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賈珠將攜來的食盒逐個打開, 只見幾個雕漆雙頭小圓盒中盛的是幾樣精緻小粥,另外的幾個攢花捧盒中裝的則是幾樣素食點心。衆人見狀笑問:“你二人怎的吃起齋來了?”
賈珠則答:“這亦是無法,大少爺正趕上連日裡身子不好, 遂府中先生有令, 他如今惟有吃齋調養, 身子方能好轉。”
又轉而探視其餘諸人帶來的食盒, 只見侯柳二人跟珠玉二人不謀而合, 攜了些清淡少葷的小菜並了一壺提前沏好的君山銀針。除此之外的其餘諸人皆攜了酒來:五皇子攜了杜康,水溶攜了花雕,炎煜攜了汾酒, 惟蔣子寧攜了葡萄酒,自謂曰惟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方能盡顯武人本色。另外便是各府裡的特色菜品, 皆是葷羶居少, 正宜小酌。
只不料孝華見賈珠這處有行竈, 偏偏來了興致,欲大展身手一番, 親手烹茶。命閣中僧人就近往從山上打來山泉,又從廚房中取來幾塊焰炭,下面加入自帶的生炭,不多時便燃燒起來。賈珠則因此事本乃自己之職,如今卻被代替, 正閒得百無聊賴。待眼光掃過一旁的葡萄酒之時, 忽地心生一計, 見身旁放着新打來的泉水, 便命廚房尋來冰塊跺碎了, 將幾個檸檬榨成汁。隨後賈珠取出自帶的玻璃杯,將蔣子寧帶來的白葡萄酒往杯中注入半杯, 再手持玻璃瓶輕輕在搖勻,只見酒液澄亮純澈,心下很是滿意,贊曰“好酒”。又往杯中注入少許山泉,只見酒液在杯中翻滾,泉水下沉進而酒水合二爲一。再將之前榨好的檸檬汁注入,添以少許蔗糖水,最後加入少量碎冰。調製完畢,又將玻璃杯整個浸入冰桶中冰起來,一面說道:“若是有蘇打便再好不過了,此番材料有限,只得將就了。”
周遭衆人見狀嘖嘖稱奇,紛紛詢問此乃何意。賈珠隨意道句:“在下喜好調酒,尤其是那洋酒,不調製一番飲用則難免單調。今日偶生興致,見子安攜了葡萄酒來,忍不住便調製了一番。雕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
半日過後,賈珠方纔將冰桶中的玻璃杯取出,注了些在小杯中率先品嚐了一番,說道:“果然,沒有蘇打水,勁道不足啊。”
隨後賈珠便舉着杯子湊在那蔣子寧跟前打趣逗引道:“子安兄可敢做第一個嘗試此物之人?”見子寧伸手欲接過杯子,又補充一句道,“飲下後可是會腸穿肚爛的哦~”
子寧聞言,知曉此乃賈珠的玩笑之言,訕笑兩聲對曰:“此等古怪之物,鴻儀便哄與我喝,若是那好的,只怕早已巴巴地送至珣玉跟前了。”
賈珠聽罷瞥了身旁的煦玉一眼,只見煦玉面無表情,一手舉着茶碗,輕晃慢搖那半碗茶湯。賈珠隨即轉向子寧拉下臉來,佯裝生氣地說道:“好無禮之言,恁的不識擡舉,端的說這些。此酒若非是浸過冰的不可拿與他喝,哪還能輪上了子安兄?”說着便舉着杯子轉向水溶道,“王爺可欲品嚐一番?”
水溶正待接過,不料一旁的五皇子忽地伸手接過道句:“本王試試,便是鳩酒見血封喉,本王亦是無所畏懼。”言畢未待賈珠水溶反應過來,便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一旁炎煜見他二人愣在當場好不尷尬,忙開口湊趣打那圓場:“殿下好歹留下一點子與我們品鮮罷,方纔我們亦是從旁見了鴻儀調製,心下很是好奇……”
五皇子聞言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笑曰:“這酒看似這般毫無章法地混合一氣,然這口感竟也奇異不壞。有甘冽、有酸甜、有清涼,酒味略淡,若有似無……”
賈珠聽罷這話笑道:“不愧是殿下,當真眼力過人。下回我若再因機緣得了那西洋的葡萄酒,定命人送往在座諸位府上!”
