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只覺背上一涼,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呵呵傻笑了兩聲,低頭看着手中的藥包,道:“那什麼,屬下去幫忙熬藥,央央姑娘你也別太累了。”
說罷,頭也不回,一溜煙兒地跑開了,哪裡還有一點之前在門口針對璃軍時的氣勢?
華央又好氣又好笑,轉而又沉了臉色,顧正這般避而不答,正好也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想:蕭意樓一行人絕對不是最近幾天纔到兗州的,而他既是知道璃軍的兵馬以及分佈情況,甚至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且備足了人馬,顯然是有備而來。
想到這裡,她無奈地搖搖頭,慕識走過來問道:“方纔那個人應該是蕭將軍的人吧。”
華央頷首,“他是天策衛統領,當然,在蕭意樓的軍中地位也是舉足輕重,應該是他的副將。”
慕識點點頭,“強將手下無弱兵,但是看這位小將,便能想象得出蕭將軍在戰場上的樣子。”
華央輕笑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對了大伯,蕭意樓呢?”
她一向直呼他的名字習慣了,這會兒在慕家人面前也懶得改口了,慕識倒也不詫異,垂首笑了笑,道:“在瑯峫閣,正在和父親談事。”
華央一愣,“跟爺爺談事?他們有什麼好談的?”
慕識挑了挑眉,道:“自然是,你的婚事。”頓了頓,又垂首看了華央一眼,見華央神色微沉,不由壓低聲音問道:“華央,如今他已不再是簡單的將軍身份,你真的願意……嫁給他?”
華央垂首斂眸,沒有回答,臉色卻不是很好看,過了一會兒,她朝着門外看了一眼,幽幽道:“這一次,我們根本沒有贏。”
慕識聽出她話中深意,頷首輕嘆一聲,“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狠絕,做出這樣的事情。”
華央道:“我們沒想到的,應該是她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幫助慕夜泠逃走。不過仔細想想也不奇怪,也許,那是很多母親在危急關頭都會做出的舉動。”
說着,她轉過身朝着蒼黎看去,看到蒼黎正在忙着爲一些傷者敷藥,難得眼神不再似平日裡那般冷漠淡然。
華央見了不由輕輕一笑,正要擡腳走過去,就聽到慕榮輕輕喊道:“蕭將軍……”
華央一愣,回身望去,只見蕭意樓大步走來,巡視了一圈傷者的情況,而後走到華央面前停下腳步。
“情況怎麼樣?”
華央沉了臉色,壓低聲音道:“爆炸太突然,有些將士沒能及時停下撤回……至於傷者,你放心,我和孃親會盡全力醫好他們。”
蕭意樓面上看不出來什麼表情,淡淡得讓慕識和慕榮有些不安。
華央道:“對了蕭意樓,你稍後讓顧正清點一下人數,我看看有沒有遺漏的。”
“嗯。”蕭意樓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小聲道:“照顧好自己。”
說罷,擡腳朝着顧正走了過去。
慕榮輕吐一口氣,小聲道:“華央是真的一點都不怕蕭將軍。”
慕識笑道:“何止不怕?看剛纔那個顧正的反應,應該是蕭將軍怕華央纔對。”
而後兩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入夜之後,氣候漸漸冷了起來,慕夜泠恢復意識和知覺時,外面已經一片漆黑,不遠處有幾堆火燒得正旺,燃燒的樹枝發出陣陣噼裡啪啦的脆響。
帳篷外面時不時地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慕夜泠揉了揉還有些隱隱作疼的後頸,吃力地起了身,撩起帳門走出去,只見一隊隊來回巡邏的將士走過,個個都是神情嚴肅,看到她的時候,眼神有些怪異,說不出那是喜歡還是嫌惡。
一位副將模樣的人從她面前跑過,朝着不遠處的帳篷去了,不一會兒便聽到他道:“回稟將軍,已經清點清楚了……”
“傷亡如何?”
那副將遲疑了一下,小聲道:“傷亡……約有五千人馬……”
“五千!”那位將軍顯然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損失,不由吃了一驚,繼而神色一怒,將手中喝水的碗狠狠摔在了地上,一臉的潰敗,對身邊另一位領將道:“當初在慕門,你爲什麼堅持要救這個女人?要我說,乾脆就讓她死在那裡算了,回去就跟皇上說,是她自己不願走便是,這下倒好,因爲她一個人,我們損失了近兩成的兵力!”
另一位忙道:“可是你別忘了皇上的交代,要把人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否則你我都沒活路,皇上的脾氣你不是不知,他想來說到做到,這景姑娘要真的出了什麼事,誰能擔待得起?”
