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不管怎樣,百姓無辜,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可是大人,這樣一來,能幫助我們守城的兵馬就會越來越少,如今東璃連岑城都拿下了,咱們殷呂城……”
他沒有把話說完,其意卻已經十分明瞭,若論防守,岑城可比殷呂城好很多,卻還是沒能抵得住。
華央悄悄揭開一小塊瓦片看下去,只見屋內當堂站着四個人,最中間的那人約莫四十歲,蓄着鬍子,衣着看着清減,卻大體得當。站得離他最近的那人穿着一襲書生袍子,另外兩人皆是侍衛裝扮。
只聽他開口道:“不管怎樣,至少能拖一時是一時,昭王殿下最多還有兩天時間就能趕到,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拖過這兩天。”
華央輕吐一口氣,想來這人便是殷呂城的總兵大人柳知非。
聞他所言,其餘三人相視一眼,都不再說什麼,只是神色始終擔憂。
柳知非繼續問道:“對了,楊大人的傷勢怎麼樣了?”
身邊打扮斯文的那人道:“已經請了大人去看了,尚不知結果如何,屬下這就去問問。”
“嗯。”柳知非點點頭,“一定要治好楊大人,他和東璃的人交過手,對他們應該有所瞭解。”
楊大人?華央心下嘀咕了幾聲,這附近幾城姓楊的大人,似乎只有岑城的總兵楊清,這麼說來,岑城被攻陷的時候,楊清逃了出來。
想到這裡,她輕吐一口氣,合上了瓦片,一擡頭就看到那人出了門,看樣子是去看楊清的傷勢,華央來不及多想,輕輕跟了上去。
剛剛到了那間房門外,一名大夫便揹着醫藥箱出了門,對着那人搖搖頭,一臉無奈,道:“實在對不起,這位大人的傷勢真的是太重了,小人……小人無能無力。”
“無能爲力?”那人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沒得治了?”
大夫沒有說話,只是垂首嘆息,見狀,那人連忙衝進屋內,華央跟着上了屋頂,估摸好位置停下,解開瓦片一看,正好看到牀上躺着一個人,雖然已經做了傷口處理和包紮,可是鮮血還是殷了出來,像是根本止不住,而那人的臉色蒼白如同地上的雪。
那人站在牀前定定看着楊清,神色焦躁,想了想,轉身出了門去,偏巧就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華央一個不小心滑動了一下,一小抔雪落了下去,立刻融化了。
華央輕吐一口氣,趁着那人去給柳知非回話的時候,從後窗躍進屋內,走到牀邊檢查了楊清的傷勢,他確實傷得很重,身上有多處刀傷,有些傷口深可見骨,最麻煩的是傷口根本止不住血,眼下他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若照這樣下去,他絕對撐不到明天一早。
捏住他的手腕號了號脈,稍稍遲疑了一下,華央從隨身的藥囊裡取出兩顆藥丸喂他服下,又運功替他順氣,助他將藥丸吞下,側耳聽了聽,確定沒有人靠近,她這才緩緩解開他身上的布帶,拿出藥瓶將藥粉倒在傷口上。
雖然楊清尚在昏迷之中,可是傷口收到的刺激還是讓他本能地顫抖了一陣,輕哼了兩聲,所幸聲音很低,外面的人並沒有聽到。
事出突然,華央身上根本沒有所需的藥,無奈,她只能大致處理了傷口,又找來筆紙寫了張方子放在牀頭的桌案上,從後窗躍了出去,摸出一抹銅幣朝着房門打去。
聽到“咚”的一聲,外面的守衛立刻喝道:“什麼人?”
說着推門而入。
身後有人緊跟着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守衛應道:“稟大人,方纔屋內有動靜。”
柳知非皺了皺眉,快步進門看了看,並未見任何異樣,再走到楊清的牀邊一看,雖然他的臉色依舊很難看,可是傷口的血似乎已經止住了,屋裡有一絲清淡的藥味,顯然是有人用過藥了。
跟在他身邊的那人疑惑了一聲,道:“楊大人身上的布帶好像被人動過。”
柳知非暗暗一驚,四周看了看,霍地,他的目光落在牀頭的那張藥方上,拿起看了看,問身邊那人道:“這方子是哪位大夫開的?”
那人忍不住一陣驚訝,“屬……屬下方纔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張方子!”
柳知非將藥方拿到近前看了看,又用手塗了一下,沉着臉色道:“墨還沒有幹,藥方是剛剛纔開的,人應該就在附近。”
說着,他朝着四周掃了一圈,目光凌厲,喝道:“快,派人封住總兵府,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出來,另外,把藥方拿給府中的大夫看看,再請他們過來看看楊大人的傷情!”
