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王夫人處自是收到了從金陵薛家寄來的信件,又有王子騰夫婦遣來的兩個媳婦來說話的。雙方自是商議薛家進京之事。卻說之前賈珠巧計令林家辭了賈雨村,雨村未能在林府謀得館職, 遂只得前往別處。倒也在揚州求得了一職, 因坐館別家, 遂自是沒有後來又巧遇冷子興之事。後雖亦見了朝廷起復舊員的邸報, 然苦於此間無門路可走, 囊中又欠缺進京的路資,遂亦無法可行,只得仍舊留於該處坐館。
另一邊, 杜世銘隨了林家兄妹來京,本便是爲參加次年二月的會試。此番待大年之後不久, 會試便至。因了身側守着煦玉這一才子可引以爲師, 林府又有應麟可請教奉詢, 遂此番下場是極爲順遂,會試點了第二十名, 得以順利參加下月的殿試,最終殿試點了二甲十五名。煦玉只覺排名尚低,然世銘本人已是心滿意足、喜不自勝,去信往了家鄉揚州道喜,便連林海亦收到拜謝之信。隨後世銘便也喜滋滋地等待地被點入翰林見習。
此番他道是自己既考取了功名, 亦算是有官職之人, 便也不好再依附於林府居住, 欲解館自行在外尋了房子。不料因了熙玉自小便是跟從了世銘讀書習學, 心下對這先生是極爲依賴。遂聞說先生欲解館, 便也萬般難捨難分。加之應麟近年來因上了年紀,只覺精力不濟, 前些年爲教導培養珠玉二人已是耗去太多心力,遂現下難以再行授徒。若是再行對外聘請西席,怕是萬人俱入不了煦玉之眼,亦是件煩難之事。思及於此,應麟與賈珠一致認同不若便將這杜世銘留於林府之中,令他當值閒暇之餘前來教授熙玉便是。況且杜世銘家人俱在揚州,髮妻在家侍奉老母,京中惟他一人。如今煦玉常常攜了黛玉前往榮府居住,府中便惟有應麟則謹並了熙玉居住,到底冷清了些,加上一人亦可聊解寂寞。
煦玉聞罷倒是無可無不可,未將此事擱在心上。而這杜世銘聞言倒是感激萬分,欣然留下。而熙玉自是欣喜若狂,只道是這杜先生爲人最是親切藹然的,不若自家大哥哥那般嚴苛,背誦一篇《中庸》便是連註解錯了均要捱上一頓掌笞。只道是自家大哥哥往了那椅上一坐,較老爺還嚴厲肅然,徑直閉了眼,根本無需對照任何書本便知曉自己有無錯處,常常背書背得熙哥兒直哭。某一次被寶玉撞見了熙玉跪在煦玉跟前背書的樣子,嚇得寶玉十日不敢前往吟風賞月齋,心下只暗自慶幸自家大哥哥不是那般嚴厲。賈珠私下裡勸過煦玉數回,亦是不見其效,只得罷了。
卻說薛蟠打死馮淵之事雖被告上了應天府,鬧得是滿城風雨,奈何知府大人深諳“護官符”的道理,遂任憑了那馮家如何上告,告了一年至今,這知府仍是不敢接管了這案子。由此這薛家仍是可以高枕無憂,此番待寶釵到了待選年紀,全家便也攜了那買來的丫鬟香菱大搖大擺地進了京。
隨後又聞母舅王子騰昇遷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薛蟠心下更是暗喜。只道是此番入京,沒有嫡親母舅轄制,正可隨心所欲。而他母親自是知曉其心思,便道不若先行投奔了親戚家,之後再慢慢收拾了自家房屋亦不遲。薛蟠又道此番舅舅升遷了出去,家中自是忙亂,此番闔家前往,不正是沒眼色的事。他母親則對曰不能前往舅舅家還有姨爹家可去。且姨娘曾多番邀請他們前往,姐妹二人分別多年,不可不廝守一陣。母子二人商議一番,薛蟠自知拗不過,遂只得領了全家奔榮府來。
薛家於路上兜兜轉轉不記時日,數月後方才進京,王夫人聞知自是欣喜非常,忙地領着衆子媳迎接。隨後又引着面見賈母,待闔府廝見畢,又治席接風。此番薛蟠自是由賈珠領着拜見賈政,再與賈璉一道領着拜見賈赦賈敬賈珍等。而此番薛蟠見賈珠雖面上和善,觀來一派斯文,然實則不好說話的樣子,心裡直打鼓,只道是這兄弟今後怕是不好相與。隨後不及王夫人開口挽留自家妹妹一行人,賈政便已率先命人來對王夫人道欲留了姨太太一行人在榮府梨香院住下,除此之外賈母亦有此意。而姨太太心下自是希欲能尋一處將兒子拘束得緊些,便也樂得應承下來。而薛蟠雖於此住下,奈何此番賈府一族族長仍是賈敬,素日嚴肅,令他頗爲忌憚;二則榮府這邊頭上的姨父不管俗務,然姨表兄弟賈珠卻又是正經人,素昔除卻上了翰院當值或是外出管事,便是與了那同在榮府中作客的林煦玉出雙入對,與了自己亦不大來往;三則賈府族中的紈絝子弟此番皆因有人轄制,賈珍礙於有父在上,不敢恣肆妄爲;賈璉亦因了手邊管着府裡幾處生意,無暇分身與了薛蟠常往來。由此薛蟠待於賈府的時日裡倒也並不安穩盡興,遂這挪出榮府另居一處之念便也從未放棄過。此番且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