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冽眉峰皺得越來越近,壓低聲音道:“這麼說,他們兩個調換了兵馬?這……他們難道就不怕出什麼事嗎?畢竟兩人都是大月的領將,就算如今蕭意樓已經恢復風蕭逸的身份,成爲了一國之君,可是他曾經天策上將的名頭不是白叫的,即便他們是兄弟兩人,可若是……若是他們其中的一個生了異心,此舉便會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
景陌心下了然,知道雲冽疑惑和擔憂的是什麼,不由淡淡一笑,“蕭意樓不會有這種顧慮的,畢竟當初助他找出真相併復位的人之中,風萬鈞的功勞最大。”
雲冽搖搖頭,“不應該是那個慕華央嗎?”
景陌眸色有瞬間的黯淡,只是很快便又恢復冷靜,勾了勾嘴角,道:“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對抗風萬鈞的兵馬,不管此番前來是風萬鈞的人還是蕭意樓的人,也不管此番領兵的是風萬鈞還是蕭意樓,都不是容易對付的。”
這一點毋庸置疑,雲冽連連點頭,“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景陌走到門旁,看着外面的天色想了想,道:“他們應該是在等岑城外的積雪融化,那咱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初在陵安城他們是怎麼對付外面的,外面就想辦法怎麼對付他們。”
“可是,這情況不一樣,如今風萬鈞的兵馬已經開始攻城了,而這雪卻已經停了,地上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
“沒有雪並不意味着就不能結冰,如今這氣候,若是有水在外面放置一夜,總該能結冰。”說着,他嘴角溢出一抹清冷笑意,微微挑了挑眉。
按照青州的習俗臘月二十四爲小年,這一天,不管是達官貴胄還是普通百姓,都要掃塵祭竈,過年的年貨也開始認真準備起來。
可是今年的小年卻與往常略有不同,今年,青州的所有人註定要在惶恐與動盪之中度過。
當初拿下青州之後,爲了安定民心,除卻與川蒙接壤的幾城總兵換成了大月的將士,其餘幾城的總兵並未更換,還是原本川蒙的人,這麼多年多去了,他們在大月的庇佑下生活得安然太平,多數人也都已經認了命,認爲只要能安穩度日便好,可是其中仍不乏一心想要青州回到川蒙的人。
此番川蒙的兵馬部署與行進與往常的作風大有不同,他們不是長驅直入,也不是迎面撲來,而是從一處打開一個缺口之後,迅速從那個缺口涌入青州,反從幾座邊城的後方將其圍住,而今青州靠近川蒙最近的幾城已然是腹背受敵。
傅義臉色凝重嚴肅,一邊指着地圖一邊將近來的情況與蕭意樓大致說了一番,末了,他對着蕭意樓深深行了一禮,“是臣無能,沒能守好青州,眼看着如今青州九城已去五城,臣……”
蕭意樓擡手打斷他,搖搖頭道:“怨不得你,這種情況朕早已料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一戰還沒有結束,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見他神色淡然,目光堅定,傅義的心下稍稍安寧了些,與幾位將軍一起將整個青州的一些兵力部署以及行軍計劃之類的細細向蕭意樓說來。
待他走出營帳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時過黃昏。
不遠處,華央正獨自一人緩緩朝着不遠處的河邊走去,清瘦的身影與身後一頂頂營帳形成鮮明的對比,瘦弱而孤單。
蕭意樓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大步跟了上去,走到她身後從背後攬住她,輕聲道:“去哪裡?”
華央一愣,繼而輕笑一聲,“沒事做,去河邊走走。”
蕭意樓道:“如今這氣候,河邊太冷了,我送你回去,營帳裡暖和些。”
華央撇了撇嘴,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微微回過身,擰了擰眉看着蕭意樓,“到現在你都還沒有跟我說說朝中的情況,你身爲一國之君,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了,大哥和昭王也都不在朝中,朝政怎麼辦?”
聞言,蕭意樓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攬着華央的手下意識地收緊,想了想道:“你忘了,除了大哥和五弟,還有一個人。”
“錦然?”華央挑了挑眉,剛剛鬆了口氣便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是他還小,而且初初回朝……”
“所以徐太傅和上官瑜幾人近來是沒辦法離開帝都一步了。”頓了頓又道:“再說,你忘了,宮中還有一個人。”
華央低頭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殊老!殊老現在是錦然的老師!”
