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所料,有人來傳旨了。
陛下有旨意,宣我入宮覲見。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去見陛下,我不明白我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見陛下,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該去信任陛下,原來我根本就從沒弄懂過陛下的想法。
我其實一點都不瞭解陛下。
照例請過安後,是罕見的沉默,你不問我就不說,你問了,我看情況再說。
“何苦,爲何私自去見追樂樓的人,不知危險嗎?”
“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夜霖很是納悶,怎麼今天我態度這麼好,這麼快就認錯了。
“你說說,你爲什麼去見她?”
我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回答,“臣只是想查個清楚問個明白,因爲臣不想什麼都不知道,對一切都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所以臣纔有如此舉動。臣知道自己有罪,請陛下責罰。”
夜霖更是覺得好奇了。
“你問出什麼了?”
我說,“知道了一些事可也算不知道,因爲臣不知道那些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夜霖拿起一本奏摺,邊翻閱邊問,“什麼事說來聽聽。”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臣聽聞,追樂樓的人根本就沒想過要來取臣的命,什麼盯上臣了,純屬無稽之談。臣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真是假,還望陛下爲臣解惑,讓臣明白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
這麼說着,我就向陛下行了個大禮。
夜霖拿着奏摺的手明顯頓住了,接着就是一陣沉默。
我能夠感覺到夜霖其實在看着我,可是我不敢擡頭去看他。
“的確是這樣,他們根本就沒盯上你,所謂的追樂樓要取你的性命,這不過是朕編出的謊話而已。”
我聽了心裡反而舒坦了。
“臣在此謝過陛下,這下臣就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了。”
夜霖開始疑惑了。
“陛下不知道,自從臣知道自己被那什麼追樂樓盯上後,是早也憂愁晚也憂愁,日思夜想的都是這件事,吃不好睡不好的,整天都是精神恍惚的,生怕沒準哪天自己就那麼一命嗚呼了。臣每日起來梳頭的時候,看着鏡子,都覺得自己頭上好像多了很多白頭髮,臣真怕那些人還沒來,臣就已經先憂愁死了。臣一直都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臣做的一場夢而已,不知道求神問佛的拜了多少次。如今,證實了臣所憂愁的那一切都是假的,臣的心裡不知道有多開心多興奮了,臣估摸着今兒回家肯定能多吃好幾碗的飯。陛下能告訴臣實情,臣十分感激,多謝陛下。”
夜霖半天沒聲,好一會冒出一句話,“你就爲這事高興?”
我露出興奮的表情看着皇帝陛下,“臣怎麼不高興,就像是從鬼門關那走了一趟最後平安無事回來了,命還在就是好事,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夜霖把奏摺放下了,盯着我,問“你就沒其他的想說的,你就不問問朕爲何要對你那樣說?”
我搖頭。
“陛下做事一定有陛下的道理,臣不敢多問。陛下的指令不論是什麼,臣都會去做,何苦是陛下的臣子,視爲陛下辦事的,永遠都會聽從陛下的吩咐,做陛下最忠心的臣子,不敢有絲毫怨言。”
我停頓了一會,接着說,“況且臣愚笨,幫不上陛下什麼忙,陛下不嫌棄已經是臣萬幸,豈敢要求太多。臣一直以來給陛下添了很多麻煩,是臣不好,還望陛下能原諒臣的過失,不要怪罪臣。”
夜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臣家中親人還在等我回家吃飯,如果陛下沒有其他吩咐,臣就先行告退了。”
夜霖同意了。
等着何苦走了後,夜霖突然開口,“聶鴻!”
聶鴻立刻就出現了,“屬下在,陛下有何吩咐?”
夜霖問他,“你說,何苦是不是在怪朕?”
聶鴻顯然沒想到陛下會這麼問他,他倒不好回答了。
“陛下多慮了,何司馬怎麼敢怪陛下?”
