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麼?”華央挑了挑眉,一臉的不以爲然,“就你這點腦子,也想欺瞞我?”
“你……”祁連煜氣結,狠狠瞪了瞪眼,怒視着華央,過了會兒,突然又自己笑出聲來,連連點頭,“確實,跟你比起來,我笨多了,怎麼可能有什麼瞞着你卻不被看出來?”
華央搖頭,“有件事我一直想要跟你說聲謝謝。”
“謝我什麼?我又沒幫你做過什麼?”
“謝謝你,當初在洛城的時候,沒有把你認識我的事情告訴慕夜泠。”華央深吸一口氣,走到一旁坐了下來,“我知道,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我們的身份,雖然你和慕夜泠走得近,但是你卻一直都沒有告訴她你我相識的事情,否則,我當時的身份早就被揭穿了。”
“唉……”祁連煜擺擺手,“這有什麼?我不說是因爲我把你當做朋友,當做恩人,救命恩人,不管出於哪一點,我都已經替你隱瞞。”
說着,他輕嘆一聲,走到華央身邊坐下,伸手端了杯茶送給她,“我這裡沒有酒,喝點茶將就着吧。”
華央先是笑了笑,繼而又沉了臉色,接過杯盞在手中,卻始終沒有喝下,沉吟良久,她輕聲喊道:“祁連。”
祁連煜側身看了她一眼,似是猜到了她要說什麼,彎眉一笑,卻笑不及眼底,“你是來勸我退兵的?”
出乎意料,華央搖了搖頭,“川蒙想要收回青州是無可厚非、無可置否的事情,我不會攔你,更不會勸你回去,我只是來提醒你,要看清楚身邊的人,更要看清楚那些明裡打着爲你好的幌子做事的人。”
祁連煜愣了愣,側身看着華央,目光疑惑。
華央輕笑,“其實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你自己不願承認和麪對,更何況,站在你的立場來看,她救過你不止一次,你欠她的命,最重要的是,就算沒有她,你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把原本屬於川蒙的青州收回。我知道我不該說太多,也不想說,祁連,有些事情你必須要自己去面對和發現,才能說服你自己,他人所言,皆妄談。”
祁連煜沒有應聲,只是垂首不停地喝着茶,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似乎想要以此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與焦躁。
“祁連。”華央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我明白……”祁連煜用力點點頭,“不管你以前是真心把我當成朋友,還是隻是因爲我的身份而與我親近,今天你能冒險來這裡跟我說這一切,其他的就已經全都不重要了。你說的對,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垂首苦苦一笑,搖着頭,“有時候我寧願騙自己說,這一切都只是爲了川蒙,爲了收回青州,不管這一切是我只願的也好,是陰謀也好,終究是會對我川蒙有利的……可我知道,我騙不了多久,這一場夢終究還是會醒來,可是央央,我現在……”
他喉間一哽,沉吟片刻,而後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已經收不了手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整個九州都已經陷入進來,不可避免,這一切都已經收不住了……”
華央側身看他,他滿臉都是無奈而又掙扎的神色,眼底隱隱閃過一抹不安與彷徨,讓人看了忍不住一陣心疼。
他本不該置身於這種境地的,他本不該爲君爲皇的,他就像是一匹野性難馴的馬,如今硬生生地被套上馬栓,負重而行,而他的背上擔着的是整個川蒙的生死存亡,他再也不能肆意奔跑,卻每一步都要極爲小心翼翼。
“祁連……”華央伸手握住他的手,緊緊抓着,卻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靜靜地陪他坐着,一言不發。
良久,她輕吐一口氣,壓低聲音道:“祁連,如果青州回到川蒙,你會收手嗎?”
祁連煜一怔,擡頭愕然地看着華央,“你……你說什麼?”
“我……”
華央正要再說一遍,突然只聽得帳外有人喊道:“皇上。”
祁連煜定了定神,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什麼事?”