衆人盡皆叫好,道曰“一言爲定”。
隨後只聽蔣子寧轉而談起他事:“昨日刑部出了一事,諸位可有耳聞?正是那牛繼宗的清客卜成興與相公春喜因了宿暗娼,被坊官拿住一股腦兒地送交刑部去了。”說到這裡轉向一旁的炎煜說道,“刑部正屬王爺治下,王爺定然知曉。”
衆人一聽皆大感意外,均轉向一旁的炎煜欲探聽詳情,不料卻聞其說道:“昨日部裡的確新押來幾人,只小王尚還不知詳情。”
蔣子寧則述道:“我亦是聞聽吏部的官員說的,我那同僚有一表兄乃是坊官,這事正是他聽那坊官表兄說的,此事在刑部傳得沸沸揚揚……”
一旁的水溶聽罷插言道:“小王記得那春喜乃是忠順王府的戲子。”
子寧對曰:“不錯,那春喜從前是十齡班的戲子,在忠順王府唱戲之時被世子瞧上了,遂收入王府中唱戲。只這春喜有些手腳不乾不淨,被王府管事的覺察後上報與王爺知曉,王爺便將那春喜逐出了王府。正值那卜成興賭錢大賺了一筆,拿錢捐了一個從九品的官兒,素昔又頗喜聽戲唱曲兒的,便在城外買了房子包養了那春喜。昨日,那卜成興在春喜家裡邀請了忠順王府的一名清客叫黃多聞的喝酒,命那春喜作陪,欲藉機跟忠順王府之人套近乎。期間黃多聞叫來一個名映兒的粉頭來陪酒,一行人喝得盡興,直鬧到二更也不清靜。正喝得醉醺醺的,便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那卜成興前去應門,見正是那坊官,素日跟那卜成興同臺聽戲的,有一番交情。那卜成興見來到的是熟人,亦不提防,便邀那坊官進屋一道吃酒。那坊官進來一瞧,只見男女圍着桌子坐了一桌,便也不肯坐下。那卜成興見狀還欲跟那坊官玩笑,卻見那坊官原是領着幾個兵役值勤查夜的,正巧逮着那卜成興在家喝酒,將之作了宿娼處理,便也不念情面,說是‘如今上頭查得緊,便是督察老爺坐這裡也要捉的,要公事公辦’,不顧三七二十一將卜成興、黃多聞、春喜並了那映兒一道鎖了押往衙裡……”
水溶聽到此處笑道:“這查夜一事向來歸了巡捕營管着,怎的忽然查得嚴實了?”說着轉向身側的五皇子問道,“不會是因了之前殿下下令監查戒嚴之故罷?”
五皇子對曰:“近來本王的確爲加強城中治安而遣人督察,加派了人手巡城,只不料卻是抓獲的這等雜魚……”
炎煜聞言望着五皇子問道:“不日前小王聞知殿下下令戒嚴,只不知所爲何事,難不成是因北方胡虜之事?……”
五皇子頷首:“不錯。”
炎煜見狀露出一副瞭然之狀,神情頗爲意味深長。倏忽間衆人中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他二人亦並未繼續深談此事。周遭衆人皆知此乃軍機要務,亦識趣地聽而不聞、閉口不言。
一旁孝華則就方纔子寧所言之事問道:“那四人被坊官拿住,刑部欲如何處置?那黃多聞又是忠順王府之人,王爺可是知曉此事?”
子寧聽罷乾咳一聲對曰:“黃多聞哪裡敢令王爺知曉,只得遣了手邊一個心腹家人拿着一千兩銀子尋了衙裡的吏目做了一套假供:把自己跟了那卜成興的名姓改了,又說自己等人被春喜留下吃飯,那映兒是春喜出嫁了的姐姐,來京裡瞧弟弟來的,遂並無晝夜宿娼、男女混雜之事。然好不容易將假供遞上,偏生遇見殿下派來的督察長官,那長官聞說查夜的吏目有徇私舞弊、貪贓枉法做假供將人放了的,不敢怠慢了,便將那供狀遞交了刑部,將幾人關在刑部大牢,欲將一干人審實了再行處置。只是若罪名坐實了,那卜成興新捐的功名怕也就此革了……”
衆人聞言方纔恍然大悟,水溶轉向一旁炎煜玩笑道:“仁兄乃是刑部侍郎,此番可是忠順王爺跟前之人犯了事,侍郎大人提審之時當是如何是好?”
炎煜則一本正經地答曰:“殿下派來的巡城長官尚且是鐵面無私,小王少不得亦需秉公執法了。”
五皇子聽罷但笑不語,周遭衆人亦是賠笑一陣。隨後衆人就地用了午膳,隨後前往各處散淡一回,便三三兩兩各自分開行動。孝華柳菥命閣中僧人備了靜室作休息之處,前往歇下了。何仙閣住持則將五皇子請入自己靜室清談論道,水溶炎煜蔣子寧則在後堂品茗對弈,剩下的珠玉二人因此番是頭回來到何仙閣,便在閣中閒逛以打發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