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珠玉二人亦是天不見亮便已早起,匆匆進了些稀粥,便領着隨從登車前往順天府貢院。此次考試的日程安排與鄉試類似,惟有那考試內容較鄉試難上了許多。第一場考《四書》三道、《經義》四道,第二場考論一道,判五道,詔、誥、表、內科一道,第三場考經史時務策五道。由此此次考試即便是賈珠亦是窩在號筒中寫得昏天黑地,事先將稿紙備了一摞,草擬之後再謄寫在試卷之上。
這九日賈珠已不知自己是如何度過的,總歸便是持續不斷地寫,腹空之後便隨意吃些糕點茶水,困頓之時便趴在案上睡一會兒,醒來之後又繼續答卷。考場之上人人俱是狼狽不堪,便連煦玉這般前番考試提前完卷窩於號筒之內百無聊賴、品茶吃點心之人此番出場之後均是神思恍惚、身形不穩,行走之時尚且還靠賈珠攙扶。
此番下場不同於以往,二人均不敢怠慢了,十六日一下場便一道回了林府,先將各自草稿交與應麟檢視。應麟先閱了煦玉的草卷,連連微笑頷首,道是這般完卷,若非遇上那實在荒疏的房師,玉兒此番中個會元亦非僥倖之事。
隨後又檢視賈珠的草卷,然此番卻是眉頭微蹙,面有疑慮。
一旁賈珠見狀則打趣地問道:“先生,珠兒此番可還有望中個貢士呢?珠兒只求能參加下月的殿試便可。”
應麟則答:“此卷在爲師看來倒是頗具奇氣、自有主張,只是篇幅略短了些,一問不過四百來字。若是遇那思維活絡、別具一格的房師,便是進了前三亦並非甚稀奇之事;然若是遇到那迂腐之人,此番便是落第,便也不算抱屈,畢竟科場之上惟論文。”
隨後煦玉亦拾起賈珠的稿捲來看,閱畢說道:“我明瞭先生之意,亦虧得珠兒能做出如此之文,果真是與衆不同、見識高遠。”
賈珠聞言聳聳肩對曰:“珠兒自知無玉哥那般文才,此番下場得失自有天定,珠兒聽天由命罷了。”
之後林府爲珠玉二人備了一桌清淡的小菜,二人此番俱是疲憊不堪,草草地吃了飯便只管窩上牀榻睡到自然醒。而此次會試在十七那日便會放榜,二十二日還有複試,遂賈珠便也暫歇在林府,待複試過後再回去賈府。而賈珠從這日中午睡到十七那日起身,精神便也恢復了大半。而待他起身之後卻見煦玉仍睡得很熟,全然一副不願醒來的模樣,賈珠見狀仍是將他死扯活拽地拉起來吃了些東西,他仍是一副困頓不堪之狀。
到了十七那日,禮部放榜,更差人前往各處士子居住之地報喜。此番林府首先接到報喜,彼時煦玉與賈珠正於應麟處商議複試之事,便見吟詩亟亟地奔進小院喊道:“咱少爺大喜啦,中了第一名會元!”
屋內衆人一聽無不歡欣鼓舞,應麟忙又喚住吟詩道:“可報了珠兒中的是多少名?”
吟詩則答:“回先生,此番這報喜的是專程來咱府報少爺的,報珠大爺的怕是報到榮府去了!”
應麟聞言點頭以示知曉。隨後小院中一行人忙一道趕到林府前院,只見此番林縉將報喜的迎入了林海外書房中,林海正看着手中報喜的條子,面上是喜不自勝,只見上面寫的是“鼎甲第一名,會元,林煦玉,年十五歲,順天府舉人”。由此是確定無疑了,周遭家人見了皆是喜不自禁。報喜的人恭賀幾句便討要賞錢,通常情況下是賞十兩銀子,此番因了林海高興,命林縉取了二十兩賞了報喜的人,報喜的接過賞錢之後歡天喜地地打躬作揖。隨後只聽林海又道:“快將賈府珠大爺的也報了來,還有重賞。”報喜的便去了。
隨後賈珠便忙喚了鄭文回去賈府打聽報喜的可有到家,又聽聞榜已經放了,遂又命潤筆前往貢院看榜,不多時潤筆歸來,面帶難色地對賈珠道此番賈珠倒是中了貢士,然卻是三十名。聞罷潤筆之言,煦玉率先立起身來道句:“不可能!珠兒怎會才三十名?!你確定可是看清楚了?”
潤筆則答:“此事至關重要,小的哪敢大意了,看榜的人多,小的擠了許久方纔擠到人羣前面,反覆看了幾遍,連姓名、籍貫都看了,是三十。”
隨後鄭文亦回來了,道曰報喜的報到府裡亦是三十名,衆人聞罷均默不作聲,尚未想出合適的言語寬慰賈珠,不料卻聽其說道:“無事,這不過是杏榜罷了,二十二日有複試,下月還有殿試,此番無論名次,能參加殿試便成,此種情況我亦曾料到過的……”
衆人見賈珠自己倒看得很開,便也放下心來,勉勵他二人之後好生準備複試與殿試即可。
而此番爲何煦玉中了會元而賈珠僅是三十名呢?話說此次會試的大總裁即座師正是東閣大學士謝鉞以及禮部尚書孫家鼐,而這謝鉞正是侯孝華的祖父。而煦玉的房師即閱卷人正是鴻臚寺少卿侯孝華而賈珠的房師乃國子監祭酒李守中。
話說孝華本便是眼高於頂、目無下塵之人,然此番見了煦玉硃卷,到底爲其卷所折服,道是“《五經》通明,策對平允加之策滿千言、文采斐然”,遂將該卷與了座師薦了頭名。而謝鉞見狀還未細察墨卷,便笑着打趣道:“難得啊,還有能令華兒賞識之卷,過去多少頭名被華兒親手駁落了下來……”而待兩位總裁檢視之後,倒也均認同了該卷得頭名。而隨後待孝華填榜之時拆對硃卷與墨卷,見頭名這人正是煦玉,憶起當初在北靜王府見過該人,不禁皺了皺眉頭,心下只道是未想該少年還有些本事,倒真期待此人殿試的發揮了。
而另一邊賈珠的硃卷本在李守中手中,守中欲將之薦了鼎甲,道曰頭名有人,二三名亦可。然此番待孫家鼐閱過賈珠硃卷之後卻覺該卷雖有些才調與見地,然策論篇幅較他人都短,又略遜於文采,遂認爲入鼎甲不妥,只點了三十名,其他人亦無甚理由反駁,便也依了。待李守中拆對墨卷填榜之時,方纔知曉此乃賈珠的試卷,心下倒是很爲賈珠惋惜了一番。然亦道賈珠這等才調,殿試之時必有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