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先生突然道:“此劍隨了我,卻教我無一日安寧!”
蘇冊道:“那是什麼緣故!”
鐵劍先生道:“救了楚青顏之後,我一心研習劍法,門中事物悉數交於我的大徒弟,就是那人面獸心的陳祖智。他當時也得我的歡心,老夫瞎了眼啊!竟被他謙謙的外表給矇住了雙眼,我見他侍我唯謹,又極有天賦,就把生平所學盡數傳於他。也是我那二徒弟劉萬寧資質愚魯,不是習武之才,我纔對陳祖智殷切有加,只盼他能將我所學發揚光大。是以我閉關之所我都沒告訴他,是怕他有所分心,不能領悟我劍法的要義。這些俗事只好有勞我那二徒弟了!”
蘇冊心想,鐵劍先生一片好心,到頭來卻落的如此悽慘的下場,不過好人終有好報,若然當時他不是怕那陳祖智練功分心,將此事委於他辦,恐怕這裡就不是個秘密了。那他的處境可就不大妙了。
鐵劍先生繼續說道:“可惜我那二徒弟受我之累,以致慘死於陳祖智的劍下。他練武雖然不成,可爲人忠實厚道。人有其長,必有其短。那是一個月圓之夜,我正在庭園賞月,我那二徒弟走了過來。他一下跪在我的面前,我吃了一驚,說道:‘萬寧,怎麼了?’他擡起頭來,我見他滿眼淚水,更是不解。我扶他起來,他卻依然跪在那裡。我說道:‘到底怎麼了?’他哭着說道:‘師父、您就讓我多跪一會吧!弟子怕以後沒機會了。’他說着更是哭的厲害了。我說道:‘出了什麼事?’他才說道:‘前幾日弟子收到家信,家父讓弟子回去完婚,弟子不肖,不能再伺候你老人家了!弟子隨師父習武已滿十年,這十年裡,師父待我視同己出,將所知絕學盡數傳於我,毫無保留!然弟子愚鈍只能領會其之一二,不是師之過,是弟子實在與武無緣啊!弟子已想過了,家父年邁,無力耕種,弟子既然不是習武之才,那就回家過平靜的生活吧!是以今日特來告知師父,弟子以後在難侍候你老人家了!’”
“我聽了也有些難過,只聽他又說道:‘弟子這幾日沒敢告知師父,怕您老人家難過。那天我接到家書,一刻未停,找了輛雞公車,往您老人家閉關之處運送了一些必備之物,夠您老人家十數年的用度了。’我見他如此忠厚仁義,心裡更是難過。”
說到這裡,鐵劍先生大口地喘氣,喉嚨動了動,似乎又要咳嗽,但終沒咳嗽出來,深陷的眼中卻是流出幾滴老淚。
蘇冊道:“前輩有弟子如此,也是幸事啊!”
鐵劍先生嘆了口氣道:“是啊……!我當時就對他說:‘傻孩子,你要娶媳婦是好事啊!哭什麼哭啊?’他說:‘師父,可是弟子以後難侍左右,是以心裡難過。’我把他扶起來,他又說道:‘師父,溶洞潮寒,你要小心那些糧食受潮,還有就是睡覺的時候,記得把火滅了,當心煙氣傷人!’”
“那一刻我就覺得他不是我的徒弟更像是我的兒子,他在囑咐我如何如何,唉……多年來這些瑣事都是他替我辦理,他要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他家苦寒,就說到:‘萬寧,你隨爲師這麼多年,我這做師父的沒能盡到責任啊!你就要大喜了,師父沒有什麼送給你,內室裡那些金銀你隨便拿一些吧!’我那徒弟更是哭的厲害了,哭了一陣,他突然說道:師父,你要當心大師兄!’我問道:‘你大師兄怎麼了?’他說道:‘你不在的時候,大師兄頤指氣使,儼然他就是我鐵劍門的掌門人。那次松鶴派的劉川籍到訪,送來金子兩百兩,要向我們借路。大師兄收下禮金,答應了人家卻又派胡世雄將人家趕了出去。那白鶴派知道惹不起我們,只好恨恨地走了!’我說道:‘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他說:‘我怕師父生氣,再者怕師父不信。’我說道:‘你說得話,我怎麼會不信呢?’話雖如此可我還是有些懷疑。不過很快我就一點也不懷疑了!”
允兒道:“你那二徒弟忠厚老實,你懷疑什麼?”
鐵劍先生道:“當年那陳祖智爲人謙遜,又極有練武天分,對我更是唯唯諾諾,不敢有違,你想這樣的人能做出此等事來嗎?”
