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漆漆,沒有火光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四人站在上面向着坡下面看去,很快便看不到慕夜泠的身影,甚至連呻吟聲或是呼喊聲都已經聽不到。
其中一人定定看了看,突然上前一步,像是打算要下去,身邊的人連忙攔住他,“雲叔,你幹什麼?”
雲叔道:“下去看看她究竟死了沒有。”
“不可。這下面有多深根本沒人知道,而且現在到處都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這麼貿然下去太危險了,不如等天亮了……”
話未說完,另一名黑衣人匆匆掠來,對着幾人抱了抱拳,而後走到雲叔身邊小聲道:“雲叔不好了,公子好像知道了,命你們速速回去。”
聞言,雲叔狠狠皺了皺眉,可是對於命令又不能不從,只能緩緩退回來,對着那兩位領將抱了抱拳,似乎是表示謝意,而後領着衆人匆匆而去。
“你……”一直想要救慕夜泠的那位不由皺眉看着另外一人,“你方纔爲什麼不讓他們動手?就算不救下景姑娘,也不能放任這些黑衣人逃走,你怎知他們就不是我們東璃的敵人?”
那人搖搖頭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們對我們根本就沒有敵意,從頭到尾,他們想要殺的人只有景姑娘,我們又何必衝上去趟這趟渾水?到時候爲了一羣身份不明的人而損兵折將,那就太不值得了。”
“可是……”
“好了,你就不要擔心那麼多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到此爲止吧,明天一早天一亮我們便即刻啓程回去,對了,你去你一份奏表,明天一早派人先行送回雲州。”說着,他對着衆位將士揮揮手道:“今天晚上你們什麼都沒有看見,景姑娘也早在慕門的時候,就被慕門的人處置了,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
“是!”衆人齊齊應了一聲,而後各自散去……
黎明時分,晨風微寒。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等她好不容易努力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正好看到裴湘瑤抱着火藥朝着華央他們走去,而後回身衝她笑了笑,毫不猶豫地點燃了火藥。
“轟……”一聲巨響,一陣濃煙瀰漫開來,裴湘瑤也隨之消失不見……
“娘!”心下一聲驚呼,她豁然驚醒過來,下意識地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渾身都疼得厲害,尤其是左臂和雙腿,根本提不起力氣。
她張大眼睛看了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軟墊上,而這裡是一頂帳篷,正疑惑間,就聽到有人說道:“公子,這位姑娘好像醒了……”
話未說完,帳門就被人“譁”地撩起,繼而一道人影走到她身邊蹲下,一張熟悉而俊朗的面容映入眼中。
“你醒了!”他的神色和語氣中有一絲欣喜,還有遮掩不住的擔憂。
“祁煜……”慕夜泠愣了愣,隨即又微微搖頭,悽悽一笑,“不對,是祁連煜……”
祁連煜眉峰一擰,揮手屏退了衆人,垂首低聲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你氣我當初隱瞞你,沒有把真實身份告訴你,我……我當時是真的有苦衷的……”
“我知道。”慕夜泠突然出聲打斷了祁連煜,祁連煜一愣,“你知道。”
慕夜泠頷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原來當初你到洛城來,是爲了躲避追殺,所以你會隱姓埋名也不奇怪,畢竟那時候你我還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沒必要更沒有理由要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我,再說我救下你的那晚,你確實正在被人追殺。”
聽她這麼一說,祁連煜心下的一塊大石終於稍稍放下了,輕輕一笑,連連點頭道:“你懂就好,我還真怕你不原諒我……”
慕夜泠輕輕笑了兩聲,笑意清冷,她試着坐起身來,祁連煜連忙伸手扶住她的雙肩,將她扶起一些,輕嘆一聲道:“你受傷了,有幾處傷到了骨頭,現在最好先不要輕舉妄動。”
說着,他連忙走開給慕夜泠倒了杯水,看着她喝下,又走到帳門外吩咐了幾句,這纔回到慕夜泠身邊坐下,道:“昏睡了一天一夜,餓了吧,我讓他們去給你弄點吃的。”
慕夜泠下意識地搖搖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祁連煜正要答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將慕夜泠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問道:“我還想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從那麼高的滑坡上摔下來?這荒郊野嶺的,多虧我路過,當然,也許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如果當時我急匆匆地趕路,沒有想着救人,那慕姑娘你……”
慕夜泠嘴角的笑淒冷苦澀,搖搖頭道,“你還不如任我就這麼死了也罷,我現在……這麼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祁連煜忙道:“別這麼說,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一個好端端的人?”