夜霖笑了笑,“我看他敢。雖然沒說什麼,可是我知道他心裡指不定怎麼埋怨朕呢!”
聶鴻沒有迴應。
“你看他從頭到尾都在說他自己很高興,可是,他心裡現在一定很生氣,估計有一肚子的委屈。可是他一點都不抱怨,反而還表現很安心的樣子,這就更加證明他其實心裡不痛快。”
“何司馬不會對陛下有什麼看法的。”
“朕倒是希望他能表現出不自在來,就像以前一樣,有什麼不滿的都可以在臉上表露出來,不要像這樣全部壓在心裡。”
“何司馬不會這樣的,陛下放心。”
“其實朕也確實騙了他,讓他受了這麼多的苦,他就是怪朕,朕也是能理解的。朕瞞了他那麼多事,什麼都沒和他說清楚,還不停要求他做這個做那個的,朕的行爲也的確不妥當。”
“陛下千萬不要這麼說,陛下這是爲了大局着想,也是爲了何司馬好。”
夜霖突然語氣一轉,態度立馬就變了。
“可是,朕也沒必要和他解釋。朕是皇帝,朕做什麼決定,還輪不到他一個大司馬來干涉。”
聶鴻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陛下說的是。”
這事,也只能怪何苦自己倒黴了,誰讓陛下挑上他了。不過,陛下也實在有點過分,再怎麼樣,都不該去嚇唬何苦啊,他拿膽子本來就不怎樣。還有,有人要殺自己可是最後又發現根本就沒那麼一回事,不管是誰知道了,這心裡都要不痛快啊,這也不能怪何苦。
可是爲什麼陛下就這麼讓何苦走了呢?陛下召何苦前來難道不是爲了向何苦詢問那個楚憐的事情嗎?楚憐和何苦說了什麼,他們到底談論什麼了,沒準這裡面會有一點追樂樓的線索。後來楚憐趁着起火,竟然逃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從那羣侍衛的手底下逃脫的。還有爲什麼何苦還會看着楚憐逃走而什麼都不做呢?
陛下和何苦這兩個人都是奇怪得很,正事不去談,反而還慪氣了。
聶鴻在心裡默默嘆氣。
“那麼陛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既然都知道了,那辦法也是沒用了,先暫且按兵不動,看那邊有什麼情況再說。”
“屬下遵旨。”
我回家的時候,讓離秋給我做了好些菜送到房間來。離秋雖然擔心我這吃那麼多會傷了胃,可是也知道我這陣子確實很多憂心事都沒怎麼好好吃過飯,所以還是樂呵呵同意了。
等着菜全部送來後,我就開始一個人大吃大喝了,邊吃邊喝還邊罵起來。
罵誰?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個皇帝,夜霖。
我是拼命罵他,什麼難聽的話都冒出來了。當然,我說話還是小聲的,要是讓離秋離飛聽見了,不知道他們會有多慌呢!
你說這人怎麼這麼過分,耍着人玩很有意思嗎?管你有什麼安排什麼計劃的,也不能這麼欺騙人,皇帝啊,你說你說什麼不好,偏偏把那個追樂樓拿出來說事,害得我後來丟面子丟名聲的。面子和名聲還好說,反正我也不在意,它們也不能當飯吃,可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夜霖他竟然在騙我。
我一直以爲皇帝陛下雖然心眼多,雖然難伺候,可是我還是能信任他的,至少我相信他不會欺騙我。我可以理解他不跟我說什麼計劃,因爲我能力有限幫不上忙,就是告訴我也沒用,但是不代表他可以這麼利用我卻不和我透露那麼一分一毫,白白在那看着我鬧笑話,讓我跟個傻子似的團團轉,這分明就是在戲弄我。
可是,我又能怎麼樣,他是皇帝,難道我還能去質問他嗎?
