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二玉出生,雖說此二事爲二府衆人平添了多少樂事,可謂數不勝數,然於賈珠而言倒也並未有太大影響。只因如今賈珠下場之期臨近,且平日又添了練劍習武、強身健體之事,便也愈發忙碌,亦是無暇他顧。
話說之前賈珠將打絡子一事託付與元春,元春並未花去多少時日便已將絡子打好,隨後便將掛好絡子的劍穗一併交與賈珠。賈珠一見便知這絡子是花去了不少心思的,看來元春是深諳此事的重要性,所打絡子較他人而言更爲簡潔大氣,賈珠甚爲滿意,只待次日進學便攜着前往林府,親手送與則謹。
彼時則謹正於書房之中與應麟一道,待賈珠將劍穗遞與座上則謹,嬉笑說道:“此物雖不甚稀奇貴重,惟表弟子孝敬師父的一點心意,還望師父笑納”。則謹接過,與應麟一同打量此瓊瑤玉連環,俱是讚歎不已,皆誇賈珠有心。賈珠又將此絡子出自元春之手一事告知與二人,道是元春亦曾前來先生跟前求教琴藝,算先生半個弟子,如今元春出力,亦算弟子的心意。二人聽罷更爲欣喜。則謹忙不迭往靜室中取了霄練來,親手將劍穗懸在了劍首之上,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賈珠見了心下暗自歡喜,心道此番自己這禮物選得倒也恰到好處。
而因了賈珠與則謹之情本便不薄,兼了賈珠所贈之物又甚合則謹心意,由此則謹在傳授賈珠劍術之時便也分外盡心竭力。話說賈珠本非武學奇才,且天生體弱,正如則謹當初所言學劍“成不了大器”。然賈珠倒也並未希欲成爲武林高手,不過希欲能強身健體。而此番亦虧了則謹精心指導,加之賈珠平素勤學苦練之故,倒是將長劍舞得有模有樣,自保足矣。最大益處便是極大地增強了己我體質,再不若從前那般瘦弱乏力、精力不濟。而聞說賈珠練劍,煦玉曾笑稱若是此番賈珠文舉不中,倒可轉而嘗試一番武舉。
另一邊,卻說千霰本跟隨在賈珠身邊做了跟班,早先因賈珠習劍之故,亦曾作爲陪練一道練過幾回,後爲則謹發覺具有不凡的騎射天賦。因千霰幼年家貧,曾於當地豪紳家中放羊,圈羊之時需扔石塊以畫定邊界,趕羊入圈。長此以往,千霰對於遠程目標練就了過人的眼力與判斷力,由此極適騎射。思及於此,應麟有一舊識,官至從三品遊擊,名嚴辰者,此番正賦閒在家。經由應麟介紹,賈珠便令千霰跟從嚴辰之子一道於嚴府之中習學演練,權作嚴公子的陪練。經過一段時日的學習,千霰果不負衆望地成爲騎射高手,此乃後話。
這一年賈珠年滿十三歲,正值朝廷科考之年。應麟自謂煦玉與賈珠此番下場已準備萬全,今次科考正可前往一試。卻說在此之前,他兄弟二人應試之事尚且出了不小的波折。珠玉二人打算下場這一年,林海已官至正三品翰林院掌院學士,按例則需經理科考一事。而若如往年那般任了房官座師,則煦玉與賈珠則因了親緣之故均需迴避,惟待下次開考。所幸今年年初之時林海又再度擢升至正二品蘭臺寺大夫,不再經理科考一事,遂珠玉二人得以下場,只待今年六月的院試。
此回院試下場還是賈珠穿越進此世之後第一次參加科考,若說不會緊張絕無可能。直隸省學政常駐通州,遂此番珠玉二人需前往通州考試。之前家人已在通州賃了房舍,以便珠玉二人下場期間暫居此處。煦玉先從林府前來榮府,與賈珠一道前往通州。出發前夜,闔府衆人俱是緊張萬分,賈母處早早地便與他兄弟二人用完了晚膳,隨後賈母又細細囑咐了他二人一陣,方纔放他二人回房歇息。之後二人又爲賈政召喚去了書房吩咐,此番還未待賈政說上兩句,便聞見家人來報寧府敬老爺來訪,賈政三人一併迎了出去。
