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燁背上一沉,熟悉的感覺又縈縈而至,喜帕下的紅須蹭着脖頸,微微發癢。他雙手托起宇文媚姝的身子,借勢而起,耳邊忽聞一聲輕響,脣邊只是淡淡一笑,卻說不出的情愫涌動,迎着喜炮聲,在衆人簇擁之下慢慢向主堂走去,每走一步,就憶起往昔的一點一滴。
納蘭燁感慨突發,身邊彷彿一下子清靜起來,沒有那些暄鬧,沒有那些嘈雜,彷彿又回到寺廟前,昔日浮煙山上,去了喜服,依舊是二人常慣的着裝。
“燁哥哥想姝兒嫁怎樣的人?”
“這該問你自己,姝兒想嫁怎樣的人,恩?”
“姝兒想嫁偉岸的,能讓自己開心的,還有,能背姝兒一生的人。”
納蘭燁深吸一口氣,縹緲散去,依舊是婚禮喜堂,只是微微側過首,脣言道:“姝兒,我會揹你一輩子,不放手。”他極輕極柔的話語,雖隔着紅蓋看不到彼此,但亦是心靈相通,就足夠。
呼之而起,伊若小雀的嬌,卻是在他不費吹灰之力間負起,宇文媚姝倚在他的身上,耳邊嘖讚語起,談及着郎才女貌,豔羨的世家聯姻之下難得的兒女情長,想來自己該是多麼幸運的。
他輕側的細語入耳,她卻是嬌豔滿頰,心中滿載纏綿的情意,阿燁,讓姝兒說什麼好,隨着一步步地穩,走向那殿堂,也將姝兒一步步地帶進阿燁的生活之中,深嗅着他身上好特有的男兒味道,迷離於他帶給自己的那份欣然,她幸福地笑了。
她在他耳畔附語,啓脣,卻是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個字。“嗯。”她相信他,就是這般相信下去,一生一世的信他,載負自己一生幸福的男人。
周邊衆人皆是賀詞連連,喜形於色。而另一處,納蘭毅軒隨着迎親隊伍迴歸容止後,眼見那片巍峨的建築羣依然屹立在南疆之地,恢宏不倒,心甚慰藉,漂泊數年,此刻再回此地,方纔覺出“家”之一字,是多麼的沉重,多麼的溫馨。
納蘭毅軒環首瞥視着來往的衆人,一絲暖意涌上心頭,笑意漫上面頰,轉目瞧着前面那吉服加身的大喜之人,不由想起多年前的一絲面容,笑意瞬間消逝,心中牽掛,紫娟!她,還好嗎?或許更好了吧!思此,他微微閉起雙眸,努力摒棄傷感的念頭,迫使自己記住,今日,是阿燁的大喜之日。
隨隊緩緩策馬而停,納蘭毅軒翻身下馬,一眼便瞧見了那立於衆人之前的豐俊男子納蘭朔,未待他言,便搶先一步,急急迎上道:“大哥,我一身風塵而歸,先去後面梳洗一番,換身乾淨衣裳,去去就回。”不等他答應與否,便閃身進了角門,直奔後院而去。脫了身方纔噓出一口長氣,最怕於人寒暄,要是被他逮住,去招呼來賓,豈不悲慘?納蘭毅軒心下暗喜一番,放緩步子,悠閒地向自己房間而去。
奎虛堂內來客接踵而來。而偏處的唐方,耳畔迴盪的是慕容長風微帶笑意的調侃,轉瞬間那女子人突兀的到來,打破了情濃的氛圍,錯開的眼神,無聲地表訴着理解與瞭然。周圍的喧囂,無疑讓唐方想起了當年自己成親之時,慕容長風搶親的壯舉。恍然間發現,原來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歲月如此靜好,若無他相伴,這一生又何以爲寄?