蕭意樓點着頭輕輕一笑,見她終於舒展開眉頭,心下安寧了幾分,卻還是輕嘆一聲,握住她的手道:“也許當初真的不應該讓你去假扮成我,你看你現在,滿腦子的朝政兵戰,可曾有絲毫思及姑娘家的東西?”
華央斜視了他一眼,笑得得意,“種什麼是因得什麼果,事已至此,你想要時間逆流改變這一切也不可能了,眼下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處理青州的事情吧……”
提及青州,她的神色驟然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輕嘆一聲,低下頭去。
“你在擔心他?”蕭意樓垂首看她,挑眉問道。
華央沉着臉色,神色凝重道:“你我都認識祁連,也都知道他不是這種好戰之人,雖然他以前頑劣了些,但還不至於拿着整個川蒙作賭,在與大月簽訂和談書不到一年時間就出兵大月,更別說與雲冽這種人爲伍,這件事一定和慕夜泠有關。”
蕭意樓心下了然,“這是必然。”
“我現在擔心的是,祁連被慕夜泠矇蔽了雙眼和心智,被她利用,最後會賠上自己的一切,他這個人太重情義,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擡眼看着蕭意樓,“其實你心裡也明白,川蒙對戰大月的兵馬,而且還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勝算,說來,他們只是東璃用來分散大月兵力、爭取時間的。”
蕭意樓頷首,收斂笑意,“你想做什麼?”
華央轉過身,看着不遠處的青城,沉聲道:“我想和祁連見一面。”
入夜,整個青城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呼嘯嘶吼的風聲不斷。
祁連煜終究還是不願回到城裡的總兵府住下,還是在城門不遠處與衆將士一起住在軍營中。
一隊隊來回巡邏的兵將走過去之後,一名小兵託着一隻托盤進了營帳,徑直走到正坐在案前仔細看着手中地圖的那人面前,將托盤放下,沏了杯茶,輕聲道:“皇上,喝杯熱茶解解寒吧。”
“嗯。”祁連煜輕輕應了一聲,頭也不擡一下,揮揮手道:“知道了,擱着吧。”
那人卻並沒有退下的意思,緊跟着道:“皇上,這茶要趁熱喝。”
“朕知道了。”祁連煜有些不耐煩,提筆在地圖上點了兩個點,卻發現那人還是沒有離開,不由狠狠皺了皺眉,擡頭道:“朕說知道……”
驀地,他話音一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他喉嚨堵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目光一瞬不瞬,而後狠狠皺了皺眉,“你怎麼會……”
“怎麼會沒死?”送茶之人彎眉一笑,卻正是華央。
祁連煜神色有些怔然,不可置信,搖了搖頭,伸手抓住華央的手臂,將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繼而輕輕一笑,“你沒死,你真的還活着?真……真的是你?”
華央鳳眉一挑,突然一把握住祁連煜的手臂用力一擰,祁連煜猝不及防,下意識地輕呼一聲。
“皇上!”門外立刻有人緊張地喊道,“出什麼事了?”
說話間腳步已經到了帳門外。
祁連煜連忙道:“朕沒事,都別進來,就在外面候着!”
聞言,那些人果然停下了腳步。
華央輕吐一口氣,鬆開了祁連煜,後退兩步,低聲道:“數月不見,你已經成了川蒙的皇上了。”
祁連煜原本的玩笑之色頓然一滯,消散去,繼而垂首清冷一笑,道:“彼此彼此,數月不見,你已經成了大月皇上風蕭逸未過門的妻子了。”
華央喉間一哽,到了嘴邊的話終究又全都壓了回去,良久,她沉聲道:“祁連,對不起。”
祁連煜搖搖頭,“你不用說對不起,你我各有各的立場,各爲其主罷了,這是你以前跟我說過的。”
華央也跟着搖頭,“我說對不起,不是因爲這個,而是我沒有把這一切真相告訴你,我知道,你去過兗州,我也想能儘快當面跟你說明白,只可惜……卻還是沒能來得及……”
祁連煜微怔了一下,定定看着華央,一步步走到她身邊,“這麼說,你早就想把這一切都告訴我了?”
華央道:“當初因爲要隱瞞蕭意樓的身份,有些話我是沒辦法說明,到後來景家出事之後,他的顧慮也沒了,我就打算找機會向你說明白……我知道,不管怎樣,都已經晚了,這是沒有辦法兩全的事情,我要護蕭意樓,就必須欺瞞於你。”
“呵呵……”祁連煜搖搖頭,“你不用再說對不起,雖然你對我有所欺瞞,可你又怎知,我沒有欺瞞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