態的腰支,盈盈上前搖着手絹笑道:“呦,官爺好大的陣仗啊,可把奴家們都嚇壞了,可是奴家這麗春院出了什麼事?如今日子也不好過,大家都是世道所逼淪落至此,咱們雖不是什麼良家婦女,可做得也是正經買賣,官爺若是來查案便請自便,只是別嚇壞了奴家的客人。”傳旨大臣持着黃絹向玉樗剜了一眼,朗聲呵斥道:“大膽!見聖旨有如見到君上!爾等什麼身份!聖旨在此,休得無禮!”玉樗只得退下,剪紅和題花先跪下低眉莞爾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燕燕和思卉相視一眼,也帶着衆妓女齊齊跪下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玉樗見衆人都跪下,便也跪下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那大臣清了清嗓,纔打開聖旨,操着官腔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爾歌妓陳思卉才貌雙全,蕙質蘭心,但身陷風塵,今朕垂憐,特命陳思卉贖身,與朕隨駕,賜麗春院銀一千兩,綢緞十匹,欽此。”思卉驚愣,旁人都叩首接旨:“多謝皇上。”玉樗盯着箱子裡明晃晃的銀元,笑盈盈地扭上前跪接聖旨:“原來皇上看上了咱們家思卉,官老爺回去轉告皇上,說咱們思卉啊,也盼着皇上的寵幸呢!”
思卉跌坐在地,搖頭道:“不,不要,什麼人都可以,惟獨他們不行!”那大臣吊起嗓門高喊道:“難道你想抗旨?!”玉樗忙勸思卉:“思卉啊,難得皇上寵幸你,若以後你進宮成了貴妃,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用得着在媽媽這裡給那些臭男人彈琴賣唱嗎?”思卉猶豫,玉樗苦口婆心道:“其實媽媽我也不捨,但,君命如此,你我都沒辦法,他們是滿人,我們是漢人,只能聽命。聽話,思卉。”思卉看了看衆人,又看了看那趾高氣昂的傳旨官,盡力忍住眼裡的淚光,冷冷道:“你去轉告皇上,就說民女即刻,起、程。”她的字一頓一頓的,似不得以的雨滴,傳旨官堆笑着帶着人馬撤離,玉樗拿着聖旨勸思卉道:“思卉,我知道你不願意,可媽媽也沒有辦法啊,思卉,媽媽我…誒?思卉!思卉!”思卉甩開她,哭着跑回自己的廂房,燕燕在房門外敲門道:“思卉姐姐開門啊!我是燕燕!”思卉只是拍在案臺前哭:“你走吧,我誰也不想見!”燕燕去找玉樗,跪下道:“媽媽,既然姐姐不肯面聖,不如就讓我代替姐姐去吧!”玉樗扶燕燕起來,爲難道:“你們別急,容我再想想辦法。”
皇上的御駕此刻已將至江寧府,皇上拿出孝懿皇后生前的畫像,睹物思人時,馬車顛簸,魏珠正端着茶呈給皇上,忽然一個踉蹌,茶水灑在了畫像上,魏珠驚得魂飛魄散跪下連連求饒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不是有意的!”皇上把畫像收起,擦了擦臉頰的淚影,平復了心情道:“罷了,是道路顛簸之故,你起來吧。”魏珠揣測地看向皇上戰戰兢兢起身:“謝皇上。”皇上問道:“朕離宮這麼久,宮中一切可都安好?”魏珠邊收拾邊道:“回皇上,奴才打聽過,宮裡一切安好,太子殿下也把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皇上嘆道:“難爲他了。”滿都護貝勒在御前沿途開道,隊伍行至江寧,滿都護貝勒調頭駕馬到御前回道:“回稟皇上!我們已經到江寧府了!”小太監拉開車簾,皇上道:“朕知道了。”
思卉茶飯不思,只默默地梳妝打扮,玉樗吩咐小廝雜役把房門撞開,玉樗拿起桌上的簪子對準自己的喉嚨:“你若不答應,媽媽我死給你看!”思卉冷笑道:“難道我就值千兩?媽媽,除非我遇到真心待我的人,否則我不會贖身的,更不會去伺候狗皇帝!”玉樗的簪子扎得更狠道:“你要逼死媽媽嗎?!”思卉不屑道:“是你自己願意赴死,我可沒有逼你。”玉樗只得放下簪子,思卉跪下叩首道:“萬一事不成,思卉願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會連累麗春院。感謝媽媽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思卉,就此別過。”說罷,便拂袖而去。
小太監帶着馬車,在麗春院外左右爲難,周圍的看客對他指指點點,思卉打扮齊全,走了出來,小太監忙上前迎道:“奴才恭候陳姑娘多時了,請快些上車吧!”思卉依依不捨與麗春院衆人別過,坐進馬車裡,時不時打開車窗回頭望,麗春院再也不在視線裡,才正襟危坐,但見那袖中藏着匕首的把柄。
永和宮中長夜漫漫,我正繡着福袋,突然被針紮了一下,定常在忙放下手裡的福袋走上前來查看:“娘娘,讓嬪妾看看,要不要緊?”我微笑搖頭道:“本宮沒事。”定常在道:“說來也奇怪,嬪妾最近也渾身不自在,說不上來,反正很奇怪。”我思索着:“難道,又會發生什麼事呢?”對她道:“妹妹,咱們不去理它們,一切都會平安的。”定常在擔憂地看向我,點了點頭,芳茉上前剪着燭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