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院試過後需待到六月底方纔發放科考成績,而無論是賈珠抑或是煦玉都不甚擔心,不過照舊溫書,應麟每日間或出些經義、論判、時務策與他們作答。終於在月底之時府院發榜,賈林二府均是遣了家人前去看榜,家人回來後報曰此番煦玉中了頭等第一而賈珠則是二等第一,總之是均能參加八月的鄉試。此試於賈珠而言不過是資格考試,由此取得如此成績亦是無可無不可;而煦玉拔得頭籌,林府自是闔府慶祝了一番,尚且擇了一日在府中大擺筵席,亦邀請賈府老爺太太們前往赴宴,便是連賈母亦是樂顛顛地坐車去了一趟。
而另一邊,便在賈珠因準備八月鄉試而專心溫書之時,榮府內院之中亦悄然發生着變化。彼時大房李夫人已日益病入沉痾,終日只能躺於榻上將養,無法起身,請了多少大夫太醫診視吃藥均不見效。後來賈赦還煩請賈珠親往林府請應麟前來一視,不想應麟前來不過略略把了一脈,惟留下一句“油盡燈枯、命數已盡,已半隻腳踏進黃泉,可備後事”便揚長而去。
彼時王家傳來消息曰王家次子王子騰剛升遷了京營節度使,正可謂權勢滔天、氣焰極盛。孃家升遷連帶着王夫人長臉,在賈家衆媳婦之間竟是無人能及,加之此番李夫人病重,榮府管家之職便也正式全部移至王夫人手中,便連倉庫鑰匙亦交與王夫人。
而賈赦亦知一旦李氏登腿去了,自己房內無正室,便也意味着自己這房在榮府內院無話語權。又因正室去後男子需守喪一年,一年之內他無法續娶,遂便暗地裡打算待李氏去了便將迎春之母扶正,正巧迎春之母乃是貴妾,又有一女,比之賈政房裡因誕下探春而由通房丫頭升爲妾室的趙姨娘的出身強了百倍。未想如意算盤打得倒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這迎春之母亦是身子欠佳,在李夫人去後不多久便也撒手人寰。由此賈赦再無他法,惟待一年喪期過後再行商議續娶一事。
而亦因了賈赦房內無正妻,迎春是早隨了賈母一道吃住。而賈母見賈赦作爲老子卻不管賈璉的事,亦不敦促兒子讀書,因了二房這邊又有個哥哥成器,便令賈璉跟着賈珠一起進學。無奈賈珠此番下場在即,尚且無法分心料理賈璉之事,加之大房從前本爲賈玫請了西席,遂便令賈璉先行跟隨那一房的西席讀書,只道是待自己忙完科考一事之後再行處理賈璉之事。而王夫人則因大房長子夭折而這次子是斷不會礙了自己這方長子的利益,指不定今後還能成爲自己抑或賈珠的助力,遂亦將賈璉接到自己那處好吃好喝地相待,此舉更能討了賈母的好,可謂一石二鳥。自此賈璉便也漸漸地偏向二房一邊了。|
話說這王夫人在榮府之中亦算低眉順眼地苦熬多年方纔謀得這內院管家一職,如今大權到手,便也止不住於府中安插人手、網絡人脈,將大房那邊的人漸漸地除了個乾淨。而王家一族在京城的房子不多,族中之人大多留在金陵。此番次子王子騰昇遷,自是從此留在京城任職,反將長子王子塍比了下去。彼時王子塍已有一子王仁一女王熙鳳,因了王子騰在京任職居住,王子塍一家便惟有返回金陵原籍。在舉家回鄉之時,榮府二房作爲至親自是前往送行,彼時賈政領着賈珠前往,一直將王子塍一家送至城外驛站方還。而王家女眷亦親來賈府向老太太王夫人辭行,彼時尚攜了年紀與賈璉一般大小的王熙鳳一道前來。卻說幼時的王熙鳳便已生得模樣清秀標緻,柳眉含春帶媚、鳳眼露威有情,加之王家又將之自小假充男兒教養,養得是言談爽利、伶俐萬分,賈母見了心下便喜愛了十分。王夫人於一旁見了賈母面上神色,心中漸漸便有了主意,自知賈珠的婚姻已是無望,然好歹賈璉此番還在自己手中,只待賈璉王熙鳳二人長至足歲,大可將鳳姐兒指給了賈璉,如此自己便又添一助力。
與此同時,賈赦因李夫人去世,內宅中更失了管束,彼時雖自在家守喪,然不過是藉此高臥家中,與一干姬妾胡搞廝混,便連日常每日需前往賈母跟前的晨昏定省都不過是敷衍了事。賈母將此看在眼裡,心中只越發對長子不滿。遂尋了一時機將賈赦叫至跟前曰:“如今你既新喪,自是精神不濟,便也懶怠守在我跟前聽候的。不若將咱府裡東邊花園隔一地兒出來,單獨圍成一個院子,令你搬入了那處,獨自寄託哀思可好?”賈赦聞言自是正合他意,然到底面上要依禮推託一番,於是便灑淚飲泣着對曰:“母親如此說可令兒子怎生是好?如今竟因舊人一去而疏忽了在母親跟前盡孝?是兒子之過啊!如今要離了母親跟前,可叫兒子如何全這天倫?……”聲淚俱下地說了半晌,自認爲全了禮,便期期艾艾地退下了。隨後回了自家那屋便忙命人前往修整小院,和榮府隔開之後自己將如何行止便更是無人能管了。待小院建好,便將自家一屋子姬妾等一併挪了進去,從此更是不理世事。而賈璉因了在此之前賈赦一房無正室而被賈母暫且交與王夫人教養,便也並未隨着賈赦一併挪進小院,依舊隨賈母住在榮府。而因了王夫人此番已是榮府管家,總理內宅事務,遂待賈赦一房搬出榮府,賈政並王夫人便隨後搬入了榮府正院榮禧堂。
而念及如今自己三個兒女俱養在賈母身邊,王夫人心下很不是滋味。彼時賈珠年事漸長,王夫人心下自是不願賈母再將賈珠束在自己身邊,便暗地裡命人將外間小院收拾出來專供賈珠讀書居住。隨後擇了一時日趁着賈母高興,便將欲賈珠挪出賈母院遷入外書房一事告知與賈母,道曰“到底孩子大了,老太太處孩子本多,珠哥兒若仍擠在那處,老太太到底麻煩一些。何況若是哥兒中了舉,需得出門應酬,有了一間單獨的小院,出入待客倒也方便一些”。卻說賈母自來便疼愛賈珠,從小便養在自家跟前,目視着長大,此番忽地便要從自己身邊挪出去,王夫人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徑自爲賈珠安排好去處,心下便大爲不悅。然王夫人之言亦是在理,賈母不悅面上亦不好表露,嘆了口氣,便也惟有鬱郁然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