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人還沒有回府, 那邊榮國府的靈棚已經從府門前搭到街上,前來奔喪的親戚竟有不少,被招待的有條不紊。
扶着哭成淚人的林黛玉, 薛寶釵心裡卻沒有多少傷感, 只因這事太過奇怪, 待看到薛蟠和薛母時, 她使身邊的香菱去叫薛蟠前來。
薛蟠看到哭得差點暈死過去的林黛玉, 忍不住埋怨薛寶釵:“妹妹明知林妹妹受不住,幹嘛還帶她來?”
薛寶釵也無心和他分辯這個,拉了他小聲問道:“榮國府何時去報的喪?”
“ 問這個做什麼?一大清早便有小廝等在門前, 我趕着送了老太太一程,老太太拉着鳳姐說了好大一會兒話, 不到半個時辰, 老太太便仙去了。”
薛蟠講得很有條理, 薛寶釵聽得分明,看林黛玉哭得厲害, 湊到她耳邊說道:“林妹妹,如今只哭可不行,你不覺着老太太這事透着蹊蹺嗎?”
一番話說得林黛玉止了哭,睜大淚眼望着她:“哪裡蹊蹺?還能有人害了外祖母不成?”
薛寶釵悄悄地拉着她從側門進了榮國府,邊走邊說道:“今日是探春出嫁之日, 寶玉沒來送行, 這會守靈的人也不見他在, 賈蘭和賈環都在, 璉二哥出去外頭招呼人, 獨不見寶玉,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我們去瞧瞧!”
引着林黛玉不往賈母身上想,兩人相攜來到怡紅院,茜雪和麝月在門口貓着,看到兩人來了,竟轉身就往屋裡跑。
林黛玉三步並做兩步趕上去叫到:“你們兩個丫頭跑什麼,寶玉在何處?”
薛寶釵和林黛玉還沒進裡間,就被襲人堵着了,襲人淚光點點道:“兩位姑娘來得不巧,寶玉昨個把脖子上戴的玉丟了,如今竟呆呆傻傻,剛吃了藥睡下了。”
林黛玉眉頭緊蹙,眼裡全是濃濃的擔憂,輕聲問道:“哪個給開的藥,說是什麼病了嗎?吃了幾幅藥了,可有好轉?”
襲人一一答了,仍堵在門口沒有讓兩人進去的意思。
薛寶釵上前拉住襲人的手,柔聲說道:“上次來有諸多的誤會,沒曾想老太太竟這麼去了,我心裡也委實難受,你且與我說說,寶玉在何處丟了玉,如今府上忙着老太太的事,估計騰不出人手,我派人早點尋到,寶玉也能早好過一日。”
林黛玉側身往裡走,襲人想要阻止,只是薛寶釵緊緊拉住她不鬆開,她一時竟掙脫不開,看着薛寶釵略豐腴的身材,忘了去追林黛玉。
“襲人姐姐爲何這般看着我?可是我今日衣服穿得哪裡不對,臨時從渡品趕來,還未來得及換衣裳。”薛寶釵笑吟吟地望着襲人扯閒篇。
聽到裡間傳來寶玉的呼痛聲,兩人顧不得說話,急忙進了裡間。
卻見賈寶玉坐在牀上面色紅潤一臉羞愧,林黛玉恨恨地看着他淚落如珠。
待看到薛寶釵進來,林黛玉再也忍不住撲到她懷裡痛哭道:“他這個混人,外祖母歸天他竟然說他害怕不敢見,躲進屋裡悶頭睡大覺,還扯謊誆騙人。外祖母一向疼他疼的緊,屍骨未寒便遭他如此對待……”
說到後面,已經嗚咽不成句。
薛寶釵也沒想到是這個情況,她之前還陰謀論了一番,沒想到賈寶玉只是懦弱不堪,逃避現實而已,早知如此,她定不會拉林妹妹走這一遭。
誰知賈寶玉從牀上下來“撲通”跪在了地上,伏地痛哭:“林妹妹,我對不起老祖宗,更對不起你,我沒用,我明明知道他們給老祖宗用了虎狼之藥,讓她強撐着送走了探春,我卻不敢反對,反倒覺得也沒什麼不對。”
襲人嚇得魂不守舍,上前去堵賈寶玉的嘴叫道:“我的爺,你混說什麼,老太太是壽限到了,活到她那等歲數,是老壽星呢!”
“你閉嘴!”林黛玉眼中含淚,冷冷地盯着地上的賈寶玉問,“他們是誰?告訴我他們是誰?”
薛寶釵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以賈母的情況拖到探春防開不成問題,爲何要用虎狼之藥?
賈寶玉含淚搖頭,咬緊牙關不說,氣得林黛玉決絕道:“好,你護着他們,是不是在你心裡外祖母已經死了,所以怎麼死的都不重要了?寶玉,我當真錯看了你,白等了你一場。”
賈寶玉聞言大震,伸手拉住她的裙襬:“林妹妹,什麼白等了我一場?”
