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一望無際的藍天之上,總是掛着陰霾的雲朵,彷彿隨時都要飄飄揚揚的下起雪來。新年的東宮只是多了些大紅的宮燈,看上去,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瓔珞覺得不能整日都在棠梨殿裡打擾太妃的清修,便請了旨意,回到東宮裡來。也許是太妃覺得,瓔珞整日呆在自己這裡,倒是與禦寒卿生疏不少,便答應了她的要求。
並且賞賜了瓔珞好些衣服首飾,隨着瓔珞一同回到東宮裡去。那些璨若星空的珠寶瓔珞卻並不十分在意的,均分成了多分交與李嬤嬤槿湖等人,下人們對此很是感激,也對瓔珞更加的上心與愛護。
是日,天朗氣清,瓔珞在李嬤嬤的陪伴下,獨坐在西子湖畔的水廊上品茶。
沒有風的冬天,看上去,煞是可愛,假山上仍舊堆着不少的積雪,隨着太陽的照射發出瑩瑩的光芒。徒自坐了許久,瓔珞只覺得腰背間有些痠痛了,便獨站起來,想要歇歇腳,散散步。
李嬤嬤起身,想要攙扶着瓔珞,卻被瓔珞拒絕,只覺得,自從懷孕之後,一切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禦寒卿幾次都來看望瓔珞,卻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在沒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之前,瓔珞總覺得無法面對他,或許是因爲時間久了,瓔珞竟也漸漸地習慣了。
總算是有太妃和肚子裡的孩子撐腰,那些不明就裡的下人們,卻也並不爲難瓔珞,倒是以禮相待。
許是雪後路面溼滑,瓔珞一個不留神,竟然從臺階上滑下去,引得李嬤嬤和過往的宮人們大呼不好。柔佳躲在遠處的角落裡看着瓔珞搖搖墜落,眼底升起一絲喜悅和不易察覺的不忍。
瓔珞跌落到地上,便昏睡過去,李嬤嬤忙差遣了人,去請宮裡的流年太醫。流年是老太醫的長子,老太醫告老還鄉之後,醫術精湛,想必有了他,事情也可以沒有那麼棘手。
瓔珞的臉色猶自蒼白無光,她靜靜地躺在牀榻之上,彷彿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如此的虛弱軟弱無力。流年本在棠梨殿中爲老太妃調養身子,聽到這個消息,忙急急的向這邊趕來,就連老太妃也坐不住,但出宮來並不十分安全,衆人極力勸說,纔打消了去看望瓔珞的主意。
流年一襲白色的素袍,身上有淡淡的草藥香味。瓔珞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卻發現他正在爲自己把脈。見到自己醒來,他的臉上突然露出喜悅的笑容,瓔珞被他的笑容怔了一下,她似乎從未見過這樣單純而明朗的笑容。
只見他轉身起來,雙手握拳,向着早已站在那裡的禦寒卿施禮,道:“回稟太子,太子妃福大命大,孩子,是保住了,只是太子妃的身體很是虛弱,要好生調養纔是。”
聽聞瓔珞的孩子並未流產,滿屋的人都情不自禁的露出喜悅的神色,只有一名眼生的宮女神色慌張的趁亂從房間裡溜出去。
流年的醫術果然
是極好的,只不消幾日的功夫,瓔珞便可以下牀了,他總是派人送來親自熬好的阿膠蓮子霜,很奇怪,這竟然很對瓔珞的口味,總是吃不下任何東西的瓔珞一口氣竟可以把一盅都吃完。
瓔珞坐在紫檀木的香案前,手裡握一本詩書,嘴裡猶自念着些什麼。李嬤嬤正奉了茶進來,看見瓔珞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便對她說道:“太子妃,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難道您還不肯醒悟嗎?”