蘇冊道:“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鐵劍先生看了他一眼道:“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見識,勝過我十倍呀!”他頓了頓又說道:“是啊!現在想來,也覺得後悔?我們當時就在那裡說着話,園裡涼風習習,天上月華明媚,可就在這時,我突地覺得,有人正施展輕功向這邊而來。那人身法輕盈,內力深湛,當是勁敵。我高聲說道:”何方朋友,深夜來訪,有何見教!?”只聽遠處哈哈一陣大笑,笑聲未落,一人飄然而至。”
“我聽那聲音就知道來者是誰了。果然不差,那人就是人稱‘催花魔君‘的蕭兀魯。他對我一抱拳,說道:‘鐵先生,大雪山一別,別來無恙!’我說道:‘蕭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蕭兀魯卻突地話音一變,冷冷說道:‘鐵震終,老夫此來是要你清還一筆血債!’我大笑一聲,道:‘老夫殺人不在少數,但都是一些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你報的是哪門子的仇?’蕭兀魯道:‘當年我師兄天山神魔被中原劍客殺死,不是你,天下還有誰是他的敵手?還有鬼領八怪,那是老夫的親外甥。兩筆血債都要向你討還!’”
蘇冊一時沒有聽清,忙開口問道:“‘鬼嶺八怪’是那‘催花魔君’的什麼人啊?”
鐵劍先生道:“是那老魔頭的外甥。”
蘇冊道:“那這下你可就麻煩了,不知白海飄知不知道這件事啊?”
鐵劍先生道:“那白海飄不問江湖之事,想來他是不知道的!不過白海飄曾殺了天山神魔,我是知道的。心想那個老魔作惡多端,死得其所!這個黑鍋我背了,也無所謂!”
允兒道:“那後來怎樣了?”
鐵劍先生道:“我當時就對蕭兀魯說,我說:“‘鬼嶺八怪’作惡多端,多行不義必自斃!即使鐵某不殺,他們也不得好死!”蕭兀魯道:‘那也輪不到你來殺他!’我說道:“鐵某殺了,你又怎樣?’他陰陰一笑說道:‘那就納命來吧!’我怒極一笑,說道:‘蕭兀魯,你以爲憑你能殺的了鐵某人?’說這話時,牆頭又躍進幾個人,我一看就知道是那天逃走了‘鬼嶺八怪’,只不過只剩下三怪了。他們功力不及蕭兀魯,所以來的較遲。那三怪對我怒目相向。咬牙切齒,只是懼怕我,不敢逼近!其中一怪叫道;‘舅舅,就是這匹夫!快殺了他,爲你那死去的五個外甥報仇!’那魔頭眼睛血紅,突然大叫一聲,舉起‘魔龍杵’,向我攻來。’
他說到這裡,眼睛轉向蘇冊,對他說道:“你以後遇上此人,可千萬不要大意!蕭兀魯貪花好色,陰險狡詐,無所不用其極!他的‘魔龍杵’也當真猛烈難敵!我接了幾招,正苦於沒有兵刃,卻見我那二徒弟劉萬寧急急拿來‘滄溟劍’,那魔頭一見,對那三怪說道:‘快截住他,奪下‘滄溟劍’!不然這鐵老兒就更了不得了!’”
“那三怪聞言,同時撲向劉萬寧。我那二徒弟雖然資質不高,可對付那三怪也應該還是可以的,何況那三怪之中,一個被我砍斷了臂膀,一個被我削掉了兩根手指。正在這時,一人從天而降,劈手兩掌就把那三怪擊倒一旁,我一看大喜過望,原來是我那大徒弟陳祖智。我見他武功精進,更是高興!他一把搶過‘滄溟劍’,一個縱躍,閃到我和蕭兀魯之間,說道:“師父,邪魔外道,讓弟子來對付!”他當時身手了得,武功似乎已不在我之下。我也正想試試他的功力,就慢慢退去。”
鐵劍先生長嘆一口氣,接着道:“哪知就在這時,那逆徒反手一劍刺在我的腿上,我哪裡能料想得到,要想閃避一時不及。那逆徒一劍得手,向旁一縱,大聲喊道:‘魔君還不動手!’蕭兀魯一躍而至,舉起魔龍杵朝我當頭砸來。我顧不上傷口流血,看看那‘魔龍杵’已然到了頭頂,急提真氣,身子不退反進,雙掌運足功力朝他當胸推去。我情急拼命,這一掌自然是我全身功力之所聚!蕭兀魯魔龍杵一橫,‘鐺’地一聲,魔龍杵脫手飛出。我只覺胸前氣血翻騰,兩腿一軟,就要倒下。我失血過多,真氣一時難以再聚。蕭兀魯是何等樣人啊!趁此良機,他身形暴進,雙掌擊在我的兩腿上,我只聽得‘卡擦’兩聲,身子被他擊到一丈開外。”
允兒聽到這裡,不由驚呼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那……現在還疼嗎?”