“好端端?”慕夜泠輕呵一聲,搖了搖頭,“我這樣也算好端端嗎?親眼看着自己的孃親死在自己面前而不能相救,也算是好端端嗎?”
話音落,她旋即紅了眼睛,一低頭,眼淚便落了下來。
祁連煜神色震驚,“你是說……發生了什麼事?你孃親她……”
“慕華央!”慕夜泠突然擡頭低喝一聲,眼底的戾氣與殺意一點一點浮上來,用力握緊拳頭,情緒很是激動,“是她,都是因爲她!是她害死了我娘,害得我落得今日這地步,是她……”
“慕華央……”祁連煜愣了愣,他自是知道慕華央是誰,忍不住有些懷疑,至少在他心中,華央不是那種人。
“你見過她,你應該是見過她的,只是不知道那時候你知不知道……”慕夜泠卻並不知道祁連煜和華央在洛城時的淵源,“如今蕭意樓的詔書已經傳遍九州,你應該也看到了,之前的那位蕭逸太子根本就不是真的,而是慕華央假扮的。我知道,你曾經以川蒙使臣的身份與大月和談,和她見過幾面,聽說你們還曾以酒相會,你應該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個假皇帝吧?”
“我……”祁連煜遲疑了半晌,想了很久,終究還是將他和華央相識的事情壓了下去,“是我粗心了,當時竟然沒有察覺,畢竟當時我們還算談得來,也算得上是好友,卻萬萬沒想到她會……會瞞我……”
“所以你這次來,就是爲了要找她問個明白?”
祁連煜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而後便低下頭去不做聲,似是有些心虛。
慕夜泠只當他是因爲華央隱瞞他而心情不好,勾起嘴角幽幽一笑,道:“那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找她了,你也知道,她現在是蕭意樓未過門的妻子,而且現在蕭意樓人就在慕門,你這麼冒冒失失地去了,只怕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自己的命就先搭進去了。”
祁連煜一愣,喃喃道:“不至於吧……”
“至不至於,你看看現在我的就知道了。”慕夜泠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無奈地笑了笑,“我和她將近二十年的姐妹,可是……又如何?她現在連我都容不下,更何況你這個川蒙的太子?你該不會以爲你們當初簽了和談書,她便不會把你怎麼樣吧?呵呵……她現在可是大月未來的皇后,怎麼能不做出點實事和樣子給大月的百姓看一看?”
祁連煜呆呆地怔在哪裡,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不相信華央是這樣的人,可是慕夜泠所言也句句在理,這……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夜泠垂首沉吟了片刻,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其實說來很簡單,就是她慕華央容不下我了……”
一隊人馬匆匆回到雪州,進了無絕樓的大門時,天色已經大亮。
雲叔大步走到八角閣外,竹晨早已等在那裡,甫一見到他便忍不住輕嘆一聲,上前來低聲道:“雲叔你真是糊塗啊,你怎麼能……怎麼能違背公子的意思,擅自行動?”
“公子呢?”
“在裡面呢,雲叔你可得小心着點,公子這兩天心情不太好……”
雲叔不由沉了臉色,點點頭,大步走進閣內,剛一進門就看到傾無絕正獨自坐在棋案前獨自下棋。
“公子。”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端起手邊的杯盞呷了一口,修長手指捏着一顆白子緩緩路下,“情況如何?”
雲叔愣了愣,只覺這語氣和嗓音平靜得有些可怕,“回公子,我們剛剛趕到慕門,東璃的兵馬便匆匆撤退了,後來打聽得知,是風蕭逸出現了……”
傾無絕手中落子的動作豁然一滯,盯着棋盤看了片刻,這才輕輕落下,“蕭意樓來了。”
“來了,而且還帶了不少人,看樣子不是突然趕來的,而像是……早有準備,所以我們的人並沒有派上什麼用處。”
“有蕭意樓在,確實沒你們什麼事兒,所以那時候你就應該即刻返回了。”
話終於說到了重點上,雲叔神色微微一驚,俯身行禮,“屬下沒有謹遵公子吩咐,是屬下之過,望公子責罰……”
“你也知道自己該罰?”傾無絕的嗓音霍地冷了下去,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定定看着雲叔,一步步朝着他走過去,“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擅自做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