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賈珠接到調任令後不久, 五皇子便命府中家人前往一干名士府中邀請諸人騎馬出城踏青,賈珠煦玉亦在受邀之列。因此番乃是外出郊遊,諸人可自行攜了吃食前往。
彼時煦玉仍爲應麟勒令每日裡食齋啖素, 由此賈珠便特意命家人熬了幾樣精緻小粥裝在雕漆雙頭牡丹花小圓盒裡, 又備了幾樣素菜點心盛在大漆攢心捧盒中, 還順帶攜了茶爐砂罐行竈, 便以烹茶熱粥。煦玉向來不諳庖廚之事, 然見罷賈珠之舉,倒也深贊賈珠有心。
次日,衆人於城門處會合。此番受邀前來之人不少, 領頭之人自是五皇子,除卻珠玉二人, 餘下便是南安王炎煜、北靜王水溶, 平原侯之孫蔣子寧以及侯孝華柳菥二人並各自家人隨從。此番珠玉二人騎馬前往, 惟攜了鄭文、林士簡騎了跟班馬,潤筆與執扇二人駕車, 車上備有所需之物。在途中與炎煜等人相遇,彼此道了契闊、敘了寒溫。隨後便一道行至城門,只見五皇子正騎馬立於城門之下,衆人忙不迭下馬行禮。
五皇子於馬上頷首,隨後便轉向賈珠笑道:“賈公子如今乃是本王兵部之人, 可有那走馬上任、效忠其主之心?”
賈珠聞言自是不敢怠慢了, 忙躬身長揖答道:“尚書大人在上, 受下官一拜。如今只待吏部調任文書派下, 下官便即刻上任。”
五皇子見狀擺手對曰:“何必如此正經肅然, 無趣得很。今日只爲出遊,不談公事。本王許你不拘那上下之別, 放開暢懷一回。”
賈珠聽罷面上雖是應下,然心內則暗忖曰“有您老這一頂頭上司在旁,令人如何能夠暢懷。”
隨後只見水溶踱了過來詢問五皇子曰:“殿下,今日怎不見欽思?他若在京,如何會錯過殿下之事?”
五皇子答:“欽思之師來信,他於三日前匆匆出京探望去了。”
半刻過後,諸人齊備,惟缺侯柳二人。只聽五皇子笑曰:“此番本王倒也明瞭他二人來遲之故。”
衆人聞言尚還不解,未待將疑問宣之於口,便望見侯柳二人同乘一騎,柳菥在前孝華在後,緩步慢行地往了城門這處行來。衆人見狀皆是瞭然於胸,柳三少爺體弱不諳騎技,只得擇了二人並乘一騎之法,遂方纔姍姍來遲。
待他二人行至衆人跟前,柳菥尚且得意洋洋地說道:“因了在下之故,累及諸位久等,在下愧怍萬分。只此番到底乃是殿下有令,在下亦少不得出席,然因了不諳騎技,不得已依此權宜之計,方纔耽誤了。”語氣中卻毫無愧怍之意。
衆人聽罷自是道句無妨。
五皇子又道:“此番若非因了珣玉文清你二人染恙不得出門,本王此次出遊亦無需延誤至此時了。少了你二人自會少了許多樂趣,遂只得待你二人大愈,方纔定下此次出行時日。”
他二人聞言亦是依禮致歉一回。
隨後一行人出發,慢行出城。期間探討了一番朝中新近的職務升遷諸事。水溶新任了正一品掌鑾儀衛事大臣之職,不能時時在府,靜王府裡慣常的名士集會飲宴之事因了公務自是較前些年少了;炎煜入職刑部,任了刑部侍郎;子寧在吏部補了缺,任了主事,部裡添了公事,近日亦是難得瞧見其身影;孝華調任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卸了鴻臚寺之職又轉任侍講,專任十六皇子的經學師傅,這十六皇子正是當今聖上的胞弟;煦玉升任正詹事,補了孝華的缺,兼任南書房行走。衆人議畢,只嘆賈珠煦玉並孝華三人曾均任職翰林,如今卻已是分道揚鑣,賈珠入職兵部,孝華轉遷督察院,惟有煦玉尚留任翰林院。
又聽蔣子寧戲謔開口道:“在下最近在吏部聞說了一件趣事,正是這二位才子之事。話說他二人不是冤家不聚頭,禮部組織翰林諸人纂修《四朝國史》,二位才子正巧同屬十一位編纂官之一。不料卻因他二人意見不合、相持不下,致使纂修工作無法繼續。最終只得由禮部尚書亦是作爲總裁官的孫大人出面,道是他二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將他二人分開編纂不同的籍冊,他二人方纔罷了。”
水溶從旁聞言大笑曰:“小王說你二人便不能各自相讓一步,不那般針尖對麥芒的?”
一旁的煦玉孝華聽罷面上不答,然賈珠卻分明感受到他二人未道出之言皆是“不能”,亦只得無奈搖首。
此番因了五皇子尚武,遂便領着衆人先行前往夕照寺燒香祭拜,寺中供奉關帝。夕照寺內多植古鬆,五皇子從住持手中接香,親自向關二爺叩首跪拜。從夕照寺出來,已至午正,五皇子念及此處臨近柳家家廟何仙閣,決定就近前往何仙閣用了午膳。柳菥隨即遣了一家人先行騎馬飛奔前往通報,令住持備好屋子伺候。
卻說此番衆人知曉乃是野外踏青,就地用餐,皆是有備而來。待一行人來到何仙閣,卻是並未令何仙閣僧人備齋,亦未令其在大堂中鋪設桌案。只一道前往廟宇後院的竹林中,命閣中僧人鋪設此處,衆人席地而坐,隨後便取出各自所攜食物。
待周遭衆人見賈珠命人將茶爐行竈等物搬了進來之時,先是好奇開口詢問此乃何物,賈珠則道若只是取水沖泡明前,自是不若自己動手烹茶來得地道,遂專程攜了行竈前來。此外,行竈亦可作熱粥溫酒之用,避免食用生冷而積食。
聽罷這話,衆人俱是連聲稱讚賈珠考慮周到,一旁的蔣子寧則蹙眉佯裝嚴肅地說道:“鴻儀,素日珣玉與你一道之時,可有贊過你‘很賢惠’?”
賈珠聞言動作一滯,隨後放下手中的捧盒,擡首似笑非笑地盯着子寧片晌,直盯得子寧毛骨悚然,方纔開口對曰:“他說過。”隨後又補充一句,“子安兄,欽思可有說過你的口才酷肖他?”
子寧聞言摸不着頭腦,反問道:“此言何意?”
五皇子聽罷大笑說道:“哈哈哈,欽思慣常是貧嘴賤舌的,這鴻儀分明便是譏諷你那嘴跟了欽思一般!”
子寧聞言苦笑。
賈珠則從旁假作正經地道句:“殿下說笑了,欽思分明便是繡口錦心,在下何嘗是譏諷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