鐵劍先生笑道:“腿都殘廢了,哪裡還能覺得疼啊?”
蘇冊道:“一定是陳祖智和那個‘催花魔君’串通好了,要謀害前輩!”
鐵劍先生道:“是啊!我你二徒弟說的很對,陳祖智不可不防啊!他一心奪取‘滄溟劍’而‘催花魔君’一爲報仇,再者也是爲了……”
他忽然問蘇冊:“你說說,他還爲什麼?”
蘇冊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催花魔君’還爲何事,自嘲一笑道:“晚輩實在想不出來,還是請前輩說吧!”
鐵劍先生道:“是了!你不知那蕭兀魯的脾性,怎麼能猜得出呢?”
蘇冊道:“日後若遇到,定要讓他嚐嚐苦頭!”
鐵劍先生道:“蕭兀魯野心勃勃,一心只想做當朝國師。殺了我,不但可以揚名,還可以上奏皇帝,邀功請賞。此人練習一種魔功多年,可惜沒有進境。要不然也必將爲害一方。只因我當年拒絕皇帝封賜,想必也惹得這位國君不快。對蕭兀魯來說豈不離他那水月鏡花之夢更近一步!”
蘇冊心道,鐵劍先生說得拒絕封賜定然是“一劍封侯”了!前輩對當年的英雄事蹟竟然處之淡然,真是英雄本色!突然想起一事,說道:“我曾與此人交過手,可沒見他用‘魔龍杵’。”
鐵劍先生眼中突然晶芒大亮,霍然道:“你與他交手時他神智可清?”
蘇冊道:“我沒發現什麼異常。”
鐵劍先生沉思片刻,擡起頭說道:“這說明他的魔功還未練成,他的魔功一旦練成,就會神智大亂,非人非妖。”
蘇冊道:“即使他練成魔功,我也不懼怕他!”
鐵劍先生讚道:“好!有志氣!”
蘇冊聽他誇讚,頗覺不好意思,連忙問道:“那後來呢?”
鐵劍先生嘆氣道:“這些也是我這幾年困在這個洞裡纔想出來的。可憐我那二徒弟劉萬寧!他看我身受重創,死命用身子護着我,蕭兀魯乃一代宗師,自恃身份,不願對一個後生晚輩動手,是以我纔沒有當即斃命!後來還是那逆徒,他兩劍砍翻了劉萬寧,我那徒兒雖然身中數劍,還是死死護着我,那逆徒說道:‘二師弟,識時務者爲俊傑,師父眼看就要嚥氣了,你何苦白白搭上你的性命!’我那二徒弟‘呸’地一聲,一口血水朝他臉上啐去,說道:‘你還配叫師父嗎?你這衣冠禽獸,想當年師父是怎麼救你的,雖然你只比師父小了六歲,可師父是怎麼對你的,他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啊!你恩將仇報,不得好死!’這時‘鬼嶺三怪’,就是那被我砍掉臂膀的那怪,他上前一步對着我那徒兒一刀砍下,同時說道:‘羅嗦什麼?快殺了這老匹夫!’我大叫道:‘萬寧!’就看見他無力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師父,我先走了!’慢慢倒了下去。那獨臂怪一腳踢掉我徒兒的屍身,舉起刀砍向我。”
說到這裡,鐵劍先生已是滿臉淚水。他又緩緩說道:“一個就要回家成親的好男兒,也許他已經想好後半生不在做江湖之人,他只想過平靜的日子,娶妻生子,侍養雙親,可就這麼給……哎……”他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允兒更是難過,她潔白的臉龐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種悲傷而神聖的光芒。那微微上翹的睫毛上點點的淚花,猶如清晨花瓣之上顆顆的露珠兒。
蘇冊雖然也感到難過,但是他心裡另有想法,他想到,日後遇到陳祖智和那獨臂怪,決然不會放過他們!
鐵劍先生說道:“那獨臂怪一刀砍來,我心想,來的正好!我當時又是傷心又是氣怒,猛地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舉刀的手,往外一扭,‘咔嚓’一聲,他慘叫一聲,暈了過去!我原本只爲和那怪拼個你死我活,已存必死之心,沒想到一個人危急時刻竟有如此神力,我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拿起那怪丟下的刀,施展輕功逃走。也是天無絕人之路,那蕭兀魯以爲我雙腿已廢,跑不了多遠,是以並未全力追趕。我一口氣跑到女英峰上,這時陳祖智那和那魔頭已把我下山的路封死,他們一步步逼了上來,我情急之下想起那洞口的一株老松樹,以前進洞都是萬寧用繩子吊我下去,這次我只好冒險一搏了,想了想那老松樹的方位,縱身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