“稟皇上,剛剛我們的兄弟來報,景姑娘已經回來了,正在城外五里處換馬,很快就能入城了。”
聞言,祁連煜和華央的臉色齊齊一沉,祁連煜道:“她回來了,你趕緊離開,若是讓她發現你,你就走不掉了。”
華央頷首,心下了然,走到祁連煜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沉聲道:“保重。”
“嗯。”祁連煜輕輕應了一聲,從腰間取出一枚令牌交到她手中,“這個那好,可能會用得上。”
華央垂首看了看,將令牌收好,端起案上的托盤轉身欲走,走出兩步又停下,回身壓低聲音道:“出了這個門,下次再見,你我便是敵對之人了。”
祁連煜沒有應聲,只是垂首擰眉,神色黯然,華央又道:“小心雲冽。”
見祁連煜點頭,這才轉身出了門去。
有令牌在手,出城時遠比進城時容易得多,出了城走出沒多遠,就看到顧正帶着一隊人馬潛在暗中等候。
見到兩人回來,所有人都稍稍放了心。
許是因爲青州有以前川蒙的人,也有後搬遷來的大月的百姓,如今川蒙和大月的兵馬至此,所有人都像是心照不宣商量好了一般按兵不動,大有讓他們安穩過完這個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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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八,冀州傳來消息,昭王兵馬氣勢恢弘,勢如破竹,一路猛攻而來,消息傳來的時候,包括岑城在內的兩城已經拿下,眼下就只剩下最後的臨永城。
臘月二十九,晚上就是除夕夜。
傍晚的時候,梁州送來的糧草和草藥都已經到達,衆將士心中不由得安寧了幾分。
蕭意樓與華央並肩站在帳門外,看着將士們滿臉笑意地忙活着搬運東西,也不由得彎了眉。
顧正興沖沖地跑過來道:“不僅是糧食和藥,還有不少肉呢,這一個年能好好吃一頓了!”
蕭意樓白了他一眼,轉向華央道:“不管怎樣,這一次多虧你和千月。”
華央挑眉,搖搖頭,“這些東西我都是要收錢的,等展示結束了回去之後,這批糧食和草藥值多少錢,你得分文不少地補給我,畢竟,我是個經商的,不是開善堂的,商人利字當頭。”
顧正在一旁訕訕一笑,道:“央央姑娘,你就彆嘴硬了,咱們都知道,你和連姑娘早半年前就開始以經商的名義,四處購買糧藥是有原因的,就連這一次出動這麼多兵馬的兵器也是……”
話未說完,蕭意樓和華央齊齊朝着他看來,目光凌厲冷酷,嚇得他連忙收聲,想了想,搖搖頭道:“得,屬下忙去了。”
說罷,提着兩大塊肉,轉身一溜煙兒地跑開了。
看着他的滑稽模樣,華央忍不住笑出聲,一轉身看到蕭意樓,又收住笑意,不吭聲,倒是蕭意樓跟着笑了出來,道:“放心吧,等回京之後,你把清單列一份,到時候看看一共是多少銀兩,一定一兩都不會少你的。”
“那倒不必。”華央搖搖頭,“到時候我會把零頭給你抹了。”
蕭意樓愣了愣,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半晌,他無奈嘆息一聲,搖頭道:“財迷。”
青城內雖然不比大月兵馬這邊熱鬧,卻也是難得有個輕鬆的時日,有些話誰都不用說出來,卻誰都明白,兩國選擇在這個時候休戰,對於兩方的百姓而言都是一種體諒和恩惠。
祁連煜在兩位將軍的陪同下走出營帳,似乎還在低聲談論着什麼,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三人停了下來,其中一人道:“皇上放心,不管怎樣,這種時候安撫好百姓纔是最重要的,至少,我們不能讓曾經屬於我們的百姓對我們自己的人寒了心。”
另一人道:“雷州送來的東西都已經給他們發下去了,今夜過後會怎樣先且不論,就讓他們安安穩穩過個年。”
聞言,祁連煜連連點頭,“兩位將軍能體諒這一點,朕就放心了。”
正要擡腳繼續走開,突然他眉峰一擰,像是看到了什麼,沉了沉臉色,繼而對兩位將軍淡淡笑了笑,道:“不早了,兩位將軍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兩人對着祁連煜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走開,直到兩人走遠了,祁連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側身看去,只見慕夜泠正與一名將軍模樣的人站在一起說着什麼,雖然隔得有些遠,聽得不是很清楚,可是看着那位將軍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模樣,祁連煜似乎依然猜到了什麼。
一刻鐘之後,祁連煜的營帳內,之前與慕夜泠說話的那位將軍跪在祁連煜案前,一臉爲難道:“皇上放心,末將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隨便應付了幾句,關於作戰計劃,末將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祁連煜擡手,示意他起身,“朕相信你,你是我川蒙的將士,斷不會做對川蒙不利的事,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那位將軍遲疑了一下,低聲道:“皇上可是想知道景姑娘都問了些什麼?末將定會如實稟報……”
“不必了。”祁連煜搖搖頭,沉聲道:“還是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