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更衣的花房,瞧見了那輕薄幾近透明的紅紗,蘆淵這才吞着口水遲疑道:“我……我能反悔嗎?”
柳姨對着蘆淵笑得極其無辜:“姑娘您覺得呢?”
蘆淵又吞了吞口水:“那我……能不能戴上面紗?”
“姑娘這是要來個‘猶抱琵琶半遮面’?”柳姨笑得極其曖昧。
蘆淵抖了抖耳尖,其實根本只是爲了遮羞罷了,不過既然柳姨這麼說了:“是呀,如此那些個客人們不該更心癢難耐嗎?”
柳姨立時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眼神瞧着蘆淵,揮了揮手便把屋中的一干閒雜人等都請出去了:“如此也好,只是姑娘還是快些更衣罷,若是耽誤了登臺,可就是罪過了。”
“誒,等等,”蘆淵這纔想起最重要的那個問題,“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今晚憐兒姑娘是要跳什麼舞啊?而且我根本就不會跳舞啊!”
蘆淵唯一一次跳舞,還是在夢中演繹着旁人之時,那舞也是織夢者自己編織的,自己不過是爲了拼湊一個完整的夢境,纔會舞了那一曲。
柳姨卻是無所謂似的擺了擺手:“這有什麼要緊的,姑娘你戴着面紗,那個公子哥的目光便都在那上頭了,誰還會管你跳得什麼舞?”
蘆淵頓感無力:“柳姨你確定嗎?”
柳姨點着頭便也退了出去:“自然自然,姑娘快些換衣裳罷。”
瞅着平放在牀上的紗衣,蘆淵無奈地嘆了口氣,今日本是爲尋人而來,怎的卻變成了這等狀況呢?除了牀上那衣裳,蘆淵又往櫃子裡頭瞧了瞧,找出了一根長長的紅色緞帶。
盞茶功夫之後,蘆淵左右瞧了瞧自己此時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羞於見人吶,這可如何是好?
蘆淵正想着是否該像上次那般直接藉着夢境逃了,那邊便已傳來了敲門聲,以及柳姨誇張的催促:“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換好衣裳了吶?再不出來,可真就晚嘍!”
蘆淵死命地瞅着房門,似乎是想把它瞪出個洞來,最終也
只是無奈地應道:“換是換好了,可……”
話還沒說完,房門便已被人大力推開,片刻的沉寂後,便是柳姨誇張的聲音:“嘖嘖,可真不愧是老身看上的美人兒,不過換了身衣裳,便是如此風、騷……啊呸呸呸……嫵媚迷人,快快快,準備登臺去……”
蘆淵狠狠瞪了柳姨一眼,正要向樑辰求助,卻見他也像是愣住了似的,竟只是呆愣地瞧着自己,蘆淵便覺得面上有些發燒,只得轉頭對着柳姨道:“柳姨說了是可以帶着面紗的,不過我也沒瞧見哪裡有……”
柳姨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直接從袖中抽出一塊紅紗:“老身自然是言而有信的,快把這面紗戴上,馬上可就要登臺了。”
蘆淵不情不願地遮好面紗,又道:“可待會跳的那舞,我是怕自己……”
不等蘆淵把話說完,柳姨已經笑眯眯地把人推了出去,又接着往樓下推:“這自然是你說了算,你就只需這麼往臺上一站,就算什麼都不做,大概也會有大把的公子哥兒流口水呢,不過呢……那樣的話,你就得把這面紗給摘了……”
站在臺後,蘆淵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始努力回想夢境中那女子的舞姿。
“姑娘也該上臺了吧?不知姑娘可需要樂師奏什麼曲子嗎?”不多時,便有小廝跑過來詢問了一句。
蘆淵轉着眼珠想了想:“待會等我上去你,就開始奏《鳳求凰》罷。”
那小廝應了,便推到一邊傳話去了,而此時臺上那女子也已經福了身,緩緩走下來了。
蘆淵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故作鎮定地走了上去,不就是一支舞嘛,就當做是回到了那日夢境中好了,就當做舞的人並非是自己好了。
蘆淵才走上臺,便聽到臺下傳來熱切的喧囂。
“這是樓裡哪位姑娘吶?怎的還戴着面紗?”
“就是就是,快把面紗摘了,小爺可不得先看看小娘子的容貌?”
“不過瞧這身段,還真是玲瓏有致吶!”
蘆淵全
然不敢臺下那些人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是靜靜地立着,直到一聲高昂的樂聲傳來,蘆淵這才挺起身子,猛地甩開雙袖,便見左右袖中各有一紅色緞帶隨之飛出,如墨般暈開,隨後蘆淵的身子旋轉開來,引得紅緞隨風飄揚,旋成一個圈,很是曼妙。
又聽一聲似絃斷之音的樂聲傳來,蘆淵上半身猛地後仰,勾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而那紅緞也猛地收起,像是不曾伸展過、不曾隨風飄舞過一般。
短暫而壓抑的片刻沉寂,便又如最初那般,一聲高過一聲的樂章漸漸奏響、漸漸連貫,而臺上的紅衣女子連番跳躍,動作利落到位,絲毫不拖泥帶水,也是叫人不得不暗自稱讚,也不知那如仙子般靈動的身影究竟躍了幾下,卻只見在那身影短暫停留在半空中的時候,那對寬袖再度揚起,兩條紅緞如蛇般躥出,狠狠地擊打在兩側臺柱之上,引出一聲巨響。
衆人心中無不詫異難當,不過是兩條毫無硬度的緞帶,怎麼會發出如此聲響?
不過這僅僅只是個開始,緊接着便見臺上女子在半空中連番旋轉,引得那紅緞再度繞成了圈,只將那女子圍在中間,映出叫人遐想的朦朧身影來,而更叫人驚歎的時,那紅緞次次敲擊在柱子上,便都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響,仿若天雷滾滾,仿若仙人俯瞰人世。
滿座賓客,早已忘了方纔的調笑,早已忘了做舞之人的身份,早已忘了手中還有未喝完的茶、未飲完的酒,早已忘了思量臺上那人究竟是如何能夠如此之久地旋在半空之中,只是不知何時,那樂聲漸歇漸低,而那臺上之人也終於落回了地面。
紅緞已收,便又是那清爽利索的模樣,躬身下臺,哪裡還能瞧出小女兒的情態?
不知從哪裡傳來清晰可辨的抽泣聲,接着便是經久不息的掌聲、喧囂聲、議論聲,卻再不見那一抹紅色身影。
而在二樓,一個小小廂房的窗前,有一人手持杯酒,眼神卻只是專注地瞧着那依然消失於臺下的身影,指尖泛白,像是要用力把那酒杯握碎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