她摒退了矗立一旁的幾名宮女,從旁邊拿出那日瓔珞所穿的流雲繡花錦緞的鞋子,上面的帶子,分明就有一根被割斷。瓔珞伸出纖纖的玉指,輕輕地拂過徑自躺在那裡的那雙殘破的繡花鞋,上面那被割斷的鞋帶格外的觸目驚心,瓔珞不由得心裡一驚。
她站起來,走到黃梨木雕刻着蝙蝠石榴紋路的窗櫺旁邊,眉角深深地皺起來。象徵着如意吉祥,多子多福的花紋,可是又有誰知道,在這滿屋子的吉祥背後,又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陰謀與廝殺呢。
瓔珞推開緊閉的窗戶,一股冷風斜斜的吹了進來,伴隨着細密的雪花。又下雪了,這個冬天,似乎潛伏了比往年更多的寒冷與陰霾。瓔珞心裡一緊,突然開始覺得,自己應該去應對一些事情了,就算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爲了自己在朝中的父親。
瓔珞忽然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抹恨意,對着李嬤嬤說道:“你去查一查這雙鞋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回來向我稟報。”
“是,女婢這就去。”李嬤嬤關了房門走出去。巨大的宮殿裡除了瓔珞便再無一人,外面是呼嘯而過的冷風,拍打着陳年的窗櫺,發出嗚嗚的聲響。仿若是有無數的聲音在呼喚着瓔珞那個飄搖的心靈。
不過幾日,李嬤嬤便來回稟瓔珞,鞋子的事情,有了眉目。說話間,李嬤嬤厲聲一喊,“出來吧。”一名眼生的宮女怯怯的從巨大的帳簾後面走出來,她的身子因爲恐懼而瑟瑟的發抖。瓔珞坐在牀榻之上,身旁擺一個炭火爐子,偶爾一絲火苗竄出來,帶着木炭,發出嗞嗞的聲音。
那名宮女見到瓔珞,已然被嚇得腿腳發軟,只是跪倒在地上,不住的說着:“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
瓔珞還是那副淡然的神色,許久才緩緩地轉過頭來,只用一支手指,變輕挑的擡起那宮女的下頜,宮女的頭被迫揚起,可是卻把那個不敢睜開眼睛。瓔珞看她,清秀的眉眼,輕薄的嘴脣,好一個清麗的美人,可是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讓瓔珞甚是生氣。
若是世上這般美好的人都是如此這般,那還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人再次去相信的?
“你可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於我?”瓔珞拿起手邊的鐵鉤子,輕輕地挑着那些團在一起的炭火,一股淡淡的煙霧冒出來,瓔珞不由得幾聲咳嗽,一旁的槿湖忙拿了茶水遞過來。
“我聽說,你的家中還有雙在的父母和兄弟?你難道就當真單純到,以爲她會替你保全家人的姓名嗎?”瓔珞抿了一口茶水,繼而說道。
“奴婢願意,奴婢什麼都願意說,只求太子妃饒過奴婢的家人。”那女婢聽到這話,已然沒了底氣,只想着將實話說出來,好保全自己與家人的姓名,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完全就是不諳世事的人一般,沒想竟被人利用,想來也甚是可憐的。
“那日,奴婢正好在浣花殿當差,柔佳小主知道奴婢第二天會在簇薇殿,便給了奴婢一定金子,只說是把這鞋子換到太子妃的櫥子裡去,便會讓我的家人從此享盡榮華,可是若是奴婢不答應,便會對奴婢的家人不利,奴婢只得答應,還請太子妃明察。”一番話過後,那宮女已然是泣不成聲,巨大的恐懼感迫使她不住的顫抖着。
瓔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助,但隨即轉化爲冷傲的神情,對李嬤嬤說,“把這宮女交給太子,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是非曲直,由他來定奪。”
李嬤嬤猶自猶豫一下,左右有些爲難,“只怕是……太子妃有所不知,太子娶柔佳,本就是政治聯姻,定國公在朝中自恃功高,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這樣可以牽制他,有自己的女兒在東宮,他也會有所忌憚,只怕是就算這件事情太子知道了,也不會對柔佳小主做什麼的。”
瓔珞聽到這話,微微一怔,雖然早就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可是如今真真的聽到別人告訴自己,還是覺得心裡很是惆悵。
瓔珞冷冷地站起來,對李嬤嬤說道:“沒關係,你只管對他這樣講便是,就算是他饒過柔佳,也沒有關係。”
李嬤嬤無奈,只得壓了那宮女下去。宮女嘶喊的救命聲彷彿還在耳邊迴盪,瓔珞腳下微微的顫了一下,竟有些站立不穩。槿湖忙上前扶着瓔珞,說道:“太子妃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斷不能爲了那些歹毒的小人氣壞自己。”
瓔珞重重的嘆了口氣,只覺得心裡的負擔壓得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了。
因爲瓔珞懷孕的關係,所以夏彥得到特許,可是多多到東宮中看望自己的女兒。但是每次都是以禮見面,倒是極客氣,瓔珞雖只記得他是誰,可是面對他這般冰冷的態度,也覺得兩人之間十分的生疏,也不好過問太多關於自己以前的事情。
冬日裡連綿下來幾日的大學,外面的積雪已經堆得很厚了,瓔珞見天氣不好,路又溼滑,便讓下人們下令不必夏彥來覲見了,也省下了突然的傷心。
不出瓔珞所料,禦寒卿果然將自己滑倒的這件事情壓下來,他非但沒有責怪柔佳,倒是對她百依百順,還賜了很多的東西,經過這件事情,瓔珞似乎更加明白,這東宮裡,假情假意早已是尋常,就連禦寒卿,瓔珞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對自己,真情,還是別有用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