話說賈敬作爲寧榮二府現存唯一科考舉士之人,此番聞說後輩下場在即,便也專程前來勉勵一番。先是稱讚珠玉二人的志向,隨後又追憶一番自己當初下場的經歷,又將場上所需注意事項與他二人講解一回,他二人聽罷,俱是留心記下。如此說了有半個多時辰,賈敬便也告辭了,賈政三人謝過,又一併將他送至榮府門口登車。之後賈政亦未多言,便放了珠玉二人回內院早些歇下。而另一邊,賈珠下場的吃食用品則由王夫人親自領着冷荷迎荷一道收拾了幾遍,反覆檢視,唯恐有甚遺忘之物。賈珠自己又檢視了一遍。吃食之中小吃糕點居多,整整裝了兩大捧盒。
之後衆丫鬟便伺候珠玉二人洗漱,早早打發了他二人睡下。此番躺在榻上,他二人均因興奮而難以入眠。其中煦玉是因了躊躇滿志,早早地便於應麟林海跟前許下宏願曰此番定要奪得前三甲,因而只待下場大展身手。躺在賈珠身邊便止不住地絮叨:“珠兒,我真盼着此番已是身在考場了……若說這多年以來苦志螢窗、埋頭雪案,不過旨在日後能瀛洲奪錦、雁塔題名……”
賈珠聞罷則斜睨着煦玉對曰:“拜託,大少爺你自小金窩銀屋中長大,萬人伺候着讀書,何時體驗過所謂‘雪案螢窗’?”
然一旁煦玉則聽而不聞,自顧自地說道:“雖說科名不足貴,然古今名人學士卻無不從科名而起,便連祖父、父親亦是科舉出生。據聞當年老爺御街誇官,引來世人競相瞻仰探花郎的風采,真真令人豔羨……由此可知‘必須砍得蟾宮桂,始信人間玉斧長’實爲真理……”
“……”
煦玉又道:“珠兒你可知曉?此番我於老爺先生跟前取諾,明年殿試定奪鼎甲前三,便是欲如當年老爺一般……而兩日後的童生試不過小試牛刀,我是早已心急難耐!”
賈珠聞罷對曰:“玉哥,你當真那般有把握?據聞每屆院試均有數千人蔘加,何況這裡又是京師所在,你便不怕抑或其中有較你更勝之人?”
煦玉則道:“有甚可憂懼的?雖有數千人蔘加,然據聞能完卷之人不過少數。你我二人在此之前早已演練過多次,便是先生亦贊你我通過院試不在話下,惟不過是不知取在多少名罷了……”
賈珠聞言不答,心知煦玉年輕氣盛,又是嘯傲忘形、輕狂絕俗之性。想來如他那般才高八斗、胸羅鬥宿之人,區區院試,想必亦不在話下。遂賈珠聽罷煦玉之言亦不去駁他,待他一人於一旁意氣風發,只自顧自想着心事。而煦玉興奮了半晌,卻不見賈珠搭理,頓感無趣,一腔的熱忱便也冷了大半,隨後便悶悶不樂地徑自睡了。
賈珠見煦玉睡着,便爲他攏了攏棉被,自己卻始終無甚睡意。倒並非因了煦玉那般躍躍欲試的興奮之情,卻是因了心下緊張難安,心情始終無法平靜。此番躺於榻上,沒了煦玉從旁絮叨,他的腦中竟前所未有地浮現出了許多過去的場景,包括前世經歷的諸多考試。他本以爲自己穿越到此世之後,前世的記憶便也隨之消失殆盡,未想它們不過是蟄伏在自己靈魂的每個罅隙裡,被自己帶到了這裡,共同構成了自己賴以生存下去的智慧與勇氣。念及於此,原來自己前世到底亦算是身經百戰。既如此,兩日後的院試又何足爲懼?果真便如煦玉所言那般,不過是小試一場,旨在取得鄉試資格罷了,若此等小考亦無通過的信心,那之後的鄉試、會試、殿試便也無甚希望了。念及於此,賈珠便覺心下大定,再無憂懼恓惶之感。遂暗自定了一番心神,摒除腦中雜念,側身摟過一旁睡熟的煦玉的身體沉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