“是!”跟在他身邊的幾人連忙匆匆出了門去。
華央坐在屋頂上,眯着眼睛看着衆人匆匆離去的身影,她原本就着了一襲白衣,此時四下裡又是漆黑一片,她坐在屋頂上的積雪中,竟是沒有人察覺。
柳知非心下不安,將屋內仔細打量了一番,緩步走到門外,不想他剛剛在門外站定,屋頂上就由雪落下,落在他的肩頭,可是兩刻鐘之前,雪已經停了……
他心下一凜,連忙跑到院子裡擡眼向屋頂望去,卻發現那裡連個鬼影兒都沒有,饒是如此,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略一沉吟,提氣運功,縱身躍上屋頂一看,雖然沒有人,可是這裡有不少腳印,明顯是有人來過,而且剛剛離開。
“究竟會是什麼人?”他輕輕嘀咕一聲,狠狠皺了皺眉。
不出他所料,那張藥方果然是用來治楊清的傷的,而且那個開藥方的人事先已經對楊清用過藥,替他止了血,護住了心脈,眼下就是等着楊清醒來了。
“大人……”隨從不解地看着柳知非,看着他快將手中的藥方捏碎了,終於忍不住出聲,“您這是……”
“本官實在想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誰,爲什麼悄悄救了楊大人卻不留名,他究竟是敵是友,又有什麼目的?”
隨從茫然地搖搖頭,表示不知。
正疑惑間,一名兵將匆匆而來,邊跑邊喊道:“大人,不好了,東璃兵馬來了……”
柳知非一驚,站起身來,“到哪兒了?”
“已經到城外三十里處了!”
聞言,四周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陣驚慌,不安地看着柳知非。
柳知非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回身看了看屋內,沉聲道:“看來,咱們等不到楊大人醒來了。”
“這可怎麼辦?對陣璃軍,我們原本就沒有多大的勝算……”
“不管怎樣,都要拼盡全力一試!”柳知非瞪了幾人一眼,沉着嗓音道,“去,把幾位將軍找來,我們得先商量一下如何迎戰。”
隨從連忙點點頭,轉身跑開,柳知非交代了門外的守衛幾句,也匆匆離開。
不遠處的花圃旁邊,一人手託托盤,一襲下人裝扮,將方纔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伸頭看了看柳知非離開的方向,思忖了片刻,擡腳跟了上去。
傍晚的時候,有人來報,東璃兵馬已經在城北門外五里處安營紮寨,一直派人在外圍鬧哄哄的,看樣子連下三城的璃軍勢頭不錯,心情更不錯,似乎絲毫沒有焦慮、擔憂的意思,在他們眼中,連岑城都拿下了,殷呂城便不在話下,不過是手到擒來。
殷呂城的情況卻是完全不同,冀州連失三城原本就對衆位將士造成了不少的驚擾,個個都是壓力重重,雖然眼下早已不看重個人生死,可是一想到要面對璃軍,還是忍不住一陣陣惶恐不安。
從傍晚的時候開始,城樓上來回巡邏的將士便增加的一倍,城內的衆將士更是個個都強忍着睏意與倦怠,隨時待命,而城外的璃軍卻不慌不忙,是不是地鬧出點動靜,讓城內的人不得安寧。
城樓下的營帳內,柳知非與幾位將軍已經商討了多時,看得出來所有人都很焦躁不安,有人主張主動出兵,也有人認爲要再等等。
“大人,末將實在受不了了,既然璃軍一直這麼鬧着不動,倒不如咱們殺出去得了!”一位將軍裝扮的人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大手一揮喝道,“再被他們這麼鬧下去,這仗還沒打,咱們就先輸了!”
“不可!”柳知非輕喝一聲攔住他,“他們現在就是在故意攪擾你們的心神,你們切不可中了他們的計。”
那人搖搖頭道:“可是大人,就算我們不中他們的計,現在這樣……這樣對我們也沒有任何的好處,反倒是漸漸落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不管怎樣,先下手爲強,總好過後下手遭殃。”
“未見得。”帳內突然響起一道冷越晴朗的嗓音,所有人聞之都愣了一下,神色互相看了看,發現不是他們在說話,不由狠狠皺了皺眉。
方纔說話的那位將軍喝道:“誰?方纔是誰在說話?”
柳知非也皺了皺眉,目光在帳內掃了一圈,最終落在角落裡那個奉茶的下人身上,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你方纔說什麼?”
“我說,未見得。”如他所料,說話之人正是奉茶的下人,只見他不緊不慢地走出來,將手中的托盤放下,緩緩擡頭,定定看着柳知非,澹澹道:“眼下這種情況,你們絕對不能先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