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回 攤牌

賈赦這幾日過得挺不是滋味,他實在被老兒子一句“你們不一樣”打擊到了。偏偏剛封了親王,又要進宮謝恩,又要宴請那些登門道賀的親友,讓他忙了個不亦樂乎。

等把一干人等都伺候好了,他才發現老兒子幾天都沒理過他了,連他忘了練功都不管不問。這讓他心裡一忽悠,別是已經被宇文小騙子拐跑了吧不行,他得趕緊看看去

出了榮禧堂直奔那座小院子,遠遠看見假山上坐着的那個身影,賈赦纔算把心放肚子裡。三兩步來到老兒子跟前,微仰着腦袋問道:“蟲蟲,你這幾天都沒督促我練功呢。”這話聽起來,簡直不能更要求上進了。

“修煉全靠自覺,我如今能看着你,難道還能看着你一輩子不成”賈琮睜開眼睛,表情淡淡地注視着傻爹。怎麼辦,他越來越有一種養了個兒子的錯覺了。

“有什麼不能的,你比我小肯定能比我活得長久,有空就看着唄。”赦大老爺一點不覺自己的話有啥不對勁兒,更是沒有什麼當爹的自覺,理直氣壯地要求被他老兒子看護。

賈琮嘆了口氣,他真得很想敲一敲這傻貨的腦殼,可看着他那雙閃爍着近似孺慕光芒的眼睛,仙君大人可恥地發現他竟然心軟地覺得下不去手。

“我乃是修士,世外之人,這紅塵並非久留之地。如今不過是塵緣未了,終有一日要重回世外的。到那時,你難道還能指望我”賈琮還是覺得手癢,既然不捨得敲,那乾脆揉兩把好了。

赦大老爺兩眼迷茫,顯然還弄不清修士、世外、紅塵什麼的。不過,他很快就聯想到什麼,一蹦三丈高地道:“蟲蟲,你不要你老子了,要去當和尚不成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一連三個不行充分表達了大老爺的強烈反對之情。

他家老兒子正風華正茂的,怎麼就產生了出家的念頭。定然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加以引誘的,奶奶的誰這麼不幹人事兒啊蟲蟲,快告訴你老子,是誰攛掇你的,你老子一定不打死他

“胡說什麼,我並非佛修,出什麼家。”賈琮沒好氣地斥了一聲,他對那羣光着頭的佛修向來沒有好感,“總之,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尋個僻靜的地方修煉,爭取早日恢復修爲。這裡,並非我的歸處,且那一天也不會太遠。”

“我,我不管,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是你爹,你得管我,不能扔下。”赦大老爺其實聽不太明白老兒子的話,或者他潛意識裡就不想弄明白,賭着氣開始耍賴。

在開口之前,賈琮其實是有一瞬間猶豫的,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略一沉吟,便決定將奪舍琮哥兒之事和盤托出。

“這具身體的確是你兒子琮哥兒的,不過我卻並不是琮哥兒。”說罷,他便靜靜地看着賈赦,等待着傻爹的反應。

赦大老爺並沒有什麼被天打雷劈一樣的劇烈反應,只是好半晌都僵着一張臉,跟又被定了身一樣。過了良久,纔好像是又被按了重啓鍵,僵着兩隻手捂住耳朵,轉個身要走,“哼宇文家的小騙子果然不是好的,看把蟲蟲都帶歪成什麼樣了,老子找他算賬去。”

賈琮聞言不由失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小魔崽子真是躺着也中槍。他擡手輕輕一指,想要裝傻逃避現實的傻爹就又悲催地被定住了。

此時此刻,赦大老爺心中是內牛滿面的,他只是回去向靜靜而已,老兒子怎麼又這樣對他

“本君乃是仙界琮仙君,當年因故肉身隕落,只餘些許殘魂在此間遊蕩。琮哥兒四歲時瀕死,本君便奪舍了他的身體,藉以轉世重修。”賈琮從假山上下來,踱步來到傻爹面前,不理會他一副不想聽的表情,緩緩說起當年之事。

“不過你放心,因那孩子與我有緣,我已將他的魂魄封印,只等我修爲足夠,材料集齊之後,便會爲他重塑肉身,好好還你一個兒子的。”說到這裡,賈琮覺得事情已經說完,便將傻爹的定身解開。

赦大老爺愣愣怔怔地抱着頭蹲下,好一會兒才悶着頭問道:“好好好的,說這個幹嘛你不是還頂着琮哥兒的身子,跟我怎麼就沒關係了”一想到自己其實跟蟲蟲毫無關係,大老爺頓感心如死灰,真是想去死一死看看。