我一直以爲,我在朝裡做事,只要我安分點,好好聽陛下的,就不會有什麼大危險,可沒想到,我這什麼都沒做就被皇帝給利用了。他就不想想我會有多危險,我很有可能被注意到,也許還會丟了性命的,說不定假的也能成真的。
我是一個臣子,爲皇帝你賣命,不代表你可以真的不拿我的性命不當回事,我也是有尊嚴的好吧。
可那又怎樣,我就是想要討個說法都沒地方說理去,我也只能忍着在這罵幾句消消氣。
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別說夜霖那只是騙我,他就是真的讓我去送死,我也不能反抗,因爲反抗了我就是違背聖旨,違背聖旨,還是要掉腦袋的,總之還是一個死。
在朝廷裡混本來就不是個容易事,需要時時刻刻留神,一點兒都不能大意,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是要三思的,我能這樣平安無事的,其實皇帝也算是對我不薄了,我也不能要求太多。
其實我就不該當這個大司馬。
所以說啊,爹爹,你爲什麼要讓孩兒當官啊,你好歹向先皇求田地或者鋪子也是好的啊,這樣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當個商人當個農民的,也總好過到朝堂跟那一羣人混,時不時的還要看皇帝眼色。
先忽略我能不能當那個農民商人,可是這官,我是真的不想當了。
“離飛,離飛!”
離飛進來了。
“主子,有什麼吩咐嗎?”
“你給我往宮裡遞個牌子,就說我身體不適要請幾天假,不上朝了。”
離飛一驚,“主子,你說真的?”
我看不都不看他,繼續吃我的,“當然是真的,叫你去你就去。”
離飛無奈“我這就去,可是宮裡準不準”
“你先去了再說。”
“是,我這就去。”
我纔不管宮裡答不答應,反正這幾天我是不去上朝了,我不去就是不去,你有本事就撤了我的官,把我關進牢裡啊!
皇宮。
丁總管小心翼翼地向陛下傳話。
“哦,何苦病了?”
丁總管打量着陛下的臉色,小心回答“聽着離護衛的說法,好像大司馬病的挺厲害的,這幾日怕是都不能上朝了。”
“這早上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病了,編理由也不編個好點的。罷了罷了,他這段日子也是不容易,準了。”
丁總管下去答覆了。
夜霖這時又對聶鴻囑咐,“你去把以前樑國使臣送的那些珠寶收拾出來,挑一些好的給何苦送過去,這是朕之前答應他的。再送幾百兩黃金,算是朕補償下他這些日子受的委屈,記住,這事別聲張,朕不想讓其他不想幹的人知道。”
聶鴻領命下去辦事了。
其實聶鴻心裡想的是,皇帝心裡還是關心那個何苦的,知道何苦缺錢,所以給他送錢,這也算是投其所好,安撫何苦吧。
陛下對何苦,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只不過陛下不想承認就是了。
離飛回來的時候可是把我嚇了一跳。
首先我沒想到,我那請求這麼容易就給準了,竟然真的准許我休假了,這也太好說話了。我這早上纔去的現在就病了,宮裡的就不懷疑什麼,看來估計還是陛下授意答應的。
其次,這珠寶和金子是什麼意思?怎麼,是想收買人心,小爺我像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是那種給了錢就會既往不咎的人嗎?
不過,看在皇帝陛下你好心給我放假,還有你給的黃金還挺多成色還不錯,還有之前答應給我的那些珠寶現在也給了,而且那些東西看着就是好東西的份上,我就不生你的氣了。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得的,你讓我辦事我可不能白給你辦事是吧,總要給點辛苦費慰勞一下是吧,不然我可就損失大了。
這樣纔好,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我就不和皇帝陛下你計較了,等我的假休完了,我再回朝廷繼續任勞任怨去。
現在我有錢有閒了,我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
追樂樓的事就是個誤會,那地方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就再也不用管那地方的破事了,我也再也不用每天擔驚受怕了,也不用每天晚上聽離秋的夢話了,這是多麼美好的結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