唐方心中悵然若失,復而擡眸,看着牆上張貼地那大大的喜字,心底卻驀然間抽搐地疼痛起來。這一生,自己與他,卻是無緣披上紅衣,在衆人面前坦然了。
頂着王妃身份的她和身爲臣子,世家之人的他,又怎麼能將這段情感公佈於衆呢?不由自主地羨慕起這個即將嫁與阿燁的女子來。能與良人相守,是多麼幸運和幸福的一件事情呢?只是,人不得太貪婪,上天能讓自己不再錯過他,已經是萬幸了。思緒在飛快的迴轉,她復又不動聲色地擡眸,微掃身前那熟悉的身影,一種自豪感卻是油然而生。
近處,趙凌淵尋思着,一襲絕代芳華是怎樣的綺麗優雅?堂中一衆,認識的不認識的雙雙互道恭喜。她滿腦子的生意經,正在物色最合適的人選,不曾錯過其人與那王妃激起的一簇燦爛花火。暗笑,這唱的是哪齣戲啊?本郡主一趟賀婚之行收穫不淺啊。
趙凌淵嬌脣再一度揚起燦若玫瑰的笑,單手一揚,道:“還請先生與小女子借一步說話。”她勾魂之眸似要將王妃之魄收入靈瞳,微頷首,笑牽嘴角不以其爲意而語。
而另一端的季藍雪似是追隨逐流,好不容易避開羣衆,擠到一個角落去,卻被一對對視的人兒擋住了挪動的腳步,看他倆似乎相識已久,笑容溫婉,反正閒來無事,也就在一旁帶着好奇而笑眯眯地看着他倆。
借一步說話?女子眼中玲瓏的玩味,慕容長風不是不明其意,於是眼中的笑意更濃,脣邊的弧度更彎,宛若刀鋒,薄如柳葉,玉質的溫文,無形地煞氣。
慕容長風回頭輕撇唐方一眼,眼中沒有不捨,心中卻是千千萬萬的不捨,捨不得。若生死契闊,又何須朝夕相處,心心念念,千情萬緒,旖旎情衷,都在心底,就是死了,怕也要帶着輪迴,輪迴怕也磨不去此一生羈絆糾葛。這一生不問別的悲喜,只問她心中千絲萬縷,如此而已,惟此而已,怎堪離去?
慕容長風輕輕幾步走到玫紅女子近前,輕聲道:“還望姑娘稍後”言罷,他玩味一笑轉身,明白人往往不需多話,又回到離唐方身側一步之遙,疏臂道:“王妃請。”
觸目驚心的鮮豔,於唐方看來,似是提醒着自己,這一世對他的欠缺,或許已經不能算作是欠缺了,那是一種深深勒入命脈,刻在骨髓,鑲於靈魂裡的羈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話說的,不正好是自己同他麼?誰人不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然而世事怎可盡如人意?能牽着自己所愛之人的手步入喜堂之內,受到衆位親朋好友的祝福,是哪對新人不願意的?想必,他縱是不說,不表明,甚至不表現出絲毫的異常,但心底始終會留有遺憾吧!
唐方暗自愧疚間,只聽得那女子淡然笑道:“借一步說話”。她眸光微垂,或許自己不妨礙最好,正欲起身而離,然見慕容長風卻轉而於已身前,微有些錯愕。
對上他那暗有深意的眸光,似乎在責備自己的多想,看着二人,唐方澤脣涼涼挽延一縷昳麗迤邐,“那麼打擾了。”
納蘭紫蘇從剛纔看着二哥將二嫂背入主堂,二哥臉上始終洋溢的笑,由心羨慕起他們來。她側眸笑看了眼身邊的冉涓妹妹,便與衆人一同隨之入內,隨後見一玫瑰紅色身影拉住了自己視線,好生熟悉……是她,鬆了身邊之人的手,悄聲說了句:“冉涓妹妹,你先進去,我一會來。”然後繞過賓客,她直尋趙凌淵的蹤跡而去。
趙凌淵正窮目望去,明眸中新娘如花美眷惹人心思暇想,由以那一襲鳳冠霞帔令人浮想翩躚。她倏然想起一室畫廊中書寫於壁的字畫,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瘋癲?誰?吻我之眸,遮我半生流離?吾可與誰偕老,伴誰千年風流?吾可攜誰遊步,共享白頭到老?
心事難說破,觸景染情殤。趙凌淵信手拈起案上一枚糖果欲放口中而償,卻生生讓淚水堵住了喉。未知曉慕容長風何時而離,濯濯生華之眸在一眨眼的瞬間平復了思緒。
當一股幽香從吸入鼻心,納蘭紫蘇映入眼眸,趙凌淵見伊緩緩而來,婀娜多姿的神韻依然勾勒如初風采。
納蘭紫蘇再見這玫瑰紅色一如那日見得的一般,她還是她,貴氣傲然不減。想起那日她的出現,紫蘇碰巧遇人行刺,重傷幸得她相救,算來她也是救命恩人,只是當日她取走了自己隨身玉佩又是何意?自那後便無緣得見,想不到她竟參加二哥婚禮,蓮步至伊身前,三分笑意。“姑娘可還記得紫蘇?那日偶見,幸得姑娘相救,還未曾相謝,今日一見,定要盡這地主之誼。”
趙凌淵聞伊人語聲佛若深谷中的百靈鳥,清脆悅耳又不失端莊秀雅,淺淺一笑,心中有感,到底是名門之後,舉手投足就是無可挑剔。近觀她肌膚如玉,晶瑩剔透,怎麼瞧都不難讓人相信其亦是要成爲新娘的人了。“納蘭姑娘,恭喜了!”她輕展歡顏,如雲迤邐,輕揚的脣出一線嬌媚的弧度。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小女子豈能忘懷?”趙凌淵心頭縈繞着初遇時的驚豔,聞其相謝之言,巧燃一絲愧疚一閃即逝,明眸中氤氤一層朦朧之色,瞭然眼前這顆七竅玲瓏心,定還記得曾取下她貼身玉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