林黛玉後退一步,失望地看着他:“我以爲我的心你知道,你的心我也知道,今天才發現我錯了。”
說完,便拉着薛寶釵離開了。
賈寶玉“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了地上,襲人急忙叫人把他扶到牀上,哭道:“爺,你和林姑娘說了肺腑之言,她卻覺得你做得還不夠,不若棄了這段心意吧。”
賈寶玉怔怔地看着帳子頂流淚,搖了搖頭:“不,我只要林妹妹,只要她……”
襲人狠狠地嘆了口氣,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這是迷了心竅,魔症了啊。
林黛玉出了怡紅院,身子便搖搖晃晃站立不穩,靠在薛寶釵的身上淚流不止。
薛寶釵嘆了口氣,用帕子給她擦淚道:“我早說過,如今哭老太太的多了去,老太太不差你這點眼淚,她生前也是真心疼你,若是知道你哭成這樣,怕九泉之下難安心。”
“他們的心怎麼能那麼狠,外祖母爲一家人操碎了心,末了卻這樣走了,讓人怎麼不寒心?”林黛玉強忍不住眼底的淚,恨恨地說道。
薛寶釵又勸道:“這事寶玉知曉,想必知道的人不在少數,一問便知,等喪事過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能放過一個惡人。”
兩人走着走着不知走到哪裡去了,繞過一處假山,聽到一男二女在說話。
“敢問這位姑娘是哪家姑娘,若是弔唁怕是走錯路了吧。”
薛蟠的聲音傳入耳中,讓薛寶釵不由皺眉,他怎麼在這等偏僻之地,不應該在前院幫璉二哥嗎?
對面突然傳來薛寶釵熟悉的女聲:“你是哪家的少爺,姑奶奶我看你不錯,我嫁你如何?”
薛寶釵如遭雷擊,也不管林黛玉了,直接衝出去擋在薛蟠面前,雙眼血紅的看着那名豔麗女子嚴詞拒絕道:“不行!我不會同意我哥哥娶你!”
豔麗女子見好事被攪,豔麗的臉上隱有怒氣:“你兄長的婚事還得你母親說了算,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天天和那些貴人不清不楚的,以爲自己是個角兒了嗎?”
豔麗女子說話太刻薄了,薛蟋直接冷了臉道:“妹妹說不同意我自然不會娶。還有什麼不清不楚,這位姑娘說話還是事先想好再說吧。”
林黛玉挑眉道:“哪裡來的破落戶,開口閉口就把嫁人掛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恨嫁。”
“我是夏家的獨女夏金桂,和薛家一樣都是掛在戶部行商,這京都方圓百里的桂花樹都是我們家的,你們用桂花做的頭油、點心,宮裡進貢的都是我們夏家的,夏薛兩家成了親家有什麼不好,這天下底下的錢還不都是我們一家賺!”
夏金桂大言不慚地說道,看着薛蟠眼珠骨碌碌地轉,沒等薛蟠回話,她便上前把袖子伸到薛蟠面前嬌笑道:“你看我這全身用的都是那些人送的,你聞聞香還是不香?”
薛蟠伸手將她推開,臉色已經黑了,因爲夏薛兩家有很多生意往來,往日也聽人提起過夏家獨女嬌慣的很,性格不好相處,今日見了沒想到竟是行爲無狀、舉止輕浮之人。
他忍怒道:“夏姑娘,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這樣未免太不知禮了。”
哪知夏金貴根本不聽這些,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輕輕的身子蹭啊蹭地嬌聲道:“人家就是看上你了,我們門當戶對,你娶了我,夏家的生意都是你的。好人,不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讓你母親明天去我家提親,我下月,不,這月十五就嫁過去。”
薛寶釵用力地拉開兩人,冷斥道:“癡心妄想,絕無可能,娶誰也不會娶你!”
林黛玉看着夏金桂也是一臉嫌惡,別過臉似乎瞧了會髒自己的眼一樣。
“我認得你!你是薛寶釵,那是林黛玉,什麼京都雙株,才貌雙全,我看是一個肥婆,一個病殃子,你們少管閒事,我夏金桂想做的事還沒有做不到的!”
薛蟠被她的話氣得發抖,大聲吼道:“你給本大爺滾!本大爺娶從良妓也不會娶你這樣的潑婦!我妹妹和林妹妹也是你能埋汰的!大爺我從來不打女人,如果你再不走,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誰知夏金桂根本不怕,反而用手去推薛蟠,張狂地笑道:“你打啊,不打是狗熊!告訴你不娶也得娶,不然你就等着你們的生意破敗吧!”
聽到最後一句,薛蟠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雙目怒火熊熊:“你這個事理不明的潑婦!”
“啪!啪!”
夏金桂捂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薛寶釵,她怎麼敢對自己動手,她難道不怕夏家斷了生意往來嗎?
夏金桂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等委屈,只有她打罵別人的份兒,沒人敢和她動手,薛寶釵竟然打了她兩個耳光。
於是,她反應過來後,發瘋似的撲過去想要去扯薛寶釵的頭髮,嘴裡罵道:“你這個賤人,居然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