對於賈琮的話,赦大老爺是相信的,雖然奪舍、重生什麼的很匪夷所思。一則他沒那麼多懷疑精神,二則賈琮向來都表現得很神奇,讓他有種不得不信的感覺。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釋他家蟲蟲的不凡之處。

況且,仙界的仙君吶,聽起來就十分碉堡,比他太上皇乾爹都厲害許多的樣子

賈琮皺眉了,神情一冷道:“關心這個做什麼,你就不問問琮哥兒會不會當爹枉費當初琮哥兒到最後還對你念念不忘。若知你如此,本君就不該如此費心護着你。”那孩子纔是你親老兒子呢直到他去了,竟然都不問一句,太沒良心了

這幾年來,他一直都在爲把傻爹調教成爲好爹而努力,現在看來成果似乎十分失敗

“老子就是不會當爹,就沒人教過我這個”讓賈琮沒想到的是,傻爹忽然就脾氣爆發了。只見他從地上蹦起來,打了雞血似的在院子裡瘋走,邊走嘴裡還不停地嚷嚷。

“老子從小兒就是跟着奶奶長大的,五歲之前就沒見過爹,連娘見得都不多。奶奶去了之後,我在這家就是個外人,不求見就見不着爹。他嫌棄我被奶奶養成紈絝了,根本就不屑於教我。他就沒聽過子不教,父之過,就這還整天自詡儒將呢,呸”

“我小時候生病,爹重來都沒看過一眼,連娘也不過是問一聲,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長大,那我的兒子就得跟我一樣兒。誰讓他爹沒人教,是個不會當爹的呢我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也從來沒有爹給我出頭,受傷了自己忍着,受辱了自己受着,老子容易麼我”

“好好不容易後來有個人願意教我,願意護着我,願意給我出頭到頭來,人家根本看的根本不是我,全衝着我兒子的份上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越說,赦大老爺越覺得委屈,眼眶憋得通紅,好懸沒抱頭痛哭一場。

其實,他也不是不問琮哥兒,不過是還沒顧上罷了。然後,就又被深深打擊了小小的心靈,受到了幾乎不可能痊癒的心靈創傷。

當然,那只是幾乎不可能而已

“所以說,你其實是把本君當成爹來看的。”賈琮問這話的時候表情很詭異,並且使用了陳述的語氣。仙君大人在仙界的時候,不說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吧,手上可也沒少沾血。這怎麼一到凡間,竟成了人追求父愛的對象了呢

賈琮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探究的目光盯着面紅耳赤的傻爹呃,不,也許該說是傻兒子纔對。他老人家雖然過了一萬四千多歲,可從來這沒當過爹啊。就算是他親手養大的小魔崽子,對他也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態吧

剛剛降格爲傻兒子的赦大老爺,現在已經從滿腹的悲憤中清醒過來,終於意識到自己都幹了什麼蠢事。怎麼就把心裡話都掏出來了呢,多難爲情,多丟人,多不好意思啊啊啊

當爹的下意識把兒子當成爹,可以撒嬌,可是耍賴,可以依靠什麼的,這種事在心裡想想就是了,怎麼可以都說出來

“性情偏激,眼界不寬,心胸不廣”賈琮對他追悔莫及、羞憤谷欠死的表情視而不見,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你還真是欠啊從現在開始,每天修煉六個時辰,少一刻鐘便打十記板子,本君會親自動手,定然會讓你谷欠仙谷欠死的,放心吧”

仙君大人這話說得冷颼颼的,偏偏赦大老爺就吃這一套,心裡比大夏天吃冰還舒坦。蟲蟲還是在意他的,這不還要親手揍他嘛不過,蟲蟲揍人一定會累着的,他還是老實一點好了,既能不累着蟲蟲,又能保重自己的屁股。

這心理,怎一個變態了得

此時過後,賈琮心中了卻一樁心事,修爲瓶頸有所鬆動。於是,出遊的行動便推遲了。這一推,就推到了年前。

賈元春的省親別院緊趕慢趕,終於在初入臘月的時候修成了。也許是因爲資金和地方都比較緊張,這座省親別院比起別的妃嬪們的,稍嫌寒酸一些。賈母和賈政夫妻對此都不太滿意,不過這已經是他們東拼西湊起來的了,實在沒有能力做得更好。

不過即便是這樣,賈母的私房都少了大半,剩下一些貴重的擺設,也擺過去充門面了。王夫人雖沒出多少私房,卻沒少從她妹妹手裡挖銀子,若不是薛寶釵暗中攔着,薛家都能被她掏空一半。

園子修好了,宮裡的旨意也請了下來,今上恩准賈元春正月十五元宵節那日歸省。同時從宮裡傳出來的,還有賢德妃的一句話,聽聞琮堂弟不凡,她那日要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