“那又如何?你以爲皇上真的會因爲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女人就殺了兩位將軍?我們只要把其中厲害向皇上說明白,他會理解的。你也看到了,蕭意樓……我是說風蕭逸,他對景家的人深惡痛覺,對這位景姑娘也是勢在必得,就算這一次我們救出了景姑娘又如何?至此也就惹上了風蕭逸,惹上了大月!如今大月有兗州慕門相助,如虎添翼,今後我們若想要打敗大月,那就更難了!”
聽他這麼一說,衆人全都不吭聲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番話聽來頗有些道理。
突然,有人神色一驚,看着兩位將軍的背後,“景……景姑娘……”
衆人一愣,齊齊回身望去,只見慕夜泠正站在他們身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們,在火光的映襯下,她的臉色依舊有遮掩不住的蒼白,面容憔悴,可是那眼神卻冷得剔骨,沉沉落在方纔說不該救她的那人身上,看得那人心下一陣發怵。
另一位領將連忙出面解釋道:“景姑娘,你不要誤會……”
“他說的對,你們不應該救我。”慕夜泠目光嗓音冷冷,一步步朝着那人走過去,“因爲我一個人而損失了將近五千人,實在不值。”
那人低垂着頭,沒有吭聲。
慕夜泠在他面前站定,清冷一笑道:“不管怎樣,事情已經這樣了,人你們救了,損失也補不回來了,但是……”
她停了一下,朝着衆人掃了一眼,“我向你們保證,你們因爲我而損失的,我一定會替你們全都討回來!”
那人一聽,不由瞪了瞪眼,嘀咕道:“你打算怎麼討回來?戰場是男人的事情,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做什麼?”
慕夜泠目光一沉,睨了那人一眼,“想要一個人的性命,未見得就一定要上戰場,再者,就算真的上了戰場,我也未見得就會比你們差了去。”
“你……”那人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另外一人拉住了,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
慕夜泠淡淡看了看他們,緩緩轉過身去,正要走開,突然只聽得一聲驚呼,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射來,正好穩穩射中那名副將,穿胸而過,那副將倒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一名領將當即喝道:“快,傳令下去,有人夜襲!”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匆匆跑開,邊跑邊嚷嚷開了。
這邊,那副將剛剛倒地身亡,一隊黑衣蒙面的男子便從黑暗中躍出,直直朝着兩位領將和慕夜泠這邊而來,他們的動作迅速敏捷,奇快無比,衆人根本沒有看清他們是怎麼出現和動手的,一柄長劍便已經朝着慕夜泠刺來。
“景姑娘小心……”
話未說完,慕夜泠便向後一仰避開了那一劍,閃到了一旁,不想她這邊根本還沒來得及喘息,另有兩人便從另外一邊朝着她攻來。
只消片刻,衆人便看出了端倪,這一批黑衣人約莫十來人,其中四人是朝着慕夜泠攻去的,剩下的人只是與璃軍這邊做做樣子交了手,卻並沒有痛下殺手的意思,甚至是無心戀戰。
兩位領將顯然都看了出來,不由相視一眼,瞪了瞪眼。
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巡邏兵將很快便集合了一部分趕了過來,正要上前,卻被其中一人伸手攔住,“慢着。”
旁邊的人愣了愣,“你幹什麼?你沒看出來景姑娘現在很危險嗎?得趕緊救人才是。”
“爲什麼要救?”這人依舊對慕夜泠有所不滿,“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個姑娘根本就是個禍害,留她在身邊,我們這一路上都別想安寧。”
“可是……”
“若是回去以後,皇上問起來,你我便按照我之前的說法稟告便是。你放心,皇上不會真的要了你我的性命。”
聽他這麼一說,另外一人也有些猶豫了,擡眼朝着慕夜泠看去。
她雖然身手不弱,可是於這些黑衣人比起來就差了些,加之現在黑衣人是以多欺少,很輕易地便將她與璃軍分割開來,對她步步緊逼,慕夜泠無奈,只能連連向後退去。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趁着一劍刺出逼退黑衣人的空檔,慕夜泠冷聲問道,“既然要殺我,好歹讓我知道我是死在誰的手上,又是因爲何故而死。”
黑衣人相視一眼,冷冷一笑,道:“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知道你的死能成就一項大事便可!”
說罷,四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手中長劍齊出,一起朝着慕夜泠刺去。
慕夜泠無力抵擋,下意識地向後退去,突然她只覺腳下一空,回頭一看,是一個很陡很深的滑坡,她想要收住腳步,卻發現根本停不下來,順着滑坡滾了下去……